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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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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三月的后山,春花烂漫。初开的野花,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偶尔一两声清脆的鸟鸣,让柳殊意忘记了外界的一切,完全沉醉于自然之中。
待她回过神来时,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了。暗恼,大意了。只好沿着自己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得亏行走的痕迹不算难以辨认,她一路往下走,回到了偶遇陆然的地方,不过陆然已经不在这了。
就在柳殊意彻底放下心时,意外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了。到底不习惯山间的路,路上途径一块踮脚的石块,为了试验这块石头牢不固牢固,她为求稳妥还试着踩了两脚,石头安然不动。谁能想到她真踩上去时石头突然松动,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到了斜坡下。幸运的是背篓有个盖子,还算牢固。小锄头和自己采的草药都还在里面。不幸的是自己的脚踝现在疼痛难忍,目测已经肿了。
环顾四周,并无人迹,能靠的只有自己。
夕阳西下,天色渐暗。柳殊意看着太阳已经落山,只剩些许余晖,又转头看向自己尝试往上爬时留在自己衣裳上的脏污,尽管再怎么努力,余下的陡峭斜坡还有很长一段,想再往前尝试,左脚踝一阵又一阵的疼痛。
强行移动已然加剧了伤势,呼吸之间都带动痛感。
闭眼,一瞬两瞬三瞬……强迫自己冷静,咬牙再一次尝试,右腿刚迈出一步,左腿压力顿增,疼痛,无力,发软,摔倒在一瞬之间发生。柳殊意无声轻笑,真是狼狈至极。
浓重到化不开的夜色,带着冷意的风,不知名的声响……
恐惧让体力流失,勇气剥离,自暴自弃地坐在地上。一直努力控制的情绪像惊涛骇浪的河流冲破了堤坝一般倾泻奔腾,她一直的冷静在这一刻崩溃失控,彻底陷入了无解的情绪中。
不论她心智如何成熟,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没经历过太多苦难的少女。压抑的情绪趁此反扑。想起自己知晓真相时的无措慌张,看向母亲等来的却只有对她的漠视与厌恶,想起徐父只有算计的脸,是不是因为自己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所以不论怎么努力都得不到他们的爱?
那这一切也算可以解释了……她想起别人看向她的眼神,想起了被说成小偷的自己……或许还是做不到想象中那般的无动于衷。无数次她在深夜惊醒,质疑自己,质疑自己的十七年。无数次深思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没有家,被亲生母亲抛弃,被徐家抛弃,甚至不敢问别人,不敢问自己为什么都要抛弃她?
……会有人来救她吗?
或者她再一次被遗留在这个寂静深夜。
柳岸今天翻完地回家路上听到村里人都在谈论殊意,眉头紧锁。明明对殊意完全不了解却一个个说的像模像样!越听眉头越发紧皱,说得什么乱七八糟!什么白情是因为贪图富贵所以把孩子交换,白情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什么殊意看不起村里人,根本不屑和村里人交往,一直盘算着如何回徐家!就算相处的时间不长,可他知道殊意是个好孩子。怎么到她们口中就成了一个贪图富贵的小人?
柳岸是个好脾气的,他第一次如此气愤。
接着又满是担心,人言籍籍,会不会殊意也听到了这些风言风语?!柳岸急急忙忙回家,天色渐晚却迟迟不见殊意回家。
柳岸那个着急啊,急急忙忙地就往后山走去。
陆然回来时恰好就碰上了急匆匆的柳岸,问道:“柳叔这么晚了怎么还往后山走?”
柳岸本不想耽搁时间,可看着陆然是从后山方向回来,急忙问:“你有没有看到殊意,她今天说去后山,现在还没回来!”
陆然想夜晚在山里走丢可不是什么好事:“我今天在后山看到她了,您别着急。后山这么大,您一个人找也找不过来,还是找村长发动村子里的人一块找,我现在去今天遇到她的地方找找看。”
柳岸也是急昏了头,知道他说得有道理,连连点头就往村长家里走。
看着柳岸离去的背影,陆然眼底闪过自己都没发觉的担忧,转头向后山走去。
到了今日遇到柳殊意的地方,月朗星稀,借着月光的陆然寻找着柳殊意的身影,环顾四周,不见人影。就在他即将离开到别的地方找人时,却又隐隐约约预感她可能就在这。
情绪坍塌崩溃,流泪确是极安静的。柳殊意想要自我拯救,仍旧慢慢陷入泥沼,难以自拔。
头突然被轻敲了一下,“不知道喊救命吗?就呆呆的坐在这,等神仙来救你呢?”陆然看着这个满脸泪痕眼眶通红一身狼狈的少女时,微楞。
柳殊意看着眼前披着星月光芒出现的陆然,呆愣了一会。明明开始流不出泪的眼里又泪光闪烁,任性放声哭了出来。与一般美人垂泪不同,柳殊意哭的像个稚子,尽情宣泄着无数难以排解的只能强迫自己吞咽下的委屈。
这下陆然倒是慌了,把怀里的手帕拿出来递给柳殊意:“你别哭,不喊就不喊。”
柳殊意不理,她只是哭,只是借机宣泄。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柳殊意终于止住了哭泣,只是刚刚哭得太猛止不住地抽气,时不时还打个哭嗝。
理智回笼的柳殊意终于发现自己丢大人了,羞耻感裹挟住整个人。
一直关注着她的陆然自然也发现了,不过不敢说。虽然她刚刚的大哭和他应该没太大关系,可他也是真的慌了。
现下才有多余的心思去观察四周和柳殊意的情况,脚踝红肿一片,确认这就是她没办法离开的原因。看着柳殊意情绪也调整的差不多了,虽然知道可能是废话还是小心地问一句:“脚还能走吗?”
调整不好情绪干脆自爆自弃的柳殊意犹豫一会,还是点了点头。
陆然把她扶起来,这种时候也顾不得男女之防了。
“逞什么强,动不了就说。”陆然看着完全站不住的柳殊意,确实是自己逞强的柳殊意不敢回答,安静不语。
虽然柳叔已经在找人了,可夜里山上不知道会遇到些什么,他也不敢去找人将她一个人放在这。陆然扶着她,绕到前面蹲下:“上来。”
柳殊意咬了咬牙还是选择让陆然背自己,她现在确实是没办法走路,这是最好的办法。
意外的,明明看起来是一个清瘦书生的陆然肩背却异常宽厚。
这是她第一次被人背,感觉有点奇特。这边陆然也久违地感到紧张,这也是他第一次背别人。
就在陆然起身准备走时,他感到背后一只柔软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背,一时甚至有些僵住了。咳了咳问:“怎么了?”
柳殊意:“我还有一个小背篓可以一起拿走吗?”人情必然欠下,她下意识想将损失降到最低,毕竟这一背篓也算是今天难堪的原因之一。
“如果不方便也没关系。”她也不强求。
陆然没回答,背着她走到小背篓处把它提在手中。用行动给出回答。
“陆然。”
“嗯?”
“谢谢你。”
“嗯。”
或许是难得情绪的宣泄,或许是有着夜色的藏匿,或许是陆然找到了她。柳殊意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藏在心里的问题。
“陆然,你也觉得我是小偷吗?偷走徐安晴她原本的生活。”
“如果这算偷的话,那她也偷走了你的生活。再说,你当时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吗?”
“……”她不是不明白。柳殊意和徐安晴同样没有选择权力,但她总是占了“好处”的那一头,她就是错的,已经失去了指责的资格。
“不必过度苛责自己。”
柳殊意没说话,理智告诉她现在的自己,不用担心自己被送去联姻,不用守着晨昏定省的规矩,不用在大家族里你争我夺……不用再祈求一份得不到的亲情。
“如果不是你靠自己走了那么长一段路,我找不到你。”陆然看到了,看到柳殊意做到了所有她能做到的,她身后那一条长长的靠自己走出的路,满是挣扎坚持的痕迹,模样娇贵却难得坚韧。
唯有自救,才能真正自救。
“你都问我这么多问题了,该我了。”
柳殊意认可等价交换,欣然答应:“问吧。”
“你为什么讨厌我,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这陆然倒是真的蛮好奇。不算自夸,他在整个江洲地界都是口碑载道的谦谦君子。
“没有讨厌。”
看到陆然点头了的柳殊意开口:“无论是谁和我成亲,我都是不喜的。”言下之意是没有针对。这是她第一次向人表达自己的不满,她不想别抹杀成为货架上待价而沽的商品。现在陆然定不会与她成亲,她说得也轻松。再者,陆然看似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她的直觉隐约感知到这一身皮囊的伪装,藏的太深。
不过,没有讨厌也是真的。
她真正厌恶的是被安排而没有选择和反抗能力的自己。
陆然意外挑眉,启唇无声轻笑了一声。
后面两人一路无言,静静地走完了剩下的路。柳殊意在陆然背上,借着郎朗月光,好像这个黑夜也不再让人害怕。看到不远处好像有什么,运转负荷的大脑现在只剩下疲倦的空白,没想起来也就没过多在意。
陆然听到很多脚步声越来越近,感觉到柳殊意抓住了自己的衣服,开口道:“应该是你爹在村子里找人来找你了,现在你先下来,在这等会。”倒不是他背不动,少女身形小巧,没多少重量。但毕竟两人男女有别,还是不要被人看到的好。
柳殊意点点头,慢慢坐在地上。
柳岸作为村子里唯一的大夫,还是很多人卖他面子,毕竟谁能保证自己不生病呢?
他找到人后就急忙往后山赶,整颗心都高高悬挂,在看到陆然和柳殊意两人时终于放下了心。
陆然出面做了解释:“柳叔你别着急,柳姑娘脚受伤了不能移动才没办法回家。”
柳殊意等待着训斥的到来。
预想之中的训斥责骂都没有出现,等来的是柳岸担忧的声音:“殊意脚受伤了?伤的重不重啊?”又想起自己是个大夫,急忙蹲下身探查了一下说:“没事,没事,没伤到骨头。”
柳殊意看着眼前的父亲,不知所措,因为以前在自己身上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宽容。
后面的村民们终于赶了上来,柳岸对着村长说:“孩子已经找到了,麻烦大家了。”
村长点点头:“哪里的事,找到就好找到就好。”这村里的人失踪可是一件大事,毕竟人命关天。
柳岸又走到村民面前,郑重其事地对着村民说:“感谢大家今天这么晚还帮着我找孩子。孩子已经找到了,感谢大家。”
村民到底淳朴,声音之中都是找到就好,不算啥大事……孩子丢了可是大事,村里人本就经常相互帮衬。再说柳岸是村里唯一的大夫,给他个人情,稳赚不亏。
柳岸又再次出声:“正好大家都在,我也就直说了。不知道为什么村里现在都在传我女儿的事,还说的有鼻子有眼。人言可畏,我妻子白情绝不是什么贪图富贵的人,我家是什么样的这么多年相信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最后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如果再让我听到有人在背后这样议论我的孩子,那各位以后看病还是另请高明!”
柳殊意看着站在前面的柳岸,丝毫没有触动是假的。他的身材算不得高大,可他还是站在自己身前,拦住流言蜚语,即使她并不在意这些。
这就是父亲吗?
村民们都安静了下来,没想到一向老好人的柳岸居然说出这样的话。直白又强势,一时间七嘴八舌,
“我就说吧人家白情不是这样的人,一个村子认识这么久了居然还听风就是雨的,过去谁没接受过柳家的好啊!”
“就是,安晴丫头在村里过得也快追上县里的姑娘了,谁不知道白情对她好。”
“说得也是,可这孩子不还是换了吗?”
“那和殊意丫头有什么关系,她才多大!”
“再说了,你要是荣华富贵十多年让你回村里你乐意啊!”
……
这事还真是理不清,但话风却转变不少。
柳岸看着村民们,继续道:“换了孩子确实是事实,做得不对。可稚子何辜,我不希望殊意和安晴被这样误解议论。”
南溪村的流言止于此,至少是没人明面上还谈论此事,毕竟柳岸向来说到做到,他的威胁大家还是听了进去。
这件事便算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