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猫宝鉴》佘九

1、转世重生

　　“啊！有妖怪啊！”

　　伴随着一声尖叫，物体坠落的沉闷声，接二连三在屋里响起。

　　屋外夜色深沉，骤风卷带着豆大的雨珠，拍打在青瓦之上，绽开密密麻麻的水花。
　　檐边的落雨如断线的珍珠，压得窗边的芭蕉叶直低头。

　　“喵了个咪的！该死的尺玉，你对星官做了什么？”

　　一个少年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布满血腥味的房间里。
　　循着声源而去，根本不是什么少年郎，竟是一只圆滚滚，金灿灿的大橘猫。

　　而它对面，则飘着一只蓝绿异瞳，通体雪白的狮子猫。

　　只见，那双蛊惑人心般漂亮的异瞳中，露出了一丝嘲弄。猫嘴一张，竟也是一个人的声音：

　　“怎么？肥猫，你难道想这么快回天界吗，不得在这人间多逍遥一段日子？”

　　橘猫：“我可不想，星官已经投胎而来，定然是天界要我们回去的，你刚刚在对他做什么？”

　　异瞳白猫斜眼看向床上躺着的小婴儿，猫脸上显出人般的坏笑，得意地看了眼面前的橘猫：

　　“没什么，只是封存了他的记忆，给他种下了一颗魔晶而已。只可惜，没让我找到灵猫宝鉴。”

　　“一颗魔晶……而已？喵！”橘猫气得发出猫叫，张大嘴，一颗橘红色的火球吐了出来，冲异瞳白猫袭去！

　　白猫侧身一闪，躲开了攻击，火球撞到了后面的柱子上。一时间，火舌朝着房梁蹿了上去。

　　白猫回头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说到：

　　“算了，反正我的目的已经达成，就不跟你扯了。”

　　话音未落，白猫便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中。

　　“你别跑，喵了个咪的！”

　　橘猫打算跟上去，可一看到愈演愈烈的火势，还有满屋子晕倒的人。只得打消念头，张嘴将火焰收将回去。

　　几个跃动，橘猫跳到床上。
　　他瞅了瞅床中间躺着的女人，艳丽的脸上净是汗水，发髻散乱无章，双目紧闭。
　　身下的褥子湿哒哒的，散发着温热感，那是被血浸透了。

　　橘猫凑近一闻，对方毫无生气，已然是个死人。

　　它又重新折回到孕妇腿边的婴儿旁，看着皱巴巴的，没什么动静的婴儿。举起猫爪，丝丝缕缕的金光聚集，印上了婴儿右眼角的红痣。

　　片刻后，就仿佛触碰到了什么禁忌，橘猫一下子被弹了出去。婴儿也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好在它动作敏捷，在空中停住了。

　　“喵！迟玉这家伙真阴险，对不起了星官，我解不开它种下的魔晶。……有人来了，我先躲躲。”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快，去禀报老爷和老夫人，柳姨娘生了。”
　　“是！”
　　只听得有人应声，之后便是快速远去的脚步声。

　　门被推开，一个丫鬟走进来，见屋里三个婆子都晕倒在地上，床上的婴儿还在嚎啕大哭，空气中弥漫着烧糊的味道，原本生产的女人，却已经没了生息。

　　木盆哐当坠地，丫鬟也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得尖叫连连。

　　朦朦胧胧中，迟岁好像听到了奇奇怪怪的动静，可是他现在的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他只能通过耳朵辨别环境，在恐惧之下，张嘴想喊人，却发出了哇哇哇的啼哭声。

　　这是怎么了？迟岁的脑子非常的乱，黑暗中，他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好像走出了门。

　　一股湿凉的感觉抚到了他脸上，是下雨天泥土与青草的味道，这亲切的气味，让迟岁的心安了几分。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

　　“老夫人，老爷。柳姨娘难产血崩，现在已经去了，生下来一个小少爷。”

　　迟岁听到自己上头传来的声音，还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气息。心想：难不成自己重生啦？那个柳姨娘是自己的生母？

　　紧接着，迟岁感觉到一根手指摩挲在自己的右眼角下，片刻后又收了回去。

　　一个颇有些性感的男低音冷哼道：

　　“哼！毒妇自作孽，不可活。这孩子，我也不想看见他，一个哥儿而已。母亲，这孩子的归属，就由您来定夺吧，我去看看红莲怎么样了。”

　　男子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就在迟岁发愣的时候，一个沙哑老气些的女声在他旁边道：

　　“唉，孩子，你也别怪你爹，要怪就怪你那生母心术不正，居然想谋害正妻，我们迟家已经是开恩，留她到产子。
　　本想着等她产完子，就逐出家门。谁知她也没过这鬼门关。你又是个哥儿，罢了，等你满月，安排你个去处便是。”

　　迟岁已经基本上弄明白了，自己的生母是妾，还谋害正妻被抓包。

　　不过，哥儿是什么东西？

　　这还是地球吗？

　　迟岁现在脑子里跟浆糊似的，他清晰的记得，自己前世是二十一世纪的一个医生。

　　当然他上辈子做过两种医生，一种是给人治，一种是给动物治。
　　在他三十四岁之前，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医生。熬了很多年，终于在三十三岁升到副主任医师，结果第二年就碰到医闹。

　　辛辛苦苦小半辈子，因为左手大拇指肌腱被割断，虽然后面被接好了，却再也无法进行精密的手术。

　　心灰意冷之下，他拿着赔偿金离开了医院。转头去学了兽医，之后开了一家宠物医院，专门治疗猫猫狗狗。

　　可能是上天眷顾，他虽然左手不方便，却凭借平稳的右手，在兽医领域闯出了名声。

　　再加上，当时的他，因为医闹对人无比失望 ，大概有点厌世的意味。
　　他从小到大家庭幸福，学习优异，一直都是一个乐天的性格，并没有真正认识到人心的险恶。

　　而那次医闹彻底把他整的自闭了，幸亏后来那些毛茸茸的小生命，慢慢治愈了他。

　　往后一辈子，他都扎根在兽医行业，积极参与流浪猫狗的救助，一生救活猫猫狗狗无数。
　　一直到八十九岁寿终正寝。

　　老年人的反应自然是缓慢些的，当他的意识在一个婴儿的躯体里醒来时，思维居然有些跟不上，好一会儿灵魂与身体才适应。

　　迟岁不哭不闹，怕露出太多破绽，如果不像小孩，被人当作妖孽，被抓去烧死就完了。

　　没多久，感觉自己被递进了另一个怀抱，一个湿热的物体带着奶香塞进了他嘴里。

　　他虽然上辈子是个独身主义者，但是作为现代医生，什么没见过，很快明白过来这是什么。

　　不过活了八十九岁，很多事情都看淡了，虽然眼睛看不见。也只是经历了短暂的羞赧，便含着乳/头开始嘬了起来。

　　他清楚，对于一个新生儿来说，母乳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很多新生儿刚出生免疫力的激活就来自母乳。

　　虽然不是亲生母亲，但也好过其它替代品。

　　奶娘的奶水还是很足的，没多久迟岁就吃饱了。

　　有两个丫鬟把他带去仔细清洗了一遍，过程略微不太温柔。

　　洗刷干净，迟岁被放到了床上，盖上棉被，身下垫着薄薄一层褥子。好在最下面应该是铺了秸秆，触感不至于太硬。

　　黑暗中，迟岁听到一个丫鬟说：

　　“你这是作甚？”

　　另一个丫鬟回答：“谷壳枕头啊，刚出生的小孩，不都要垫脑袋吗？要是不把脑袋垫平整咯，到时候后脑勺整个一反骨样，这小哥儿以后还怎么嫁得出去啊！”

　　听到这里，迟岁用他模糊的历史知识推测，难不成自己穿越回了清朝？睡扁头刚好是这个时间开始的，为了更好的留辫子。

　　对于留辫子的形象，迟岁打了一个激灵。他心底抗拒！下意识地忽略了嫁人的字眼。

　　还没等他用哭声抗议，最先出声的丫鬟说道：

　　“算了，你也别费这个心思，反正这小少爷过一两个月就要被送走。以后回不回得来都是个事，你就别操这个闲心啦。”

　　“那好吧。”

　　迟岁心底对这个出言阻止的丫鬟，竖了一个大拇指。

　　只听得两人开门走了出去，他心底继续盘算起来。

　　“清朝有几个皇帝来着，现在是什么年头？”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猜想时，突然感觉到脸上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了一下。

　　耳边传来的咕噜咕噜声，他再熟悉不过了。如果连猫科动物的咕噜声都分辨不出来，那他前世大半辈子的“宠物圣手”也就白当了。

　　不过，现在的他没有什么兴奋，只是觉得恐惧。自己现在，就是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压根没有反抗能力!
　　因为跟猫狗打了一辈子交道，他可太了解猫了，尤其是这古代野性未训的猫，就更危险了。

　　万一…………

　　就在他考虑要不要使出哭嚎绝技保命时，一个声音响起：

　　“星官啊，你现在还记得我吗，尺玉还真能倒反天罡封了你的记忆不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天界啊。”

　　什么……什么东西……

　　这个声音明明就在自己耳旁，可旁边就一只不知样的猫啊！

　　“啊！”迟岁下意识叫了一声。

　　谁知那个声音显得更激动了：

　　“星官大人，你回应我了，你记忆没有被封印？谢天谢地，喵呜……”

　　对方蹭得更厉害了，迟岁感觉到一张毛茸茸的猫脸，不断的在自己脸上刷着，绒毛细软温热，触感还是不错的。

　　他又啊出一声，心想：“完蛋了，这估计也不是什么清朝，居然有妖精！”

　　幸亏这只“猫妖”没有吃掉他的打算。反而在他耳边罗里吧嗦地说了一堆。

　　综合对方给出的重要信息，迟岁总结了：这个猫妖估计是把自己当成什么认识的人，他干脆就坡下驴，时不时的啊一下，全当是回应对方了。

　　第二天，迟岁终于睁开了眼，虽然新生儿的视力几乎等于瞎子，不过还是能看得出模糊的形状。

　　他因此判断，那个躺他身边的，的确是只猫，还是一只大橘猫！

　　不过大橘丝毫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晚上还能充当暖宝宝，并在耳边聊聊天。

　　经过几天的相处，这只橘猫像倒豆子似的往外抖搂回忆。迟岁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推测：

　　自己这个身体居然是个神仙！？在天界专门管理众神仙所养的猫咪，称之为御猫星官。

　　蟠桃会上，众神将灵猫存放于他狸奴殿。
　　结果因为与好友醉酒斗法，生生拆了狸奴殿，导致灵猫被卷入下界！

　　可自己怎么不知道，难不成自己穿了一个神仙身上，鸠占鹊巢？那……那个神仙呢？
　　……如果被发现……岂不是得灰飞烟灭……
　　还有，尺玉又是谁，和自己什么关系？

　　他现在真的脑仁疼！

　　可能是自己不受宠，随着时间的推移，大人们似乎都快忘了还有这样一个孩子。
　　一开始尽心尽责的奶娘，来的也不那么频繁了。迟岁经常饿一顿饱一顿，只得放声大哭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在声波攻击之下，住在附近的丫鬟也受不了了，只好前去把奶娘请来。

　　大橘猫有时还会去外头，带点羊奶与牛奶给他喝，也算是缓解了燃眉之急。

　　直到有一天下午，饿了的迟岁又哇哇大哭。引来了一位似乎地位比较高的婆子，她见迟岁啼哭不止，奶娘又不在身边，便差身边的人道：

　　“怎么回事，怎的连个看护的人都没有，快快去把乳娘找来！”

　　说完，这个婆婆抱起迟岁哄了起来，见他安静了些，回头朝丫鬟们训道：

　　“反了天啦，你们这些猪油了蒙心的小蹄子，这个少爷再不受重视，那也是少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把你们打杀了、发卖了，也难抵这罪过去！”

　　负责照顾迟岁的两个丫鬟，噗通跪到地上，齐声到：

　　“奴婢知错了，温婆婆就饶了奴婢们吧！可别让老夫人知晓。”

　　温婆婆将迟岁放到床上，用手抓了把被褥，回头厉色道：

　　“你们来看看，这褥子就这么薄薄的一层，马上就要深秋了，管家分的新褥子呢？”

　　“在奴婢房间里，我马上就去拿过来！”

　　不一会儿，新褥子和奶娘就到了，那温婆婆一边使唤着她们添被褥、奶孩子；一边用言语敲打着她们那些小心思：

　　“今天这事，我就暂且不禀报老夫人。在这京城里头，谁不知老夫人治家是最严谨的，你们最好把肚子里那些花花肠子拾掇拾掇，别到时候露了像，可别怪我这管家婆子不留情面。”

　　训完之后，这个温婆婆语气转而软了几分，说道：

　　“我知道，你们有你们的难处。
　　照顾这样不足月的小孩子，是累了些 。但是这孩子过一段时间就要送走了，照看着的日子也不多。老爷虽然不喜他，可毕竟也是府里的头一胎。你们照顾好了，老夫人那边，或多或少还是会赏一些碎银子的。”

　　丫鬟和奶妈连连答应。

　　接下来的日子里，迟岁明显感受到三人的态度变好了许多。
　　有吃有喝的，有人伺候，大橘猫也不用再出去给自己找奶了。

　　经过长时间的相处，迟岁对于大橘猫的那颗警惕之心，也逐渐放了下来。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迟岁终于要被送走了。

　　他被奶妈抱上了马车，别人不知道的是，那只大橘猫也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