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江湖一闲人》鱼星草

6、雨花

　　不知这几日那丫头是不是受了逗逗什么怂恿，胆子突然大了起来，说话越发放肆，也不再面红。
　　“青光剑主，我给你上药吧！”
　　“不用。”跳跳将她轰出屋外，从里面闩上了门。

　　他想着，是时候找逗逗说道说道了。

　　这日恰好逗逗闲着，还没进门，就听他在屋外叫嚷：“背上看不着喊那个小丫头啊，我忙着呢。”
　　嘴上这么说着，少年郎推门的动作还是轻手轻脚，生怕有风灌进来。
　　刚掩上门一个转身，就对上一道灼灼的目光，平静而压迫。

　　“说说吧。”跳跳倚在床头，已经没了前几日的虚弱。

　　逗逗憨笑一声，挠了挠后脑：“嗨，病理我同你说你也不懂。今日最后一次用药，你明日就能出门了。”
　　跳跳的视线始终没有变化：“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你不是问这个吗？别废话了，来我给你上药。”少年郎心虚，换一副嬉皮笑脸。

　　逗逗同平时一样，从案头拿下小药瓶，又绕到跳跳的背后，想要将衣衫从他肩膀上褪下来。
　　这回跳跳却没配合，死死拉住的前襟。
　　逗逗拽了两下见拽不动，知道他这兄弟心里定是动了真气了。
　　只好回到床边坐着，脸一板，嘟囔道：“你跟我闹什么？是兄弟我才不想见你跟我一样。再说我还年轻，你可老大不小的了，也没个定所，成天跟人打架也不带个能照应的，哪天自己死外边都没人知道。”
　　“所以你觉得那丫头像是能照应我的？”
　　逗逗手一摊，扁扁嘴：“至少是个路上能说话的吧！”

　　“我这个年纪能做她二伯了，你还不如先管好你自己。”跳跳探身从他手里抠出小药瓶，兀自撸起了袖子上药。
　　逗逗想再多说两句，眼前人竟哼起了小曲，堵得他哑口无言。
　　跳跳涂完胸前的，背过身去将衣衫一下褪到腰眼处，回头吆喝了一声：“小子，愣着干嘛，上药啊。”
　　“哦。”逗逗闷闷接过药瓶，有一下没一下的涂抹着。

　　跳跳沉默了一会，幽幽说道：“七剑传人不应只记挂儿女情长，你明白吗？”
　　逗逗不情愿的“嗯”了一声。
　　大道理谁都懂。
　　他打心眼里遵跳跳为兄长，所以才会多那些嘴，想试试能不能让他路上多个伴。

　　魔教虽除，但世道仍乱。七剑传人生来注定任重道远的，哪里能那般小家子气的只顾着情啊爱啊的，他自知理亏，便不再吭声。

　　“你那玫瑰花田，太大了也打理不过来。没事多辟几亩药田，也省得没药了再去采。”
　　“闲时多去历练历练也是好事，多见见病例。”
　　“我一路而来见过很多难民横死街头，这兵荒马乱的世道，说来我们是三生有幸才能做七剑传人，至少没叫饿死。”
　　“所以更要想着点肩上的事，不能总想着心里的事。”
　　“小子，光我说呢，你听见没？”跳跳突然两只袖子一撑便将后背的衣衫提了上来，回头认真看着逗逗。

　　逗逗方才听他说话恍了神，这一个对视，使得他一激灵：“啊......你说的我都记住了。只是你这跟交代后事似的，怪渗人的......”
　　跳跳看少年郎这反应，好气又好笑。
　　他踩着靴子站起身来，足足比逗逗高一个头，没忍住伸手给了一个脑瓜子：“呸，怪你个头，臭小子。”

　　水疹说是明日能消，其实傍晚的时候就已经没了。

　　憋闷了许久，跳跳终于如愿以偿，支起窗子想给房里通通风。
　　他手臂扒着窗柩，看屋外恰好是红霞满天，有南迁的雁群掠过。想来夜间会下场雨，明日便是大好晴天了。
　　——正惬意地深吸着外头的空气，一抹紫色闯入了视线。
　　一个小姑娘蹦跳着哼着歌儿，手里捧了一大束新鲜玫瑰，淡紫色的裙摆随着她的脚步跳跃着。

　　跳跳忙收回了抵窗子的竹杖，“啪”的一声，窗子关上了，屋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
　　他躲在窗边的阴影里，暗沉沉的光线覆在青年棱角分明的五官上，也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没一会儿小姑娘果然敲了门，隔着门喊道：“青光剑主，我在逗逗哥的花田了采了好香一束花，送给你吧！”
　　“不用，我闻不惯。”跳跳隔门回道。
　　“那......你的病怎么样了，我能......”
　　“还没好，见不得风。”跳跳抢话。
　　随后他透着门缝盯了一会，直到小姑娘的垂头丧气的回了，才松了口气，坐回床边。

　　夜间果然下了雨，淅淅沥沥了好一会儿，雨停之后跳跳特意掀开了窗户，外面混着泥土的清新气味好闻极了。
　　后半夜云也散了，露出一直藏匿在朦胧里的皓月。
　　正是月中旬的时候，月挂满轮，星璨如灯，直至次日黎明。

　　逗逗后半夜起夜时，隐约听到几声马蹄，只当是前山有赶路商人，迷迷糊糊还叹了一句“这年头生意难做啊”，甩甩头回了卧房。

　　逗逗是被小姑娘连环拍门给闹醒的，“神医！神医！逗逗哥醒醒！”
　　逗逗半眯着眼，套上床头挂着的干净道袍，边打哈欠边开门。
　　小姑娘还保持着一手端铜盆一手拍门的姿势，逗逗见她端来了洗脸水，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掬了一捧清水到脸上，随后甩了甩头，水珠子溅了小姑娘一身。
　　“嘿嘿，你这么好心还给我端洗脸水，谢啦。”逗逗一把抽过小姑娘肩头挂着的布巾，大喇喇擦着脸。

　　小姑娘急声道：“不是给你的哎呀！本来是给青光剑主的，结果敲了半天也没人应。”
　　逗逗一愣：“糟了！”
　　忙把手里的布巾甩给小姑娘，自己疾步跑了出去。

　　青光剑主果然早已不在房间了，屋子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就跟没来住过似的。
　　床边案头的小药瓶下，压着张囫囵写得字条，是他常哼的小曲儿——
　　我本江湖一闲人，四海为家看风景。

　　逗逗懊恼地长出一口气，顺势坐在了床边，恼自己：“唉，你说我多个什么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