《八十岁魔法少女》鸢川寒

5、5、魔法★巫女★真相

　　“呼……”
　　钻进隔壁商场的消防通道隔间，五位魔法少女齐聚一堂。
　　新出现的最后一名魔法少女，魔法教授一脸严肃，她看上去也相比其他人要稍微年长一些，但没有到我的程度，也许他也已经有些岁数了吧。
　　“我从来没见过你。也没听说过你的事迹……之前你都在哪里啊？”
　　魔法媒婆怀疑地上下观察。
　　“那是因为我在搞研究！”魔法教授自然地站直，“这种唯心主义的力量，我们要以一个科学辩证的眼光去看待———”
　　“哎呀憋说了介姐，头疼，你赶紧把要宣布的事给说了，我可以下工了。”魔法钟点工骂骂咧咧，“干这行又不发工资，耽误我赚钱。”
　　魔法教授似乎还想讲点什么深奥的辩证话题，但这里的魔法少女文化程度都不是很高，只能作罢。
　　“……我是一个历史教授，被选中的时候我当然是不相信的，什么乱七八糟会说话的小动物，什么秽染，灾害什么的……我甚至以为我得了阿尔兹海默症，去医院检查了精神状态。”
　　但是，这是确实能够影响到身体和他人认知的奇迹。
　　“你们的存在就是证据。我也无法再催眠自己这一切只是幻觉，但是，这样的现象必有原因，为什么魔法少女会出现，到底是基于什么样的原理———对研究者而言，相当重要。”
　　“……说来听听。”建国有了兴趣，作为警察，追根究底应该已经是他的职业习惯。
　　“所以，我从专业入手，选择了一个能够查询也更好切入的重点———灾害。”魔法教授展开一本看上去很厚的大开本书籍，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夹，“吉祥物并不能很确定地说出灾害为什么会发生，对于它们来说，大概这只是刻于本能的提示……所以我翻越了历年有记录的年鉴，试图找到发生在安镇市的灾难之间的联系……”
　　我心里有数了。
　　“那么，规律是？”
　　“一个甲子……也就是六十年。每过六十年，安镇市必然会发生一次巨大的自然灾害。”
　　———原来如此，我果然不那么聪明。
　　“……咦？是这样吗喵？”王八从手提包里探出头，“虽然知道灾难的发生和秽染有关，但是这样的规律，吉祥物从来都不知道喵……”

　　“…………”
　　魔法少女们陷入沉默。
　　“……也就是说，上一次的灾害，就是发生在安镇山下安镇第二钢铁厂的7.15泥石流事件，这样想来，那一年开始到现在，确实正好六十年了。”
　　我背靠墙壁，露出苦笑。
　　“诶？你居然知道啊！”魔法教授惊奇地看了我一眼，“没错，因为连日暴雨，有一块山体泥沙冲积而下，那个下面就是工厂的员工宿舍，由于这起事故，第二钢铁厂也被迫倒闭……不过，距今六十年的事，出生在后面的下一代已经完全不知道了，也只有老一辈才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呢……这件事是在我二十岁，还是个青年的时候，发生的啊。
　　况且，我还是这起事件的幸存者。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以为我已经放下了，我以为我已经无所谓了。
　　我从废墟里跌跌撞撞地爬出来的时候，我决定苟活下去的时候，原来我还憋着一股气，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被打倒，无知无觉地活下去。
　　所以，我直到八十岁，也祈望着能够解决。
　　不是什么阖家幸福，不是什么晚年安康，我想要彻底解决安镇市的异常，达成我没能完成的伟业。
　　———这才是我许下的愿望。

　　“那不是非常严重的事吗？难道真的会发生？”
　　听闻此事，所有的人都严肃了起来。
　　“你知道泥石流事件的具体情况吗？那务必告诉我一些！”魔法教授握紧拳头，露出期待的目光，“因为是六十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也只有纸质记录，更何况了解这件事的大多数老人也都已经过世，要是你家里人知道的话……”
　　“………”
　　王八露出了疑惑的眼神，它看向我。
　　“———那就加个联系方式吧！”
　　魔法教授拿出了一个滑盖摩托罗拉机，抠出一个触动笔，满怀期待地看向我。
　　………也太老土了吧。
　　不是，说到底，连我都已经在用微信了，这家伙到底是哪个年代的老古董啊。
　　“……你有微信吗？”
　　我实在记不住自己的电话号码，即使想要和她加上，现在也是做不到的。真是被科技发展丢下的老人的悲哀。
　　“……………………”
　　魔法教授沉默了。
　　“我、我不会……？”
　　“…………………”
　　楼梯间又是一阵静默。
　　“……你真的是教授吗？”魔法钟点工狐疑地盯着她看，“还说自己文化程度高……”
　　“那就下次吧！下次，我们总能碰见的！到那个时候我会装上微信的！”
　　魔法教授在电子设备的使用上败下阵来，嘴硬地收起了摩托罗拉机。
　　“我还有要说的。”他再次正色，“魔法少女……我特意去了解了一下相关的信息，因为我本就是研究历史文化的，所以很快就发现了。和我们这个情况能够对上的，就是安镇山的本地传说———也就是祭山的那七个巫女。”
　　“咦，这不是封建迷信吗？”建国的职业病又开始发作，“下载微信以后，您也去下载一个反诈APP———”
　　“你们让我说完！”魔法教授大发脾气，“在我的课上没有学生敢打断我的话！都给我好好听课！”
　　“………”
　　被他的气势震慑，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魔法少女和巫女存在着同样的特点，那就是都是作为【偶像】的符号，被推崇着受到崇拜。巫女的崇拜在于香火建寺，魔法少女的崇拜在于理解这一概念、喜爱这一亚文化衍生物的观众。既然在文化概念中，这两者的定义重合，又顺应历史原因，再回归不变的纯洁少女形象……最后的结论只有一个。”
　　“魔法少女就是这一次灾害的巫女，只是借用了这个概念，模糊了与其相关的联想而已。”
　　———真厉害，有文化的人真是不一样，这种只有我经历过的事，靠着知识便能推理出来。
　　“……终于说完了，魔法少女这个概念还是我去问了班上那个穿着花花绿绿女孩子衬衫的学生才了解到的。”
　　魔法教授吐出一口气。
　　“等等……可是，我并不是真正的少女啊？”
　　魔法媒婆深感疑惑。
　　“我也不是……”
　　“那我就更不可能是啦？”
　　我只知道，这群人里面一个应该低于40岁的都没有。
　　“……这个嘛。”
　　“喂，王八。”我把肩膀上从刚才就陷入宕机状态的王八拿了下来，“既然是你们吉祥物做的选择，那就告诉我们理由吧，为什么要选择我们，所谓魔法少女的资质究竟是什么？”

　　“………这有很多各种各样的因素喵，理论上来说我们都应该选择少女做契约者的。”王八那水灵灵的大眼睛也显露出疑惑不解，“但是，只说魔法未亡人的话，是因为她的愿望和魔法契约的适应性实在是太高了，完全盖过了少女的这一要求喵。”
　　“而且———更重要的原因也许是……有资格的适龄的少女已经不存在了喵。”
　　王八低下头去，老实地交代。
　　“之前我转遍了这个城市，怎么也没有找到适格者，那个只有魔法未亡人的愿望发出了非常强烈的光点，所以我才发现的喵。”
　　除此以外，它就什么都不清楚了。
　　“什么啊……如果是那个血腥的传说，那咱们不就是去送死的吗！”魔法钟点工有点怕了，她骂骂咧咧地开始指责吉祥物。
　　“我、我也不知道喵……我只是根据规定办事———”王八缩回了壳里，委屈极了。

　　“……说起来，大家都是安镇市人吧？”我提出问题，“虽然不太明白太复杂的问题，但是即使有悠久的历史，安镇市已经没落了，新闻不也总是说着老龄化程度变高之类的话吗？”
　　“啊，如果加入主观因素———”魔法教授突然灵光一现，“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统一的共同点还有一个———那就是未来也会继续留在这里。”
　　注定会死于此，在此扎根的住民。
　　如今时代变换，在此的年轻人向往着更大的城市，所以对此处也没有留恋。
　　……咦？这么说来，小航———

　　我还以为他和他老爸的矛盾已经到了毕业就会离开的程度，所以小明才会这么迫切地想和他和解。
　　……也许是我们都过度担心了。

　　“说到底，这件事要怎么解决？”建国提出了最终问题，我们仍然是少女的姿态，就意味着悬在头上的“祭山”可能性随时会掉下来。
　　“唔……我已经在努力想办法了。正好最近市里准备开挖因泥石流而毁掉的清越庵遗迹，我就是负责人，如果能找到一点线索的话……”
　　差不多也该坦白了吧，幸好，小明不在这里。
　　“———是有活下来的可能的。”
　　我平息心情，如此宣称。
　　“……？你说什么？”
　　“我说，即使被当做祭山的巫女，也是可以活下来的。”
　　把呆滞的王八塞进手提包里，我垂下眼帘。
　　“因为，我就是上一次的巫女，也是唯一活下来的那个。”

　　安定地回到敬老院，我平躺在床上，吐出一口气。
　　这样一来，小明的打好关系计划也破灭了，不过没有被卷到那团关系里真是太好了——

　　虽然建国从我们的关系和年龄中推算出了小明的大致年龄区间以后眼神犀利了起来，但那是小明的问题，已经和我无关了。
　　发生了好多事啊，我有点累了。今天就早点睡过去………
　　“李奶奶……李奶奶！”
　　王八被从红绳绑的严严实实倒着放在桌上的壳里艰难地发声。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你就是前代魔法少女的事喵！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呢！你早就知道我的来历了吧喵！”
　　“………什么历啊？”
　　“………装耳背也没有用的喵！”王八的壳剧烈滚动了起来，“我已经知道了！你实在是太过分了喵！难怪你异常的强大，知道的比吉祥物还多，连我都不知道居然还有上次喵———”
　　唉，一开始我也想搞点信息出来，谁知道这个王八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笨蛋，它知道的说不定还没有小王多。
　　王八在桌上像个小孩一样耍赖，转得像个陀螺。
　　“你讲点嘛！讲点过去的事嘛喵！”
　　“说来惭愧，我过去最爱吃的就是甲鱼炖汤———”
　　“………”
　　效果很好，王八收住了。
　　“你胡说！你现在也很爱吃喵！”
　　……看来这样的对话是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了。

　　六十年了，我的记忆和不甘多少也被时间磨平了棱角，现在只是成家立业，如今在这边城一隅等待死亡的老太太（八十岁）而已。
　　但是，在离开之前居然还有这样的一次机会，看来这也是最后的幸运了。
　　在概括化自己的经历之前，我提议先让吉祥物稍微回避一下，于是魔法教授展开了她的大开本厚皮书，把吉祥物装了进去。
　　王八在闹的原因，肯定是觉得我避开了它。
　　这也没有办法，因为上一次并没有吉祥物的存在。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即使王八应该也并没有什么坏心。
　　“我也很迷茫啊喵！听你这么说了以后，我也发现了，我什么都不明白……吉祥物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
　　咚咚。
　　护工小王的敲门打断了王八的抱怨。
　　“李奶奶，你睡着了吗？”
　　“我没睡呢。”
　　小王推门进来，有些局促地拧着手，看起来心事重重。
　　“……那边来了消息，我觉得您有必要知道。”
　　天色暗晚，她没有注意到桌上还在晃着的王八。
　　“已经确定灾害今年会发生了，不过……因为我也不太清楚的原因……他们说，这是最后一次了，不管结果如何……这次之后，再也不会有巫女被选中了。”
　　……是吗？看来这个所谓的灾厄总算是在新时代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后要消失了啊。
　　“………？？！”
　　“……李奶奶，您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小王疑惑地呼出一口气，随即紧张起来，“难道您被选中了？！怎么会！明明是我们负责赡养你的———”
　　“不。这是我的愿望，让我看到最后吧。”

　　我露出微笑，轻声说道。
　　“谢谢你。”

　　那天晚上，想起了一点过去的事情。
　　六十年前，我还是一个青年的时候，与我的同龄人一同工作，追求着更好的新生活的时刻。
　　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夜晚，在第二钢铁厂工作的我走夜路回家的路上，第一次与污秽相见。
　　垃圾堆中空置的神龛里汇聚起黑色的流体物质，在裸露电线连结的灯泡下，突然对我发起了袭击。那是绝无可能在现实生活中发生的场景，一时之间那触肢掐住我的脖子，将我高高举起。
　　空气逐渐从我的肺部抽离，视线也逐渐模糊，在那个时刻———
　　我找准机会，朝着连接处狠狠地踢了一脚。

　　………没有人来救我，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所以我也没想过坐以待毙。
　　从有些高的位置落下，我一边大声咳嗽一边后退，那蜷缩起来，再次钻进神龛的污秽在短暂缓和后，再次快速地朝着我发起了攻击。
　　如果那个时候背过身去，就会被再次抓住吧？我却丝毫没有任何犹豫，摸到垃圾堆里的一根废弃的扫帚杆便发狠一般地捅了过去。
　　被黑色寒气侵入的脖颈还在隐隐作痛，但幸好在遇见超常事件的时候，本能总能迅速接管我的理性做出反抗，扫帚杆将神龛打得四分五裂，那个朝我攻击的黑色物质就像是蜗牛被打碎了壳一样，重重地扭曲了起来。
　　“嗨嗨嗨！cnm污秽吃我一剑———”
　　在我已经把神龛捣烂，黑色的物质也被消灭地只剩一点的时候，我才听见有一个吵吵闹闹的声音朝这里奔过来。转过头去，才看见一个披着明黄色道服，下面还穿着喇叭裤的不三不四女青年，提着桃木剑朝这里跑了过来。
　　“………咦？”
　　“……？”
　　她与我面面相觑，而后视线才转向被我踩的奄奄一息的污秽。我认得她，她是王家的女儿，他们家以往也算是大族，但经历过后也早就没落，以前她的父亲伯伯叔叔还能当当道士骗钱，现在就更没有什么收入来源。她更是整天在外面游手好闲———然而，这个认知在我今天的经历的异常事件过后需要更新一下了。
　　“王向红，你……”
　　我喊出了她的名字，想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想到脚下的污秽还没有被完全消灭，企图从这个空档逃走，像一条小蛇一样朝着她游了过去。
　　“呀！？”
　　王向红怕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闭着眼睛空挥着桃木剑，还不干净地喊着cnm，整条街都能听见她的惨叫。
　　我只能一个急步上前，用鞋跟重重地结果了这个奇怪生物，踩烂一个水球一样轻松地碾爆了对方。
　　污秽的黑色汁液溅了起来，敏捷地穿过了王向红空挥的空档，洒在了她的脸上。
　　我的袖子上也溅到了一些，只能拿扫帚杆蹭蹭，又丢回垃圾堆里。
　　“已经没事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我觉得她的表现太弱了，根本没有询问的必要，转身就走。
　　“等…等一下。”王向红借着桃木剑的力量，打着摆子站了起来，像只出生没多久的小鹿，“没、没想到你这规矩的老实人，还…还挺能干的嘛……”
　　———没想到都武装成这样了的街溜子小瘪三王向红居然会被这种东西吓成这样，我也是没有想到。
　　“喂……你！你难道也是巫女吗？”
　　她突然这么问我，我一头雾水。
　　“什么巫女……？我们现在不兴搞迷信那套———”
　　我这样回答，却感受到手背上燃起丁点烫意。
　　“你就是嘛！”王向红立刻跑上前来，认真确认，“咦……刚刚才成为的？你还是普通人就徒手打死了秽染吗……？”
　　“…………”

　　一片静默里，我的人生从那一刻起开始扭转，这就是我成为安镇市的巫女，和王向红的初遇。
　　六十年前，我们也未能阻止的灾害的前身，特大泥石流事件发生前交汇的日子，我因为杀掉了想要袭击我的不明物体而被选为“巫女”的理由。
　　即使输的彻彻底底，王家还是主动负担起了我的赡养义务和费用。用他们的话似乎是因为我做出了极大牺牲，且后续的影响也将持续我的终身。
　　———不会再对任何人说起，也不想再回忆的彻底失败。
　　这一次，一定可以……

　　想一个能圆上的世界观
我一向很讲逻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