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师》月渐寒

6、我是一个术师6

　　燃烧的廉价红蜡，没有开脸的纯白石膏雕塑，以及空气中油腻腻的香气，啾啾的尖叫声，都给这看似普通的住宅增添了一丝怪异气息。
　　梦方行顿时警惕起来，他本就不是怜香惜玉的人，抓着啾啾上前两步拎到了雕塑跟前。
　　“这是什么东西？快说！”他恶狠狠地说道。
　　“这，这是我在网上请到的许愿神。”啾啾带着哭腔说。
　　“它都没有脸，怎么可能会是神明？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再不说实话，我们现在就砸了它！”梦方行破天荒地冷静。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啾啾疯狂地大喊。

　　梦方行也不跟她磨叽，果断将雕塑举了起来。
　　“我数三声，三、二……”
　　“我说！你不要动它！”
　　啾啾想要抢夺，但是跟梦方行体型和力量相差甚远，压根碰不到那东西。
　　“这真的是我在网上花了十万块钱请来的许愿神，卖家说只要诚心供奉，不管什么愿望都能达成！”啾啾呜咽道。
　　“你许的什么心愿？”梦方行问。
　　“我很羡慕小百合，她长得那么漂亮，个性又讨人喜欢。我只能在梦里幻想的男人，都能成为她的约会对象……我想变成她的样子！”啾啾哭着说。

　　梦方行皱起眉头，试探性地看向我。
　　“真有这么灵验的神明吗？”他问。
　　“并没有。”我肯定地说。
　　“听到没？十万块，你这个笨蛋，存着钱买点什么不好，非要拱手送给骗子……不对啊，如果神明没用，小百合的魂魄为什么会在这里？”梦方行疑惑道。
　　“因为这座雕塑里，藏着一个邪恶的术。它先将小百合的魂魄拘禁起来，然后对她们两人身体进行互换，整个过程只需要三天，啾啾就会彻底变成小百合。”我解释说。

　　“听到没有？我没有撒谎！大师他没有骗我！再过两天，我就能变成她了，求求你们放过我，等以后我成为小百合，挣的钱全部都给你们！除了这点，小方总，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啾啾激动到两眼放光，紧紧抓住身边人的胳膊。
　　而梦方行则像吃了苍蝇一样，嫌弃地将她推到边上。
　　“疯女人离我远点！”

　　“我没疯，我清醒得很！你们压根就不懂，一个平庸的人活在世上有多么辛苦！小时候爸妈离婚，他们都带走了喜欢的小孩，只把这间破房子留给我和奶奶！从记事起我就没有朋友，哪怕努力学习考上最好的大学出来工作依旧被人看不起！可小百合呢，她甚至连高中都没上完！只需要在网上拍拍视频，对对嘴型，就可以轻松收获几百万粉丝！她一晚上挣的钱，我这辈子都赚不了！”
　　“凭什么？就因为我长得不好看？这是我的错吗？你们出生就赢在起跑线上，那我怎么努力都不行，凭什么我要接受这种狗屁命运？我不服！”
　　她用力擦了把眼泪，死死盯着梦方行。

　　“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喜欢上了你，可那又怎样？我们之间隔了鸿沟天堑，我甚至没有资格跟你说一句话！同样是初次见面，你却对小百合笑，跟她碰杯喝酒，你跟天底下所有的男人一样恶俗肤浅！你们才见几次，你就应邀到她家吃饭，你吃的是饭吗？不过是见色起意想要占人便宜而已，贱男人！”啾啾越说越激动。
　　梦方行没想到话题居然转到了自己身上，而且还成了被批判的对象。
　　他尴尬地摸摸鼻子，最终也没能说出狡辩的话来。

　　“如果初次见面，梦方行对你像对小百合一样，你还会觉得他恶俗肤浅吗？如果他当时到你家吃饭，你还觉得他贱吗？”我问。
　　“……”啾啾沉默下来。
　　“命运的确不公平，可你又怎么知道，还没读完高中就辍学的小百合，不会羡慕你曾在最好的大学里深造呢？”我说。
　　人类总是在渴望羡慕自己没有的东西，从而忽略拥有的一切。

　　“学历有什么用？它根本换不了我想要的东西！跟小百合比，我就差了一张脸，一副好身材，如果灵魂互换，我会比她强得多！我已经用自己的血供奉了一个月，只需要熬过这两天，我就能拥有梦寐以求的一切！”
　　啾啾突然抢过梦方行手里的雕塑，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破手指，将血抹在上面。
　　殷红的血渗入石膏，很快就消失不见，雕塑周身开始隐隐泛起黑色雾气。
　　然而啾啾却视而不见，反而继续疯狂喂食。
　　“喝吧，许愿神，我把血全给你，让我变成小百合，现在就变成她！”

　　“你疯了？快点停下！唐阮，你还愣着做什么？”
　　梦方行想要伸手阻止，却被啾啾侧身避开。
　　她怀里的雕塑开始剧烈地颤抖，黑雾也越发浓烈膨胀，啾啾兴奋不已，满脸期待地举起许愿神，满心希望地等待梦想成真。
　　黑雾在半空幻化成了一头猛兽，却对我和梦方行视而不见，反而朝着啾啾张开深渊巨口。
　　“怎么会这样？”她的笑容僵在脸上。

　　“卖家没有告诉过你，要严格按照步骤来，除了时间上不能有误差外，每日三滴血，多一滴少一滴都不行。你饲养过量壮大了它的贪念，如此轻易就能摄取到食物，为什么还要费尽心力去帮人类达成愿望？直接噬主岂不是很方便？”我平静道。
　　“不！救救我！”啾啾开始恐慌。
　　但是雕塑就像长在她手上一样，不论怎么甩、怎么掰它都无济于事！

　　猛兽闪电般纵身跃起，直接将啾啾吞入腹中，接着便是哐当一声，雕塑落在地板上摔成两截。
　　四周一片寂静，啾啾和黑雾全都消失不见，仿佛刚才的经历只是我们的幻觉。
　　梦方行震惊到了，难以置信地在房间里找了一圈。
　　“不是吧，真的被吃了啊？我以为你会救她。”
　　“你为什么会这样以为？难道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虽然她做错了事，但总感觉罪不至死……对了，小百合的魂魄呢？”
　　“先把这具雕塑带回去再说。”

　　梦方行找了个袋子，把断残的雕塑放进去，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瞥见了啾啾桌子上的电脑。
　　迟疑了下，把它也装了进去。
　　“看不出来，你居然是这种贪小便宜的人。”我惊讶道。
　　“胡说什么，我只是想拿回去研究一下，看看里面有没有她提到过那位大师的线索……”他突然叹了口气。

　　晚上，新月如钩。
　　我把断裂的雕塑放在地上，掰下一根手指放在掌心之上。
　　手指化成一个小小的人偶，手中握着折扇，开始翩翩起舞。
　　梦方行站在旁边，脸上露出难受又纠结的表情。
　　“它又是谁？在做什么？”他终是忍不住好奇。
　　“这是挽灵偶，可以召回亡灵及魂魄。”我解释。

　　挽灵偶慢悠悠地跳着，每挥动一下折扇，就有星星点点的灵光自雕塑当中飞出来，大约跳了一两分钟后，灵光汇聚逐渐变成女人的模样。
　　挽灵偶跳下去，不断挥舞折扇，一路诱导着它走向小百合身体。
　　两者逐渐重叠融合，小百合缓缓睁开眼睛，虽然还没有开口说话，眼神却不再如之前空洞木讷。
　　“还记得昨晚的事吗？”我问。
　　她认真想了想，吃力摇头。
　　“想不起来了。”她声音干涩道。
　　“找人把她送回去吧。”我说。

　　小百合走后，梦方行对着雕塑犯起了难。
　　“这玩意儿要怎么处理呢？”他问。
　　“先别丢，随便找个仓库放起来吧。”我说。
　　“随便放？”
　　“随便放。”
　　于是他让人把东西收进垃圾袋，随手丢到仓库里。

　　梦方行开始琢磨啾啾的电脑，并根据浏览历史找到了那家贩卖‘许愿神’的店铺。
　　“对方是一个叫钱掌柜的人，已经下架所有商品，联系不上了。不过从过往销量来看，这家伙应该骗了很多人，不对，应该是害了很多人！”
　　他又随手察看了啾啾的硬盘，发现她存了很多帅哥照片，其中居然还有梦方行的媒体偷拍照。
　　“这女人是想干嘛啊？我又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得到的男人！”梦方行嘴角抽搐着点击删除。

　　“他是谁？”
　　我坐在旁边，好奇地点了下屏幕的男人。
　　相册缩图里几乎全是他的脸，各种各样的角度，穿衣服和不穿衣服的都有。
　　“真辣眼睛，其中有些应该是AI换脸图。这家伙叫苏灿，一个靠脸吃饭的男人，等等……你该不会也觉得他很帅吧？”梦方行惊讶道。
　　“没有，我只是觉得奇怪，现在这个时代，你们好像都不大乐意结婚，像他这样年纪轻轻就有几个小孩的，应该很少吧？”我问。
　　“几个小孩？你在开什么玩笑，这家伙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梦方行说。

　　我顿了下，好奇看他。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女朋友？”
　　“我们是朋友，前几天还一起喝酒，当然知道他底细！他靠卖脸吃粉丝饭，被经纪人盯得死死的，连对象都不敢谈，哪儿来的小孩？！”
　　听了梦方行的话，我便又看了苏灿的昭片。
　　天庭纹路清晰，奸门宽阔且无瑕疵，浓眉深人中，是‘寿带子’相，其子女缘不仅深厚，而且旺盛。

　　“他有整过容吗？”我问。
　　“应该没有，从记事起他就长这样了。”梦方行说。
　　“那我就没有看错，他的确有三个小孩，而且……很快就要父子团聚了。”我认真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不是我不相信你啊，而是这件事太离谱了！”他语气笃定的否认。
　　“那我们就来打个赌吧，如果不准，我就许你一件，只要我能做到，都是尽力去做。如果不准，你就要帮我办一件事，怎么样？”我提议。
　　“赌了！到时候你可别找理由推脱！”梦方行激动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