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傀戏子》朱和

42、第四十章：断肠曲

　　世有诗云：
　　断肠琴诉断肠曲，非得断肠不识曲中意。断肠人弹断肠琴，非得断肠不明琴中怨。
　　都道风情旖旎，旖旎何生怨？红颜错，错红颜；旖旎怨，怨旖旎；断肠情，情断肠。
　　纵使无知无觉，也难逃辗转难眠。
　　弟子们都去歇息了，朱砂缠着子时多问了几句，得知子时是不准备休憩，才不得不放弃住它隔壁的念头。
　　大殿里，苏明黎与九落神君相对而坐，子时坐在苏明黎身侧。苏明黎与九落神君相熟，便将缥缈桥上的一切都和盘托出。早在此前，苏明黎便千里传音告知了叶千泽，叶千泽已经派人暗中相助。
　　“大概是因为妖王想将悯释宫的嫡传弟子赶尽杀绝，也不知为何单单针对悯释宫。”九落神君沉吟道。
　　关于子时有无瑕之心一事，并未传开，也仅仅是悯释宫里的一些人知晓，苏明黎确信九落神君是毫不知情，失望之余也在意料之中。
　　“不过，可否看看仙友的断肠琴？”九落神君看向子时，问道。
　　“自然。”子时祭出断肠琴，放在书案上。
　　时光在琴身上沉淀出深邃的思念，九落神君将指尖按在琴弦上，便感受到浓郁的悲伤，轻轻拨动琴弦，“铮——”的一声，直教人五脏六腑都揉碎了。
　　“倒也是一把好琴……”九落神君喃喃道。
　　苏明黎抿了一口茶水，说道：“许久不曾听九落你弹琴了，不如弹一首？”
　　难得遇上一把好琴，九落神君对古琴颇有造诣，便微微颔首，都不必调音，拨弄起了琴弦。
　　清脆的节奏宛如盛世的歌舞升平，寥寥几秒的预热之后渐入佳境，骤然，划破天空的一声急响，接踵而来的是婉转轻快、热闹悦耳的丝竹声，清脆的节奏和婉转轻快的曲调错杂相交，掩盖在浮华表面的欢乐，宛如一壶烈酒，将七情六欲渲染的浓墨重彩，让人难以察觉琴弦上的悲苦。
　　随着最后一声绵长的余韵落下，耳边仿佛能听到一声悲叹，便陷入了寂静。
　　低沉隐晦的叹息缓缓流淌，就像远古的时间长河从未停歇，琴弦再次被拨动，温柔而和缓，轻柔而寂静，宛如夏夜的蝉鸣。
　　随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神明从沉眠中苏醒，□□的双足踩在平静的水面上，莲花盛开在脚畔的浪漫，唤醒温柔的波澜，目光相交，在寂静之处，情爱生根发芽。
　　微弱的火苗开始无声无息地燃烧，燃至魂魄深处，燃至心湖之底。每一次火焰的跳跃，都是无声的深情。
　　婉转轻快的丝竹声又一次响起，与火焰共舞，仿佛能越过浓雾，看见一双深情的眼睛，在月色下，在耳边低喃着絮语。
　　烈酒的香气开始蔓延，却难以掩盖其中的苦涩，每一次喘息，都是牵动心底的痛不欲生。
　　直到酒香浓到极点，眼泪不自觉地跌落在地上，激起水花，然后消融，碎裂无声。
　　琴在悲鸣，人在痛哭，如果从未妄动凡心，该有多好？
　　是不是把心剜下，就再也不会痛了？
　　神明坠入深渊，那一双深情的眼里，只剩下了痛苦，再也没有了快乐。
　　直到心湖枯竭，火焰燃尽，魂魄碎裂，不甘心地留下最后一声嘶吼。
　　如果还能再看一眼故人，还能像最初一样相顾一笑，大抵是死，也此生无悔。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铮——”
　　一曲终了，哪怕子时是精怪，也觉得心底空落落的，难受得紧。
　　“断肠琴诉断肠曲，非得断肠不识曲中意。断肠人弹断肠琴，非得断肠不明琴中怨。都道风情旖旎，旖旎何生怨？红颜错，错红颜；旖旎怨，怨旖旎；断肠情，情断肠。纵使无知无觉，也难逃辗转难眠。”苏明黎喃喃道。
　　九落神君久久沉默无言，将断肠琴还给了子时，说道：“这是一把好琴。”
　　如果不是亲自弹了这么一曲，他恐怕也不会真正体会到断肠琴的曲中意、琴中怨。他去过司战神殿，断肠琴日日夜夜都在悲鸣，反反复复弹奏的，都是同一首曲子，人称——《断肠曲》。
　　好琴，确实是好琴。子时将断肠琴收好，由衷地说道：“九落神君弹得真好。”
　　它若能有九落神君这样高的造诣，能嘚瑟死。
　　“难得啊，能从你嘴里听到夸别人的话。”苏明黎打趣地说道。
　　“很难得吗？”子时一愣。
　　“特别难得，特别不容易，我就没听过你夸谁。”苏明黎挑了挑眉。
　　这个……好像是事实。子时默了默，没有反驳。
　　苏明黎与九落神君相谈甚欢，流光在殿中攒动，照得夜如白昼，子时觉得无趣，便魂魄离体，飘飘忽忽离开了拓落殿。
　　那一曲断肠曲太震撼人心，子时一边漫无目的地游荡，一边满脑袋都是断肠曲，不自觉便来到了不曦山下，司战神殿的门口。
　　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少女沿着石阶走了下来，怀里抱着一坛美酒，眉眼含笑，说道：“几百年过去了，难得有人来这儿。”
　　子时觉得她甚是熟悉，问道：“你是谁？我可曾见过你？”
　　少女眨了眨眼，问道：“你又是谁？我可曾见过你？”
　　“我是子时。”子时顿了顿，说道。
　　“我是染玥灵。”少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