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攻略的错误方式》蜀中咕咕子

98、第 58 章

　　“硝子居然这么说？”夜蛾正道听到这里，表情很严肃。
　　五条悟点头：“我喊她去居酒屋聊了聊，但不一定有效。”

　　夜蛾正道的神色更加凝重：“我知道了，我会多关注她的状态。”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又道：“对了，你的学生，杀生院祈荒，领来给我看看吧！”

　　虽然总监部三令五申，认为夜蛾正道没资格教导祈荒。
　　但作为东咒的校长，他要见学校的一名学生，还是可以的。

　　只是先前夜蛾正道不想触碰总监部敏感的神经，选择避开罢了。
　　可现在，既然祈荒能影响到硝子，夜蛾正道必须过问一二。

　　“那就现在吧！”五条悟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去把她带过来。”

　　夜蛾正道看一下时间——五条悟和家入硝子从居酒屋回来，都已经凌晨两点多了，再过来见他，已经接近凌晨三点了。
　　这时间，杀生院祈荒在睡觉吧？

　　五条悟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刚好，这个时间点，他可以随机抽查，看祈荒有没有熬夜偷偷玩手机。

　　带着“老师查寝”的心情，五条悟来到祈荒的宿舍，就发现她倒是没玩，却也没睡着，就是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

　　瞧见五条悟来了，祈荒还有些奇怪：“五条老师？”
　　“换上衣服，和我出去一下。”五条悟对祈荒说，“校长想要见你。”

　　门口的振夫人听了，眉头紧锁，欲言又止。
　　碍于是五条悟亲自过来带人，她迟疑片刻，到底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心里计算了一下来回路程，然后下了决定。

　　如果人一小时没回来，她就立刻通知总监部。
　　如果人在一小时内回来了，她就等到白天再通知总监部。

　　祈荒感知到振夫人的不悦，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担心地看了振夫人一眼，然后乖乖跟着五条悟离开。

　　两人穿过宿舍，以及训练场，还有其他一些祈荒从未涉足的区域，来到一处看似平平无奇的建筑面前。
　　进门一看，木制的房间空旷无比，只有烛火闪烁。
　　既威严，又深沉。

　　祈荒有点好奇：“这是大奥吗？”
　　五条悟笑了一下：“不，这只是学校的礼堂而已，”

　　祈荒疑惑：“校长为什么要在礼堂见祈荒呢？”
　　五条悟耐心解释：“因为这里比较空，可以在不占用其他训练场地的情况下，测试校长的咒骸，所以他很喜欢待在这里。”

　　祈荒乖乖点头，走到礼堂的最前方，就看到一个满脸胡茬，肌肉虬结的墨镜大叔坐在稍微凸起的位置上，旁边是密密麻麻的各式玩偶。

　　这就是五条老师的老师吗？
　　祈荒好奇地看着夜蛾正道，礼貌打招呼：“校长先生好！”

　　夜蛾正道神情严肃：“杀生院祈荒，你为什么选择成为咒术师？”
　　祈荒眨了眨眼睛：“祈荒，可以不当咒术师吗？”

　　这个回答有点太不按常理出牌，夜蛾正道还从没见过敢当着他的面，直接说不想当咒术师的人，表情更严肃了：“为什么？难道你想逃避自己的职责吗？”

　　“可是，祈荒不理解。”祈荒认真地说，“祈荒为什么一定要成为咒术师呢？”

　　夜蛾正道对祈荒的印象顿时非常差劲，带了点失望地问：“加茂鹤姬，松村竞子，还有禅院振夫人悉心教导了你一个月，就是这种结果？”

　　祈荒不理解：“加茂老师，松村老师，还有婆婆，都对祈荒很好。”
　　“可这与祈荒一定要成为咒术师，有什么关系？”

　　夜蛾正道看了五条悟一眼。
　　五条悟的笑容收敛了。

　　夜蛾正道重新看着祈荒，肃然道：“如果你不是特级咒术师，咒术界为何给你如此多的优待？”
　　祈荒怔了一下，然后显得有些伤心：“原来大家对祈荒好，是有条件的吗？”

　　夜蛾正道发现祈荒的重点老是找错，顿时皱眉。
　　杀生院祈荒，对咒术界全无归属感。

　　五条悟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却不认为没有补救的机会，便走到祈荒身边，很认真地问：“祈荒愿意拯救咒灵吗？”

　　“祈荒愿意。”祈荒也非常认真地回答，“可大家不愿意。”
　　“祈荒能够看得出来，除了五条老师之外，大家对祈荒拯救咒灵的思路，都非常不以为然。”

　　夜蛾正道还是第一次听见“拯救咒灵”这摊子事，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拯救？”
　　“咒灵是普通人负面情绪流露，制造出来的垃圾，是对人类有害的存在，是人类的大敌，遇到必须立刻祓除！”

　　咒灵这种存在，有什么资格被拯救！
　　被祓除，才是它们唯一的归宿！

　　祈荒歪了歪头，不明白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对：“一切众生皆有佛性，国王的生命也与鸽子等重。”
　　“咒灵既然存在于世界上，便是芸芸众生的一员，与其他生命同等啊！”

　　夜蛾正道的脸色已经难看得能滴出水。
　　咒术界和宗教界的关系向来很差，其中之一就是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经文和理念问题。
　　他们这个新的特级，已经教了一个月了，还是摆脱不了佛教的思想！

　　也罢，到底是在寺庙待了十四年，一时半会未必矫正得了。
　　夜蛾正道苦口剖心：“咒灵对人类无差别杀戮，乃是人类之敌。”
　　“对敌人的同情，很容易导致自己的死亡。”

　　祈荒只认夜蛾正道的第一句话：“祈荒非常佩服大家为了保护人类和平所做的努力和牺牲。”
　　“但祈荒想要拯救咒灵，超度它们呀！”
　　“祈荒不左右大家的选择，为何校长先生，还有除了五条老师之外的大家，都觉得祈荒拯救咒灵的思路不对呢？”

　　虽然大家都没有明说，但祈荒切切实实感觉到了，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认同祈荒的思路。
　　他们不认为咒灵是与人类平等的生命，对祈荒的拯救之心瞠目结舌。

　　大家之所以不发作，要么是觉得祈荒年纪小，思想还没成熟；要么是觉得拯救也好，祓除也好，反正最后咒灵死了就行。
　　既然从结果来说是正确的，那就没问题。
　　仅此而已。

　　荒谬！
　　实在太荒谬了！

　　夜蛾正道所接受的正统教育，让他根本没办法接受所谓的“人类和咒灵等同”。
　　祈荒的理论，对夜蛾正道来说，甚至比夏油杰的“普通人就是猴子”，冲击更大。

　　夜蛾正道很努力想把祈荒的想法掰过来，心想既然她觉得人类和咒灵等同，那就拿人类来举例子好了。
　　“咒灵由人类孕育，却反过来弑杀人类。”
　　“即便是人，犯下如此罪行，也不可饶恕。”
　　“何况咒灵还是一个对人类恶意满满的种族！”

　　祈荒不理解：“杀人，就是杀人。”
　　“杀害外人，与杀害亲人；咒灵杀人，人类杀人。”
　　“同样都是杀人，罪行同等，没有高下之分。”

　　“祈荒能够理解，咒灵对人类的无差别杀戮，在咒术师看来不可饶恕，将咒灵当做敌对种族来看待。”
　　“但祈荒不能理解，因为咒灵是人类孕育出来的，所以，同样是生命的咒灵，在咒术师眼中就低人一等。”

　　“难道因为作为父母，孕育了一个生命，就能凌驾于这个生命之上？”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孩子出生岂不是很可怜？”

　　“它的父母，无意识地将它制造了出来，然后自认为高人一等，对它的生命有绝对的支配权？”
　　“这究竟是父母，还是造物主？”

　　夜蛾正道不说话了。
　　五条悟开口：“祈荒，校长不是那个意思。”

　　祈荒不服气，别过脸，不说话。
　　校长明明就是那个意思！

　　五条悟拍了拍祈荒：“跟我走吧！”
　　祈荒点了点头，乖乖跟着五条悟走了。
　　夜蛾正道一个人留在原地，看着一地的咒骸，想到熊猫，心情复杂。

　　两人离开大礼堂，来到一处回廊。
　　五条悟示意祈荒在自己旁边坐下，认真地问：“祈荒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吗？”

　　祈荒用力点头：“祈荒是认真的。”

　　“祈荒不认为，咒术师祓除咒灵是错的。”

　　“咒术师和咒灵，就像草原中的雄狮和鬣狗，是生物链同一环的竞争关系。”
　　“天性也好，为了更好地活下去也好，保护人类也好，祓除咒灵都是正确的。”

　　“但祈荒不能接受，咒术师否认咒灵是平等的生命。”

　　“就像五条老师说的，咒术师和咒灵的涨落规律，犹如潮汐。”
　　“既然其中蕴含这种关系，那么就必定有某种内在联系。”
　　“这种情况下，否定敌人，也是否定自己。”

　　五条悟思考了一下，又问：“祈荒说，不想当咒术师，也是真心的吗？”

　　祈荒望着笼罩五条悟眼睛的绷带，认真地说：“祈荒不想骗五条老师，祈荒真的不想当咒术师，至少是现在的咒术师。”
　　“祈荒愿意去拯救咒灵，多累都没关系。”
　　“但祈荒也希望生活不被工作彻底吞没，可以有足够的时间，享受自己的人生。”

　　五条悟觉得这个诉求合情，但不合理。
　　特级咒术师，承担的工作，本来就要比别人多。

　　尤其杀生院祈荒的特殊性——硝子告诉五条悟，祈荒弄懂了反转术式的原理，但乘不出来正能量。

　　种种事实，让五条悟越来越倾向，祈荒拥有的，并不是术式。
　　但她又确确实实能超度咒灵。

　　假如祈荒真不是咒术师，却拥有针对咒灵的能力，也可以打破咒灵和咒术师如同潮汐的循环规律。
　　祈荒可以超度咒灵，咒灵却不会因为祈荒的存在而变多，对咒术界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出于这种考虑，五条悟还是希望祈荒能够留下来，为咒术界减轻压力。

　　他还在斟酌着应该怎么开口，却听见祈荒道：“祈荒为上次，说五条老师不对，郑重道歉。”
　　“祈荒终于开始理解，五条老师想要改变咒术界的心情。”

　　“上一次，祈荒觉得大家都是好人，对祈荒都好，能够理解他们的恐惧，认为五条老师的做法不够对。”
　　“但最近遇到的事情，让祈荒明白，咒术界的大家确实都是好人，也确实很努力地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
　　“乍一看，完全没有问题。”

　　“这也是祈荒之前认为，咒术界的制度，顶多只是一些制度过于古老、守旧，而带来的种种弊端，导致没办法适应新时代的竞争。”
　　“但现在，祈荒才理解，咒术界的问题，不是总监部的问题，也不是边缘咒术师的问题，恰恰是咒术界整体环境，包括每一个人的问题。”

　　“大家都希望咒术界能变好，却都认为，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完成了分内的工作。”
　　“只有五条老师，明明承担了那么多不属于自己的额外工作，还是认为，自己做得不够好。”

　　五条悟将绷带掀开，凝视着祈荒琥珀色的眼睛，犹如天空般的眼眸中，倒影出祈荒认真的神情。

　　“祈荒现在明白了，想要改变咒术界，光是只做好‘份内之事’，是不行的。”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让自己努力麻木。”
　　“因为工作残酷，死亡率高，从而被挤压掉了生活。”
　　“因为担心风险，一味追求稳定。”

　　“从个体的角度上来说，这些都没有错，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正确的。”
　　“但对咒术界来说，便是社会环境如同一潭死水，失去了活力。不要说在残酷的竞争中取胜，就算潮水褪去，天下太平，也会逐渐走向衰败。”

　　五条悟不自觉地微笑了起来。

　　祈荒还在非常认真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咒术界需要的，不仅是‘能够做好份内之事’的咒术师，而是要对咒术界充满着热情，付出百分之两百，乃至五百的努力，拼上一切，也要将咒术界建立得更好的咒术师。”

　　“总监部的爷爷奶奶们，对本职工作确实够格，所以他们认为自己做得足够好，无可挑剔。”
　　“但以五条老师的要求来说，他们不够格。”
　　“这就是五条老师想要成为教师的原因——现有的咒术师，观念已经固化，没有了洋溢的热情，改变不了咒术界。”
　　“只有从年少的咒术师培养，才有进取的可能。”

　　祈荒说到这里，下了结论：“五条老师看到了这一点，所以，哪怕被大家不理解，违背了自己出身的阶级，顶着御三家和总监部的压力，也要将改革一力推行下去。”
　　“因为，如果不改，咒术界就永远是这么一潭死水，沉寂下去。”
　　“虽然不会一下子就慢慢变得很坏，但绝对不会变好。”

　　是了，这就是他的想法。
　　而他等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同样看出咒术界问题，愿意有理想，有执行力，也有足够实力的优秀同伴。

　　五条悟揉了揉祈荒的头发，笑得很开心：“所以，祈荒要和我一起努力呀！”

　　“不要。”祈荒闷闷不乐，“校长先生说得没错，大家期待的，都不是祈荒，而是特级咒术师而已。”
　　“只要对咒术界足够忠诚，不必是祈荒，是谁都可以。”

　　“不是的！”
　　五条悟认真地说：“哪怕绝大部分人，看到得都只是你的外在，期待的也只是你的力量，那也没关系。”
　　“总会有人透过这层表象，碰触到灵魂深处那个真实的你。”

　　祈荒迟疑了一下，才有些不确定，又带了点期待地问：“五条老师，遇到了吗？”

　　“嗯，遇到了。”五条悟不假思索，“我和他成了朋友！”
　　“唯一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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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字数超标了……主要是不方便拆，为了阐述理念。
为什么祈荒一开始没觉得咒术界问题大，认为五条悟的行为造成割裂，现在又认可五条悟了呢？
因为咒术界的问题，只有待久了或者遇到事情了，才能发现那种根植于表象之下的日益沉寂。
不是因为大家不好，相反，每个人都尽职尽责了。（这也是一开始很难发现问题的原因，大家都没啥问题）
但如果只是将咒术师当做一份工作去做，把自己当做社畜使唤，是没办法推动咒术界前进的。
能达成这一点的，以强大力量为前提，必须要有超越的眼光（五条悟），或者极致的爱（夏油杰）。
困扰五条悟的问题，不在于咒术师群体多不好，而在于，他想要的人才，用以前的标准已经行不通了，甚至用以前的培养方案也是不够格的。
他希望的人才，需要像他自己一样，具有主人翁意识，把自己当做咒术界的推动者，非常有进取心，为咒术界的未来付出一切，殚精竭虑（夏油杰此处有被cue到），热情洋溢地发声，努力一起推动咒术界的风气变革，改变大家的精神面貌，或者说风格与理念，才能让咒术界变得更好。
这才是他为什么说，换掉烂橘子也没用的问题。
因为绝大部分咒术师都是烂橘子的思路，一脉相承，毫无差别。
杀了烂橘子，剩下的咒术师都是烂橘子，这是咒术界整体的风气问题，非杀几个人能解决的（而且人家也罪不至死。）
在这种残酷的大环境下，五条悟才是因为有超越眼光，显得标新立异的人。
由于太过超前，注定不被理解，也不被认同，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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