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策挽桃花》时雨初晴

85、为一人活

　　徐奕忙起身，疾步走到门外，果然看到一身黑衣的李泓，气度不凡地坐在马背上。

　　他大概不知道那一刻笑得有多开心，朝李泓伸出手，温声道：“来。”

　　李泓就着徐奕的手下了马，然后就没再松开，牵着人进了府。趁着进门的空隙，他贴近徐奕耳边轻声问答：“玩够了吗？什么时候跟我回去？”

　　徐奕好笑：“怎么能叫玩，办正事呢。”

　　李泓捏了捏他的手心，说道：“你办的正事就是给驷王把脉？”

　　徐奕：“……”

　　徐奕挥手让侍卫把画师带下去，转身问道：“生气了？”

　　“没有。”

　　“真的？”徐奕反手扣住李泓的手指，在他手心轻轻挠了下，“生气了就说嘛，我哄你。”

　　李泓抿了抿唇，他知道画是造假，可即便是造假也会有参考依据，所以他还是有些不太舒服。但就这样被徐奕问出口，他反而不想承认了。

　　就听徐奕又问：“不用哄啊？”

　　“用。”熙王大人当即决定不要面子了，从怀里把画掏出来，“解释吧。”

　　徐奕还挺好奇那画师画了个什么给李泓，把人气的一个多月没来信。他展开画纸看了看，又羞恼地合上了。

　　难怪李泓生气，这画得也太暧昧了，他没当场把人斩了已经很有涵养了。

　　徐奕轻咳一声不好意思道：“确实帮他搭了下脉，不过绝不是画上这样。”

　　“琰儿？”李泓挑着眉问他。

　　徐奕：“……”

　　这个，确实是他的错，解释起来也挺费劲。

　　解释不了就换别的法子，嘴又不是只能用来说话，徐奕当即勾住李泓的脖颈亲了一口，然后摆出一副诚心认错的态度来。

　　李泓垂下眼眸看他，眼里有刚好让人察觉不到的笑意，半晌才道：“国相还真是能屈能伸啊。”

　　徐奕小声嘀咕道：“能屈能伸不是乌龟吗。”

　　他声音很小，还是被李泓听到了，一下子把李泓给气笑了，伸手按着徐奕的后颈亲了一会，才又说道：“不是要哄我吗？开始吧。”

　　韶文君从不打没准备的仗，当即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来，展开递到李泓手里，说道：“这张才是专门送你的。”

　　画中人依旧是徐奕，单人，半靠在躺椅上饮茶，举手投足里尽是风雅，眼角眉梢间满是柔情，一颦一笑中皆是风情。

　　好一个绝世美人。

　　李泓的喉结上下滚了一圈，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把目光重新移到徐奕身上问道：“这么含情脉脉是看谁呢？”

　　若是徐奕说在看他，他就勉强原谅他一回。

　　然而韶文君很诚实，干脆利落地答道：“谁也没看。”

　　李泓一挑眉，用目光示意他再说一遍。

　　“是在想你。”徐奕凑到李泓耳边，轻声说：“这个神情，除了在想你还能干什么。”

　　敌人太犯规，李泓连呼吸都重了一分。

　　徐奕推开寸许，笑着问道：“哄好了吗？”

　　“没有。”李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似乎比想象中的难，徐奕想了一会，又说道：“没用午膳吧？给你做好吃的。”

　　他正要去，被李泓拦腰抱了起来，“不麻烦，吃你就够了。”

　　李泓抱着人抬脚，走的时候还犹豫了下，犹豫去他以前住的西厢，还是徐奕的东厢，他低头问徐奕：“你想去哪？”

　　徐奕：“……”

　　熙王民主，吃人还给挑地方。

　　“东，东厢吧。”徐奕红着脸说道。

　　“依你。”

　　……

　　这一闹就到了午时，李泓帮徐奕整理好衣衫，才说起郑安的战事。

　　徐奕这些天忙着笼朝臣、抓内鬼，还真没听说李泓干了件大事。

　　他真心实意地一躬身，欣慰道：“大王英明。”

　　李泓取过来一只样式简洁的银质发冠，帮他戴好，说道：“梵王狡猾，郑安的埋伏并没有让他损失多少兵力。如今依旧率大军跟张毅在郑安对峙。只是郑安到底是驷国的地盘，这次已经是借了驷国的道，不好一直占着城防。”

　　“景瑜没那么容易败落。”徐奕道：“不过郑安不需要担心，马上就是大王的了。”

　　“嗯？”

　　徐奕把高琰的打算跟李泓说了下，李泓沉默了片刻，赞叹道：“旷古绝今。”

　　“是啊。”徐奕点点头，“对内对外，他顶着的压力都不小。而且姨母过世对他的打击也很大。”

　　李泓沉默了会儿，说道：“除了分隔多年的母亲，他也就从你这得到了些温情，所以作为唯一的亲人，他才让你那样叫他？”

　　“嗯。”徐奕抬起头，“这个解释能接受吗？”

　　李泓从背后拥住他，下巴抵在徐奕肩膀上，轻声道：“我的子奕是个好人。”

　　徐奕回身抱住他，说道：“我的好不多，只够给一个人。”

　　李泓一愣，还没等他说什么，就听徐奕又说道：“泓儿，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

　　“什么？”

　　徐奕微微垂了眸：“以前背负的东西太多，心分成了太多份，总是忽略最爱的人；从那日在父亲坟前你来把我带走，我的余生便只为一个人而活。”

　　他说的很坦诚，以前为一国活，以后只为一人活，那个人叫李泓；

　　他说的也很简略，略去了心灰意冷和生无可恋的绝望。他们好不容易苦尽甘来了，为什么还要提起以前那些苦涩。

　　李泓有些愣，徐奕浅笑看着他，心里软成一片，柔声说道：“余生不长，望君珍惜。”

　　李泓紧紧抱住他，像捧着一块绝世珍宝。徐奕很少说这些话，说一次几乎能要他的命，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只能狠狠把人吻着，用最炽热的吻回应爱人真心的剖白。

　　驷王的圣旨是午时到的，宣韶文君进宫，李泓不放心徐奕一个人，便一起跟了过去。

　　他们是在御花园见到高琰的，高琰精神看起来还不错，甚至有精力在一排银杏树下走几步。

　　但徐奕一眼就看出了他面色泛着潮红，双目也比之前有神采，与其说是病情好转，不如说是回光返照。

　　周围的内侍女婢都被遣散了，身边只留了个心腹，是从前在行宫就跟着他的。那内侍脸上满是悲色，验证了徐奕的猜想。他心里暗叹了一口气，面上倒没露异色。

　　没有外人在，高琰抬手制止了徐奕的拜礼。

　　徐奕：“驷王精神不错，御花园里景色宜人，多来走走对身体有好处。”

　　“我这个样子，倒让人觉得那张药方是真的了。”高琰笑道。

　　他说的是徐奕托人拿到的药方，医治普通咳疾那张。药方是景瑜的人造假做的，为了嫁祸高琰，好在徐奕发现了端倪，顺着揪出了景瑜安排的眼线。

　　他说完又转向李泓道：“熙王依旧身手不凡，城门布下那么多兵，还是没拦得住你。”

　　城门的兵力是高琰故意布下的，不是为了拦住徐奕，而是要防止景瑜的人闹突然进城。

　　李泓：“驷王过奖。”

　　这场三国角逐中，景瑜意外输了，输在他不该想着挑拨徐奕和李泓，非但不可能成功，还被李泓在郑安伏击了一场，被徐奕清干净了中都的眼线。

　　高琰抬手接住一片落叶，感叹道：“与二位联手，很过瘾。若是有可能，我真想亲眼见证二位平定天下的伟业。可惜，没机会了。

　　他最后说：“兄长，驷国交给你了。”

　　***

　　驷王是在当天夜半殁的，徐奕还没睡，披在外袍负手立在院中。听宫中钟声响起，他端起双手，合持于胸前，缓缓推出去，朝着驷宫的方向作了个长揖。

　　驷王在位四年，弥留之际只留下一条遗命：驷国并入熙国，去国号，冠以郡名，称“驷郡”。

　　此令一出，列国震惊，最镇定的莫过于驷国朝臣们，这些日子朝堂上的清肃，韶文君的游说……已经让这个消息暗暗流传开了。

　　尽管一些官员已经勉强赞同了高琰的遗命，仍有些人死活不同意祖宗基业改姓“熙”。熙国像囫囵吞了一块大骨头，只能慢慢消化，分解，融合。

　　只是驷王遗命已下，朝臣再不满，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熙国的大军此刻就在郑安驻守，随时防备有人谋反。

　　徐奕留在了中都，中都的事情棘手，这一留就是一年。

　　期间，李泓把池邵阳派来了中都，协助徐奕管理驷国故地的事宜，池邵阳的到来的确让徐奕轻松了不少。

　　徐奕采用了池邵阳提出的迂回和怀柔策略，获取民心，有百姓的拥护，再层层向上征服官员就不是什么难事。

　　果然，一年后，驷国故地的境况终于稳定了下来，这块难啃的骨头终于慢慢融入了熙国的骨血。

　　先驷王周年祭上，徐奕向李泓请旨，给先驷王高琰追加谥号。高琰是驷国最后一任君王，没有新王给他定谥号。徐奕算是接任中都的第一任“太守”，便担了给他追加谥号的责任。

　　谥号选了“泽”，滋润生民曰泽，取自恩泽万民之意。

　　徐奕在中都忙碌的同时，李泓与张毅一直在郑安与景瑜对峙，双方交过几次手。其实说是交手，不如说是试探。

　　双方都太了解对方战术了，连同对手的作战习惯甚至性格习性都一清二楚，所以试探的不是软实力，而是硬件。

　　兵马、兵器、战车、弓|弩、以及矛和盾……

　　景瑜和宋照都是器械改良的高手，如此一来，连硬件也难以决出胜负。

　　郑安的战事似乎是个持久战。

　　直到徐奕从中都来了信，信上内容一如既往简洁，只有五个字：撤军，开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