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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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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志斌的房间空旷明亮,一水的深灰色调,家具、卧具、甚至用品,统一到恐怖。
是个认死理的。
韩小雪脸色煞白,手指捂住韩志斌的一条手臂,尽管颤抖,却没撒开。
衣领微开,在他紧实的手臂上,还能看到渗血的痕迹,从昨夜到现在,时间已经这么久,这不是简单的家庭处理包扎就行的。
脸色赤红间,鼻息粗重,嘴唇干裂唇纹显得更深。
不太帅,却又有属于自己的特质。
“去派出所找小赵,或者其他人,家里弄不了。”
韩小雪慌乱起身,就往楼下奔。
蔷薇不敢离他太近,她把房门大敞开,站在门口,一心一意等人来。
对她来说,韩志斌并不像阿翔那样,让她没拘束,男女共处一室,还是谨慎些好。
虽然他现在起不了身。
小赵来了,边跑还在边擦嘴,显然正在吃早饭。
警服的扣子也是虚虚的扣了最中间的一颗。
见到蔷薇,他微微楞了楞,随后旋风式进房。
接着又来了两个身体魁梧的人,两人一人架上一条手臂,便将瘫软的韩志斌给弄了出去。
小赵最后出来,手里拿了一个小行李包。
“他这是怎么了?韩队很少生病的?”
蔷薇摆出关心的神色,其实她更好奇,“我也不清楚,是他妹妹叫的我。”
“可,他是在休假啊,怎么会受伤呢?”喃喃中,小赵心不在焉地走了。
蔷薇扶住房门把手,将那些深灰,消失在房门的另一面。
蔷薇只是跟着本能走,韩小雪现在是她的责任,她便不能不管她。
急促慌乱中,大大的红字,便在前面的五层白楼正中间,高高悬挂。
卫生院到了。
尽管自己前不久也被壤驷翔架到这里,此刻却感觉,不那么真切。
像在梦里。
才来多久,就有人屡次受伤。
这个地方,真真和她犯冲。
谁遇她,谁倒霉。
韩小雪焦急地跟在小赵后面,跑前跑后。
蔷薇坐在大厅的红蓝绿塑料排椅上,却不知该做些什么。
或许,什么都用不上她。
早上的医院,人声鼎沸,谁也不会去注意一个独坐一隅的人。
有人冲进来,四处张望。
蔷薇并不在意。
人影却闪电般窜到她跟前蹲下,一顶黑色的,油漆掉了不少,露出原有的银白色头盔,就在她眼底下。
“你没事吧?”双手朝上,顿在半空。
眼睛熠熠中,带着疑惑和不安,眨眼几次后,最终双手抚上自己的脖子,“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吓死我。”
“怎么不去搬你的砖?”
“我刚骑到路口,看到前面有警察,搀着韩队到这,你在后面跟着,所以····”
“我暂时不会死。”
“能不能别总是提那个字!我忌讳!”忽地站起,把头盔拿下,坐了下来,头盔被扔到旁边。
蔷薇抿唇,闻他身上有点淡淡的汗味中,夹杂的洗衣粉味道。双手微拢,没去瞧他。
人来人往,坐轮椅的,走路的,杵拐的。
今日是阴天,大厅并不明亮,一盏盏浅白的灯泡,镶嵌在白色吊顶中,照在每个行色匆匆的人身上。
孤傲,冷淡,却又光明。
“你吃了早饭没有?”
阿翔斜眼过来,双手无措地轻轻互搓。
翔妈在等答案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动作。
到底还是一家人。
“没,早上是被叫醒的。”
“等着,别乱走动,我怕找不到。”宽大汗衫的衣角,掠过蔷薇的手背,她攒动的指尖,轻轻伸展开,想要握住什么。
终归走了,衣角的触感消失,就像并没发生一般。
韩小雪过来,两边掉下的头发上有微微湿意,在刚才阿翔坐过的地方坐下,用手指扇风,“没什么大事,在挂水,那伤口好像是他原来的旧伤崩开,吓死我了。”
“韩队经常受伤?”
“不清楚,我哥不和我说这些,经常不见人倒是真的。”
蔷薇下意识接她话,“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把她两侧的头发往耳后捋,“谁也当不了别人的救世主,最后,还是得要靠自己。”
心灵鸡汤随口就来,尽管不走心。
韩小雪怔怔地望她,嘴唇嗫嚅间,有人过来。
“吃吧,你应该喜欢,我让老板没放葱。”把用塑料袋装上的热乎乎软饼往她手里塞。
见她还没准备接,他只好把袋子口打开,又把另一个装了纸杯的塑料袋给打开,把吸管给她插上,“先喝点,润润喉咙再吃。”
蔷薇被动地接过,吸了一口。
浓浓的豆香中,有粘腻沾嘴的触感。
很浓,也很纯,带点淡淡的甜。
她嘬住,狠狠又吸了口。
“我就知道你喜欢,还要不要?想不想吃茶叶蛋?不行,你先把软饼吃了。”
都是他在说。
喋喋不休中,有被肯定后的惬意和欢喜。
蔷薇正想说去给小雪买点,哪知,只看到默默走进大病房的声影。
阿翔喜滋滋地看她慢慢吃,他在边上继续唠叨,“中午也别饿着,想要照顾韩队的人多着呢,轮不上你。
侯军被他大嫂撵了,现在住在我家,就你对面那屋。他也是可怜,为了大哥能娶媳妇,去铁矿厂偷铁被抓,现在,哥嫂居然容不下他。”
蔷薇扯了片软饼过来,用豆浆的塑料袋装上,“你也吃点,我吃不下。”
他没伸手,就着她托起的掌心,把那撕的乱七八糟的软饼咬住嚼起来。
腮帮子一动一动的,让蔷薇想起以前养过的小仓鼠。
“我给了他一张名片,他可以联系一下,对方是我好友,去当个运货的还是可以的。”
把袋子搓成细条,打了个结,扔进垃圾桶。
阿翔闷闷地,把嘴里的东西吞下,他鼓起的喉结间,微微滚了滚。
“想说什么就说,一点都不爽快。”
捞出裙子口袋里的纸巾,给他一张,自己也拿了张擦嘴。
“侯军都有你朋友的名片,他还先叫你姐,我什么都没有,后来才敢叫你姐。”
蔷薇瞠目,眼神丰富。
把手上的纸巾团丢给他,“吃醋了你这是?”双手交抱于胸前,眼尾上挑,“阿翔,你····”
“姐,我妈问你···”
“行了,别总把你妈拿出来当借口,当我是小姑娘呢?”蔷薇唇角往上勾了勾,“你先去搬你的砖吧,晚上忙完了给我电话,我们一起回去。”
眼角扯起,就像扬起的帆,阿翔终于没忍住,拉住她的手腕,黑亮的眸子里,闪出的光,比海面上被阳光照过的波纹还闪亮。
“走吧,像个孩子似的,高兴成这样。”
转身时,又回来,言辞铮铮,“我不是搬砖的,我扎钢筋,在大空地上,没砖块砸我脑袋,可我还是戴安全帽。”
蔷薇笑了,是眼角和嘴唇全都扯动的那种,“嗯,是个有安全意识的好孩子。”
“姐,我走了,你等着我。”
像轻风拂起,似雨丝飘落,蔷薇此刻,熨帖极了。
*
韩志斌的旧伤口,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复发?
还是在休息时间内?
显然,是去见了谁之后,又遭遇了什么,他绝口不提,谁也不会去继续深究。
蔷薇不太熟悉公安队伍的那些,可,也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阴沉沉的天,到了下午,总算是在一场大雨后,见了太阳。
被荡涤过的空气中,有海风淡淡的腥味吹来。
她忽然好想去海平市,去看大海,去吹海风,去吃烧烤。
可惜,不能。
蔷薇在病房内,陪韩小雪已经过了大半天。
小姑娘不回家,执拗守着。
她便不能抛下她,自己回去睡大觉。
韩志斌在中午已经醒了。
却被医生留下,说要观察一天。
蔷薇有些抵触,并不太想面对他。
除了帮着倒了两次水之后,便在大厅发呆。
她不便去劝说让韩小雪回家,因为那躺着的是她哥。
她只能无声地表示自己的意愿。
派出所探望的人,来来往往,大家出来后,眼光总会在她身上瞟过。
曾经的女强人,沦落到陪伴一个小姑娘,落差太大,大家都很有兴趣。
像看动物园的大猩猩一般,有猎奇,也有不屑。
唯独没有···关心和温暖。
她也不会在意。
行尸走肉罢了,无所谓。
到了中午,吃了一餐派出所送来的食堂餐后,蔷薇昏昏欲睡。
偷偷劝了小雪好几次,小姑娘依然执着,未松动半分。
韩志斌看她的眼神,复杂有加。
既不劝妹妹要体谅别人,也不开口让她单独先回去。
蔷薇只有忍耐,到了下午三点多,小姑娘实在坚持不住,才出了病房。
身心俱疲,陪一个小姑娘,一点都不轻松。
尤其要时时刻刻注意她敏感的小情绪,多变的小心思。
多迁就,多劝慰,蔷薇果断的个性,几乎和她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还是陪阿翔轻松。
尽管都是小弟弟小妹妹,却也有大不同。
睡了一觉后,蔷薇站在阳台上,看天边红云似火,乡镇炊烟袅袅。
电话来了。
小姑娘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太自私,所以,蔷薇一提出去一趟,立马同意。
并说哥哥有同事们关照,可以在外面玩的久一些再回来。
蔷薇暗哧:我又不是来照顾你哥的。
可表面上还是语笑嫣嫣,劝了她几句,才出门。
阿翔停在小巷口,破旧摩托车把手上,挂了一个袋子,里面是洗得干净还带着水渍的红桃子。
软软的,香香的,让人拿在手上便忍不住要啃。
“吃吧,洗干净的,我还买了一条新毛巾,专门给你擦嘴。”
折叠整齐,用一个小小的保鲜袋包着,又是···粉红色。
“你侧着坐,这裙子····”
“不要,我就要跨坐,谁爱看我的大长腿尽管看,我才不怕。”啃了一口,甜津津的,蔷薇闭眼望天,这是今天一天中最舒服的时刻。
阿翔从铁框子找出一件新工作服,上面的‘永发建设’四个黄色烫金字,闪闪亮亮的。
俗,真俗,公司名称俗,发的衣裳也俗。
瘪嘴间,阿翔已经把头盔给她戴上。
工作服给她围在腰上,坐定后,阿翔准备发动马达。
有人过来,是两个,一男一女,尽管换了便装,蔷薇也知道:上午曾经提着一大兜水果去探望韩志斌。
那眼神,讥诮明显,都掩盖不住。
即便是阿翔,都感受到了。
“他们为什么那么看你?”
“管他,有病呗,咱们走。”蔷薇又啃了一口,汁水四溢。
新毛巾擦了嘴,蔷薇往他颈后一塞,落在他衣领间。
直到摩托车转弯,那两人,宛如老僧坐定般,直到摩托穿过马路。
蔷薇收回脖颈,他们的反应,有些诡异,又好像很正常。
大概,是把她当成韩志斌的女朋友了吧?
八卦,看来是人的天性。
穿警服的,也没逃脱。
路过王媛的家,蔷薇抻出脑袋瞧了瞧:安静如鸡。
天边的红云,渐渐成了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