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数》墨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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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晞捧着药回来的时候，就发现燕泠皮肤上的污渍已经被仔细清理，只不过清理掉那些黑灰，青红的擦伤反倒显得愈发可怖，衬以小少爷原本白皙的皮肤和半长的乱发，像只惨遭凌虐的可怜大狗。
　　哎哟心疼！
　　汪晞忙把药给“可怜大狗”挂上，招呼虞清悠下去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都过饭点好久了，她们不仅没吃饭，还跑来跑去救人，差点没饿虚脱。
　　这里暂时没啥条件，汪晞买来的只有泡面和八宝粥，说是等会下午再去采买一次，不过……
　　“我明天可得值班，你一个人搞得定吗？”汪晞担忧地问：“而且你后天也要上学了，这家伙怎么办？”
　　通常这种时候，都是燕泠出来作安排，但现在燕泠还人事不省，虞清悠也不知他有何打算，只得道：“到时候再看吧。”
　　两人吃了泡面，决定轮班看守。汪晞跑去采买，虞清悠又坐回到燕泠身边，望着不断往下滴的药水，沉默无言。
　　她尝试梳理下现状，老江不能信，燕霆不用说，小郭不知有没有偷偷投靠到那方……那丑丑会不会有危险？
　　不对，等等。
　　她又仔细整理了一遍。
　　今早老江对她说的时候，是说燕母让燕泠单独回家一趟。
　　然而燕泠现在孤伶伶躺在这里，都已经下午了，燕母也没有打电话来问情况。
　　所以老江到底是被燕霆收买的？还是被燕母收买的？
　　靠……燕母要弑子吗？！
　　还是说，老江用什么谎言骗过了燕母？
　　还是说……燕母根本没有喊燕泠回家，老江的谎言早已放在前面。
　　啊太乱了太乱了，根本梳理不明白！
　　虞清悠甩乱自己的头毛，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捧住燕泠被裹成木乃伊的手，忧愁道：“泠哥啊，您可快醒来吧，我总觉你再躺会儿，杀手们就该摸上门了。”
　　万没想到床上那人还真有回应：“不要……”
　　虞清悠赶紧抬起头，却见燕泠并没醒，只是双目紧闭，满脸汗水，眉心蹙得像座小山峦。
　　“不要……”他又喃喃了一遍。
　　虞清悠脑子抽风，回道：“好好好，不醒不醒，你继续睡你的。”
　　“不要杀我……”
　　呢喃之语多了两个字，却让虞清悠瞬间心疼得无以复加。
　　即使同燕霆正面杠到差点被掐死，燕泠也从没失去过他的冷静和理智，他的身上，似乎从来看不到对死亡的惧怕、妥协，可此时此刻，他在求饶。
　　难以想象在他昏迷的梦境中是怎样的绝望和无助，或许梦里没有两个叫做虞清悠和汪晞的姑娘跑去救他，或许梦里的燕霆没有松开那双扼住弟弟脖颈的手，或许梦里的子弹正中他的心脏和额头……
　　虞清悠忍不住泛起阵阵鼻酸，她抽了下鼻子，啪嗒握住燕泠的手，语气坚定道：“别怕！小悠来了！”
　　小悠来了！
　　不知梦中的燕泠能否听见这句允诺，亦不知梦中的小悠到底有没有出现，片刻之后，燕泠紧拧的眉头略微舒展了些许，神情恢复平静。
　　虞清悠抬手扯过搭在床头的毛巾，给他擦了把脸。
　　毛巾放太久，已经冷了，擦着估计不是很舒服。燕泠半梦半醒中侧过脸去，像是在躲避凉飕飕的毛巾。
　　娇气的小少爷。
　　虞清悠又扯回毛巾，打算去楼下再烧壶热水，起身时却感觉到手上一阵桎梏，低头看去，发现她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竟被娇气小少爷紧紧攥住。
　　她纳闷了几秒，回想起来，哦，好像是她自己塞进去的。
　　只是没想到会被还在睡觉的家伙反握住。
　　就像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好嘛，你比较可怜，原谅你了。
　　她只得放弃烧水计划，又坐回原位，怔怔坐着发呆。
　　这回是真发呆，因为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思考些什么了，能推理的都已推理一遍，没有证据证人证词，她也就只能做到这点儿地步。
　　不如想想等事情全部结束后，她拿到合同中燕泠承诺给的那笔钱，然后该怎么潇洒？
　　哈、哈、哈！
　　以前经常做梦一夜暴富，冲去商场疯狂买买买，对着她妈趾高气昂叫嚷“我不需要嫁给豪门，我就是豪门！”。可买买买她已经有所体验，根本没想象中那么快乐，甚至因为底气不足，而觉得各种丢脸。
　　因为从小养尊处优的“贵族”，和一夜暴富的暴发户，有着根本上的区别。
　　那区别，是钱，却又从来都不是钱。
　　她现在已清晰了解此中差距，就不知她妈何时才能明白，平（贫）民嫁富二代，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远没有随口说得那么轻巧。
　　坐在床边想了些有的没的，出去采购的汪晞终于满载而归。汪晞买了两口锅，一堆食材，还买了两套超市里的中老年男子睡衣，作为燕泠的替换衣服。嗬，那档次，那花色，丑得虞清悠都担心燕泠醒来会把衣服当场扔出去。
　　不过那两口锅买得挺好，一口电饭锅，一口平底锅，基本能满足她的料理需求。
　　她和汪晞吃过泡面，燕泠还滴水未进。两人决定等吊针打完后把小少爷弄醒，好歹喂点八宝粥，然后等晚些时候再弄点吃的。
　　“悠，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汪晞还在为明天担忧。
　　“不可以也得可以呀。”虞清悠硬着头皮道。
　　汪晞说：“要不我明天看看，午休时比较空的话，我就跑回来一趟，反正也不远。”
　　那自然是最好的，可是，牵扯进燕泠的事里非常危险。今天是实在没辙，虞清悠怕自己搞不定，把燕泠害死在外面，之后呢？还要继续牵扯无辜的汪晞吗？
　　虞清悠没马上说答应，待燕泠打完吊针之后，两人把他叫醒喝粥。喝完半碗粥，小少爷有了些精神，挣扎着下达了一堆安排。
　　对于虞清悠今天自作主张把汪晞牵扯进来的事，燕泠大致还是表示赞同的。他低估了枪伤的严重性，如果真就虞清悠独自前往，他怕是更要凶险几分。而对于后续该拿汪晞怎么办，燕泠的安排果断又是——砸钱。
　　汪晞的专业对于他来说是道保命符，而汪晞跟虞清悠的关系，包括她俩日常生活工作中的近距离，其实燕泠早已打算利用一二。
　　否则他也不会以汪晞的名义，把钥匙留在门卫处。
　　不过汪晞不需要像虞清悠那样牵扯进来太深，她的任务只有两项，保密、保命。
　　燕泠提议把小POLO送给汪晞，以及未来如果有跟燕家产业挂钩的地方，可以找他帮忙。
　　这个帮忙不限汪晞自己，她哥哥汪毅有需求也同样。
　　说实话，汪晞在听虞清悠说过燕泠的处境之后，对他这条件是有些犯嘀咕的。十万块出头的车不算贵，那个“未来的帮忙”听起来又很空。不说别的，如果小少爷没能斗争成功，直接阵亡了，她找谁“帮忙”去？
　　虞清悠听得忐忑不已，如果让汪晞知道她那张合同的价格，那铁定得发生内斗。
　　“再加十万吧。”汪晞讨价还价道：“今天的药钱、生活用品钱，都是我出的，以后可能也得拿药。我还在实习期，手头也不宽裕，你好歹给点能流通的现金。”
　　燕泠倚着床头，包扎成木乃伊的手捂着腰侧，苍白的脸看起来有些可怜。他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点头应允：“行。”
　　汪晞高兴了，伸出手想握，想起燕泠浑身是伤，只得又收回到背后去：“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望着表姐欢天喜地出了门，虞清悠心里颇有些说不出是啥滋味。她的立场在此刻似乎变得很模糊，应该帮表姐争取更多报酬？还是应该缄声先保障自己的利益？
　　或许还应该心疼四面楚歌的小少爷？
　　算了算了，不想那么多。
　　虞清悠把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晃出去，拿了汪晞在超市买的中老年男子睡衣，试图给小少爷换一下行头。
　　燕泠：“……”
　　好丑！
　　不想穿！
　　打死都不想穿！
　　燕泠：“……不用先洗一洗吗？”
　　“喔对哦。”虞清悠被他忽悠过去，决定今晚洗洗烘干，明天再给他换上。
　　反正无论如何就是要换上！百来块钱呢！
　　半小时后，两套中老年男子睡衣齐齐挂在阳台上迎风飘扬，虞清悠哼着歌去到另一间卧室，准备睡一会儿，以便晚上给小少爷守夜。
　　新职员汪晞同志换班上岗，煞有其事地给伤号检查一番，得出个“自己医疗水平真不错”的结论，把小少爷扶躺下，严严实实塞好被子，命令道：“睡！”
　　燕泠仰躺下去，怔怔地盯着天花板，纵然觉得有一万件事要去做，一万句话要去说，终究还是不胜体力，片刻之后，阖上眼睛，再次昏沉了过去。
　　今日至此，明日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