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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孤云独去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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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云公子!”
春日的轻风夹杂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碎花扑面而来,落英缤纷下,青衣紫冠的青年闻言微微眯了眼。
他记得,那天,吐了很多血,满口的腥甜。意识昏沉之间听到她哭着摇他:败家子!想睁开眼睛告诉她,不要再哭了,因为她的鼻涕都喷到自己身上了,很恶心。可是意识逐渐远离,他已经动弹不得。最后,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气,听到她说:不要睡,不要睡。
不要……睡。
赔?你这个败家子,钱不是你挣得,你只不过是恰好生在这朱府就可以理所当然的享受这一切。有本事你便把身子养好,用自己的能力去挣钱,然后再说这个赔字!
我前辈子是做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个讨债鬼。
莫不是朱府的讨债鬼要死了吧!
小姐,我照你吩咐,找到了这熏香,放入少爷房里。
他活着,我不安。
这样,我便不欠你什么了。
无数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直至他沉入了最终的黑暗,才归于平静。
于是,朱善兆,终于死了!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当空的满月映在眼里,望之恍若隔世一般。红豆在身边,握着他的手,眼中的泪直直落到他脸上,顺着脸颊滑落,“你回来了!”
他回来了?他是谁?朱善兆?!
不是的,他亲眼看到旁边苍凉的墓碑上,凿刻着“朱善兆之墓”五个大字。朱善兆已经死了,过了七七四十九日,早已入土为安。
那么,现在活着的人,是谁?
软软靠在红豆怀里,虚弱到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视线顺着那不听使唤的手落到自己穿着的衣服上,华贵精细的枣红色布料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精细的祥瑞图案,袖口衣襟上皆滚着二寸宽的正红色锦边。颈间挂着一枚羊脂白玉,温润的色泽在明月下泛着幽冷的光芒。
朱家独苗的寿衣,看起来所费不啻。
然后,他在红豆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这才发现,身后还站着谢知同,司马诀以及一个面目严峻的男人。那个男人拥有一双异于中原人的琥珀色眼眸,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就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因为睡的太久,他的双腿不能支持全身的重量,软倒在那个男人脚边。
“站起来,一个人!”
那道低沉的声音似是从天际传来,他推开红豆的手,拼尽全身力气重新站了起来。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额际渗出,沿着眼角滑下一道晶莹的弧线,似乎是泪。带着那些过去的记忆和岁月,没入了脚下的泥土中,化为满地的尘埃。
一个虚晃,他终于支撑不住,再次摔到地上。红豆过来,扶着他哽咽出声:“你怎么了?”
满身的虚汗,寒意由心口传至四肢百骸,止不住的颤抖。即使已经死过一次,还是逃不过这样的折磨。
他咬着牙蜷缩成一团,听到那男人冷声道:“邪墨长老!怎么会这样?”
司马诀闻言上前探脉,片刻后回到:“教主,公子这是体虚力乏,养过一段时间便好!”
原来,他就是西域魔派的教主,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这才明白,司马诀和红豆的出现并非偶然。虽然后来数次,红豆说自己对这件事并不知情,他也未曾再信;或者说,他自此已经不知信任为何物了。即使面对那自称为其父的男人,也是如此。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从此,他便是魔派的孤云公子秦铮。
魔派出自西域郡业边境,由教主秦罗统领。座下设天契、孤云两宫。红豆便是天契宫宫主;孤云宫就此归了他管辖。邪墨长老司马诀则是凌驾于两宫之上,仅次于教主的存在。
可惜,秦铮体质孱弱,不适合练武,便成了玉面罗刹谢知同终生要效忠的主人。一年后,秦罗突然宣布,红豆本不是他的女儿;所以,他可以娶她。
同年,他得悉了陆芸娘再嫁的消息。
只道花随风落去,未闻伊伴香归来。
一朝梦醒,万般皆碎。
秦铮以手中的折扇隔开那张太过贴近的脸庞,启口道:“杨老板,男女授受不亲,还望自重。”
“自重?老娘从不知这两个字怎么写!”遥织坊的老板娘杨瑶琴朝天翻了个白眼,其实她不会写的字不止这两个。
“……”望着那半挂在自己臂上的人,嗅着那浓郁的香味,他皱起眉。然后,慢条斯理打开手中折扇,突然呼啦啦的煽起风来。
“你——”眼见他那把扇子几次险险擦过自己的脸颊,杨瑶琴终于愤怒了,叉腰仰头摆出一副标准的泼妇骂街状,“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你把老娘当应召女郎啊?”
应召女郎?!
“那是何物?”孤云公子挑眉疑惑的看向她,众人皆言这遥织坊的女老板言辞怪异,似有脑疾。照他平日所遇看来,这杨瑶琴不单是脑疾,连那全身骨架也是问题重重,随时随地都会如藤蔓植物一般攀附到人身上。
眉间的郁色又重了一分,因为那株藤蔓植物又一次缠到了身上,“孤云公子,你说那庆太子段少泽是好男风的,你呢?年届二十,别说妻室了,身边连个姬妾也没有。难道也是那龙阳之好?”
因为她的问题,眸中浮起一抹异色,红豆的好他看在眼里,娶亲也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于是那夜里一轮残月孤照下,他道:“我们成亲吧!”
清冷的月光如水般四下飞溅,铺陈出满目的晶莹苍茫。迷蒙月色里,他看不清红豆脸上的表情,她偎在他怀里轻声说:“你是真心的么?”
“真心什么?”他疑惑的低头望她。
“娶我!”
“嗯!”
“那么,你这里可有我?”她的手按在他胸膛上,眉目含情。
闻言,眼中迷茫越甚,质疑出声:“这里,应该有什么东西吗?”
红豆闻言发出一声长叹,第二天便不见了踪迹,这两年凭着知名堂如此大的情报网也未曾寻到她。
眼前有飞花掠过,清淡的香气扑面而来,他轻摇折扇淡然开口:“那杨老板三十好几还未出阁,也是坊间传的男扮女装?”
“呸!听他们乱嚼舌根。”杨瑶琴瞪了他一眼。
“你也道是捕风捉影,还说。”
看到秦铮又在她眼前展开了那把折扇,杨瑶琴不得不乖乖放手,退了一步道:“就你那皮囊,往勾拦园门前一站,里面的姑娘倒贴都愿意。居然连个相好的都没有,怎不叫人生疑?”
对着她的言论,秦铮越发无力了。将那扇子挡到脸上,开始质疑这女人是怎么和魔派扯上关系的。
“小哥,你叫什么?”
身后的店堂里,小棠手中的狼毫笔因这一声落到地上。
“啊?”她转身去拾那毛笔,抬首见那大师傅黑着张脸,忙不迭的赔笑,“小的叫小棠!”
“哦,你姓唐?”
“不是,不是,小的是海棠花那个棠!”
“怎的取了这个名字?女里女气的。”
“小的听小的娘说过,小的出生的时候,正是海棠花开时,便得了这名!”
大师傅闻言颔首,思忖了一番又道:“那你姓氏呢?”
“小的姓周!”出门在外,总得有个姓傍身,她便随了妙仙子的姓。
“嗯,即会写字识字,就先在柜上跑跑腿,帮帮忙,晚些下工之后再随我们学学量体扯布。”
“您用我了?!”这么简单,小棠准备好的一肚子话白费了。
“嗯!即日起上工吧!”大师傅肥厚的大掌重重拍上她。
她没有提防,被拍的一个趔趄,身子失去平衡的往前冲出去,撞上了另一道白色的影子。
段少泽本是来遥织坊寻秦铮的,冷不防被斜刺里冲出来的小棠撞到,自是跌到了地上。
“殿下!”眼见他跌倒,两个黑衣护卫快速出手,一个去扶主子,一个则将小棠当成了图谋不轨的刺客,反扣双手压到地上。
“何人如此大胆?”吴四沉声喝问。
“呜呜呜呜呜!”她整张脸被人压在地上,别说开口了,就连呼吸都成了奢想。
旁边,段少泽早已站好,见此情景,不由皱眉,“你是想就地处死他吗?”
“呃?”他这才注意到小棠的处境,略松了手,提着她的衣领一把拖了起来,“说,你是何人?为何行刺殿下?”
听了他的称谓,段少泽单手抵额,无奈摇头。他莫不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便是那不务正业,喜好偷鸡摸狗,有断袖之癖的当朝太子吧!
那边,小棠脚不沾地一边扑腾,一边惨号,“大人明鉴,就是借小的一百个胆子也是不敢的!”
行刺太子啊,多大的罪名。况她连太子长的是圆是方也不得而知,根本没有作案动机。
听到那声音,段少泽像想起了什么凑近小棠, “呦,原来是你啊!卖鸡蛋的仁兄!”
再见那张犹带稚气的面庞,听着他的称谓,小棠一时傻了眼,“卖鸡蛋?”
“对啊!买鸡蛋没蛋黄,只有卖鸡蛋的做得到吧!”狭长的凤眼一挑,他摆出了一副万事皆知的神色。
望着段少泽眉间的朱砂红痣,她怯怯开口:“那个……应该只有生蛋的母鸡才能办到吧!”
“是吗?”挑眉去看谢四,那一脸肃然的大内护卫维持着冷厉的面部表情,只眼角隐隐抽搐了一下。
正待发作,斜刺里传来一道柔媚的女声,太子因此白了脸。
“如此大声势,原是太子殿下光临寒舍,真是令我遥织坊蓬荜生辉。”
“你,你,你,你不要过来!”眼见那遥织坊的老板娘一步三扭的走过来段少泽一个激灵,嗖的一声窜到了吴四身后,口吃不已。
“不叫我过去便把我的人放了!”片刻之间,美娇娘变了副山大王的德行,直叫小棠看的目瞪口呆。
“放!放,马上放,吴四,快放了他!”
这里一出闹剧,也将那青衣紫冠的孤云公子引了过来,他只是淡淡扫了那里一眼,续而转身向外走去。
身后,传来了小太子暴怒的声音:“秦铮你个混蛋,见了本太子便走,是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