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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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是有知识的新女性，想必十分有见识。”清泠泠的声音温度继续下降，冷冰冰地赫然已在零度以下。
方小叔的风格果然与他大哥大不同！
“过奖，过奖，书卿客气了。”云霞对阿谀不习惯，可是当生命面对赤果果的威胁，她选择克服不习惯。
“嫂子果然是明白人，”对方云淡风轻一笑，手一伸，侧身让道。
啊哈，芝麻开门！
“谢谢！”云霞掩住心中狂跳，暗喜自己竟然能顺利过关。
“嫂子是个可人儿。”
“瓜田李下，书卿，你要避嫌。”
“……”
月至中天，方大哥才施施然挪着轮椅回房间。
房里的方家嫂子蜷在沙发上等良人，宽大的扶手边只见毛茸茸一颗脑袋冒个尖。
可人儿？方涌泉突然为这个称呼笑起来，他有这个福气吗？天边的云彩，他怕是够不着的。
“涌泉。”云特护的职业素质果然不容质疑，明明看上去睡得挺沉，人没到跟前就睁眼起身了，清亮的双眼不带一丝睡意，真是好功夫。
“哎呀，为夫害贤妻久等了。”方少尉吊着韵白念，换来小护士卫生球一对。
“多晚你都别想赖，随军，怎么说！”云霞声音不大，但态度坚定，这个男人骨子里很无赖，如今她算是看清了。
方少尉双手上举作投降状，笑着猛摇头，半天，却道，“不行。”
“你……”
“不行，这事没商量。”一向温柔到魅惑的声音终于褪去了柔和的外衣，露出清泠泠的底子，和某人倒有三分象，果然是兄弟。
“知道你一定不答应。”这种冷肃的调子云霞是头一次听见，胆寒自然有一点，但一想到自己一颗热腾腾的医者父母心，她还是泯不畏死地再开口，“既然你要去做孤胆英雄，我是出嫁从夫，自然跟你走，成功成仁都无怨言！”
成功成仁都无怨言！真真是三贞九烈了。方少尉一听这话，又扯起嘴角来，“小霞，我是军需官，不过是个账房先生，你还指望我去冲锋陷阵么？传奇小说看看就好，这世上本没有这么多英雄。”
“‘人欲横流，道德沦丧’，谁能写这样的报告，我便把他当英雄。” 云霞只听到夫君话里对自己的讥诮，梗着脖子喊起来。
云霞这么一喊，方少尉的眼皮便抬了抬，但又迅速落下去，半阖着眼，道：“这便是我顶顶后悔的一件事了。小霞，有些事情，就应当跟没有发生一样。不要让我再做后悔的事。随军这事，不要再提了。”这话说到末尾，声音便有些打飘，长睫覆盖下的眼也神色不明，云霞简直要怀疑这话是讲给自己听的，还是要告诉不知名的哪个人，只是最后的表态却是斩钉截铁，不容质疑。
翌日清晨，方少尉走了，是实打实地“走”——自己拄着手杖走上车的。
云护士倒没想到他能练到这种地步。虽然那个修长的身影一瘸一拐，右腿还明显拖着步子有些跟不上，云霞却觉得朝晖里的这道身影比迎亲那日的还要好看。
方少尉前脚才走，小叔子方老板紧跟着也出差了。兄弟俩隔着一天便走了个精光，陆小舅又是个忙人，大宅子里转眼便只剩了几个老少女人。
“我们女人就是命苦哇。”哀戚戚的杨太太又在牌桌上一咏三叹，叹得云霞觉得这五月天里要是会飘雪，怕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要不是怕显得太孤僻，云霞宁可把自己关在屋里。现如今她才明白，大宅子里的少奶奶竟是多么悲苦的一桩职业。有时候她竟羡慕自己的婆婆，青灯古佛倒也清净。
其实也怨不了人，云霞双眼朦胧地摸着牌，思绪神游。她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懂，也知道方少尉一直当自己是小孩子，但既然是小孩子，就有这份莫名其妙的好奇心，她实在想弄明白方涌泉巴巴地不远千里把自己弄到这里来，又这么干晾着，到底图什么？！
“你说我们女人到底都图什么呢？男人都说打仗去了，留我们在这里度死日。哎呀，杨太太，你又碰！”云霞对面富态的朱太太尖声一喊，激灵灵把她梦游了一半的魂给喊了回来。
云霞不知状况，嘴角一咧，朝对面傻兮兮笑笑。
“你看看，这么漂亮的新娘子也放在家里，倒去和生过孩子的……，唉，男人啊——”朱太太受了这一笑的鼓励，很热情地八卦起来，却又仿佛意识到什么，来了个急刹车。这车刹的急了，便是硬邦邦的，后来那一声叹就叹得太夸张，仿佛轮胎擦地的“吱——”一声，十分刺耳。
“哎呀，不知道那木耳炖得怎么样了，知秋，去看看，好了就给端来。”陆夫人这时恰恰好想起她的下午点心来，于是认真吩咐下人。“这两天天燥，喝点白木耳是最好的。”她又认真地朝朱太太说。
“是啊，是啊。”朱太太猛点头，一张脸涨得猪肝色，果然是上火。
千里之外的某军指挥部里，军需主任老杜也在上火。
“这批鞋再不到，兄弟们要打赤脚上战场了。老方，这你可不能坑我，三天，三天后一定要到！”老杜伸着三个指头在方少尉面前晃。
大反攻，大反攻，看来小日本真是不行了，部队天天在急行军，打仗打得鞋都跟不上，军部天天都接催鞋电话，催得老杜满嘴燎泡。
不过这燎泡里怕也滋着几分暗喜，火嘛，红红火火的能不好嘛。方少尉肚子里暗哼一声，悠闲地丢一颗烟过去，“放心吧，长官，我手里经的事情哪里出过问题。”说着又在自己嘴里叼了一颗，“啪嚓”一个火点了两支烟。
“走了这批货，我要歇一歇，眼看胜利在望了，还是多换点金子可靠。”方少尉半眯着眼，吐了个烟圈。
“换金子怕什么，真金白银的期票在手里，还怕银行不给钱。”老杜也喷一口烟，嗯，这美国烟味道怪怪的，还是国烟好。
“现在收紧现金了，银行也不太肯放款，都知道金子好啊，储蓄券都进不到呢。”方少尉的脸在烟雾后面忽隐忽现，很有高人派头。
“这样啊，……”老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不做了倒是可惜。”
“呵呵，”方少尉貌似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扶着腰往椅背上又靠了靠。都是喂不饱的吸血虫！他低垂了眼，只管捶腰。
傍晚时分，云霞看见小叔方老板回来了，一来就去了小佛堂，模样甚是庄重恭敬。
婆婆是他的大伯母，又是现下这屋子里年纪最大的长辈，恭敬些是应该的，但“老”人家一点都不老的长相和时常温柔的微笑让云霞难免生出些错觉，礼节固然她是注意的，但要肃然起敬却总也不能够。
然而板正的方小叔就不同，无论是年纪较长的婆婆，还是本来年纪就差得不太大的小舅舅，他总能低眉顺眼地执晚辈礼，这大概就是大户人家有风范的地方了。
这会儿，有风范的方老板正在方老夫人面前回话：“今晚就出发，大概三天吧。”
“涌泉孩子气，就辛苦你了。”老夫人身子保养得好，嗓子也好，声音温温柔柔的，斯文。
“伯母客气了，大哥担子重，做弟弟的理当分担。”
“你们的事情我不懂，”方老夫人摆摆手，望着香云缭绕后笑容慈悲的菩萨道，“我只要人平安就好。”
“有伯母日夜祈福，大哥自当平安无事。”方书卿垂着双手，陈词滥调地回道。
有娘的孩子是块宝哇，方老板感叹着从佛堂退出来。
“书卿，书卿。”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叫他，声音的主人站在墙角里，躲躲闪闪的眼神里分明还带着害怕，却坚定地站住了脚跟没有退缩。
“嫂子有什么吩咐？”方老板板正的脸放柔了三分，态度端正有礼。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