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江湖一闲人》鱼星草

4、长虹

　　跳跳开始有点后悔由于一时玩心，带上这个丫头了......

　　自上路起，她叽叽喳喳说个不行，把她从小对七侠的敬仰之情翻来覆去说了个遍。
　　又喜欢拿着一支青笛，吹出来的调子办喜事一样欢快，能招惹一路行人眼光。
　　过路的人目光怪异，她也不觉得不妥，只是心里高兴，越发的调子飞扬。

　　终于在忍了三天后，跳跳问她：“你是不是以前专门在村子里给人办红事的？”
　　少女收了嘴边青笛，认真点头：“是啊，我们寨子本职就是靠接红白事吃饭的。”

　　跳跳本来就淡的表情更加僵了，心思活络的他，从来不知还有这么接不下去的话。
　　他只好把脸一扭，问:“既然笛子吹的这么欢，我看你伤口大概是好了。”
　　“没有没有，哪能这么快啊？不吹了，不吹了！”少女又装起傻来。

　　眼见就快到黄石寨，天却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势一直不见停，跳跳和她只好到破庙避雨。
　　跳跳兀自搜罗了些能烧的，生火取暖。
　　小姑娘看着跳跳将青光剑从背上摘下放置身旁，她终于说出了心中的想法：“我特别羡慕你。”

　　“嗯？”跳跳猛地抬头，似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

　　小姑娘非常确定的点头，又重复了一遍：“我特别羡慕你，青光剑主。”

　　跳跳失笑。
　　不可谓不恍惚。
　　多年来，他听惯了被人说心疼、同情，亦或是佩服、久仰。
　　但‘羡慕’二字，他还是第一次听。怎么还会有人羡慕他？是羡慕他满门被灭命似浮萍，还是羡慕他为虎作伥满目疮痍？

　　跳跳哭笑不得：“这绝对是我听过的最诨的话，没有之一。”

　　知道他肯定是不信，小姑娘歪着头抱着膝盖，问：“那你有没有羡慕的人？”
　　“羡慕的人？那太多了......”跳跳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甚至连街上的无赖混混也羡慕。
　　小姑娘好奇地眨巴着眼睛：“最羡慕的呢？”
　　“最羡慕的......”

　　跳跳怔了怔，突然放远了神色。
　　良久才幽幽叹了一声，说：“雨花剑主，逗逗。”

　　他认识逗逗时，逗逗才十二，却早已是享誉江湖的神医了。
　　小小少年是个顺境长大的天之骄子，医不医治也全凭着性子喜好，在最稚气天真的年纪里做最光明磊落的事。
　　多好啊，这是他一辈子都求之不得的。

　　七剑里他最宠着逗逗，把逗逗当做自己的另一个‘如果’。
　　不愿让活在小少年心中那个纯粹的东西，污染一丝一毫。

　　正说着，雨停了。

　　破庙的门咣当一声，莽莽撞撞闯进来一个灰扑扑的身影，浑身湿哒哒还在滴水，拖了一地湿腻。
　　来人摘下道帽拧了拧水，不经意间侧目，却发现庙里竟还有人在。

　　“跳跳！”少年吃惊，差点叫破了音。

　　彼时面前的灰袍少年，早已褪去十二岁时的稚气青涩，五官变得俊朗挺立，只余那天生的圆脸还是自带三分童气。
　　跳跳：“逗逗？”
　　看清忽然闯入的来人，跳跳比逗逗更惊讶。

　　一经确认，逗逗欢喜雀跃，就朝跳跳扑了过来，把跳跳撞了个趔趄。他又笑又叫：“跳跳真得是你！这些年你可还好？”
　　跳跳在逗逗面前，总是喜欢装一装兄长。他面上嫌弃似的一把推开，心里却是止不住欢喜：“好好，一切都好。但你一身水全擦我身上了，快起开。”
　　逗逗笑着，索性捞起跳跳的衣袖抹了把脸，适才注意到一旁还有位姑娘，正仰头瞠目看着他二人。

　　“这姑娘是？”逗逗问。
　　跳跳眼珠一转，凑到逗逗耳边嘿嘿一笑，小声说：“这姑娘仰慕你已久，是专程来找你的！”
　　逗逗登时面上一红，羞赧的眼神无处安放。
　　看到逗逗反应，跳跳心满意足，言归正传问：“你不在六奇阁待着，跑来淋雨做什么？”
　　“你来的正巧，蓝兔虹猫他们就在六奇阁呢！”

　　跳跳懒洋洋一挑眉，没正经问:“是有了身孕来找你安胎吗？”

　　逗逗一脸黑线跳脚:“呸呸呸！收起你那浑话，八字没一撇呢哪来的身孕。你这般口无遮拦给虹猫听了，非得打你不可！”
　　跳跳噙着笑，一脸欠揍:“虹猫这，是不是不行啊......”

　　“水疹罢了，不能见风，你没见虹猫那着急劲。要不是看在往日情分上，我堂堂神医犯得着为这区区小病亲自冒雨采药吗？”逗逗将外袍脱下烤着火，烤着烤着抱怨起来。
　　跳跳应和:“可不是吗，回头别水疹好了，咱们逗逗却得了风寒。回头我替你说他。”
　　看着俩兄弟一唱一和有趣得紧，小姑娘也跟着傻乐，一脸羡慕得搭腔:“你们七剑之间可真好！”
　　跳跳低头瞥向她，难得正色：“你有你们山寨的人，你不用羡慕别人。”

　　或许近乡情怯四个字用在这里并不合适，跳跳再次置身黄石寨中，脚步却有意识的放慢了许多。
　　他站在界碑石前环视了良久，往日历历在目，心下一片感慨。
　　逗逗一把扯住了他宽大的衣袖：“愣着干嘛，上去啊？你不是说大话要替我教训虹猫。”

　　他怯，是有原因的。
　　七剑之中，虹猫蓝兔二人于他而言，是特殊的存在。那二人心思聪敏，总能知他心内所想。
　　他常与大奔喝酒，又与达达下棋，哄着逗逗玩，还能开解莎丽。
　　其乐融融时，虹猫蓝兔二人却总能准确地，从他的欢喜中捕捉到片刻悲戚。
　　他在魔教的诸事，有关小鹿，也只说与他们听过......

　　马上就要见到知己，他心里无不升起一阵胆怯。害怕自己逃避了八年的内心，又被勘破开来。
　　思绪间，逗逗早已半扯半拽把他带进了六奇阁。
　　虹猫见到他的第一句话，让他差点没反应过来：“出了趟门便听坊间说，虹猫有个神通广大的哥哥，可是阁下？”
　　虹猫抱着剑，气定神闲。

　　“啊......嗨，外面瞎传的信他作甚！”跳跳打着哈哈，就要去揽这位虹少侠的肩头。
　　虹猫却一个侧身躲开：“我刚给蓝兔上过药，你仔细着别碰到我，当心传染。”
　　“哟，你虹猫都没事，我怕什么？”
　　跳跳说着，就故意往虹猫身上贴，到底是轻功好，虹猫也没躲得开。

　　虹猫多机敏啊，嬉笑间不忘注意到跳跳身后跟了个姑娘。
　　白衣少侠立即挑了挑眉。
　　跳跳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忙不迭挡在他的视线前：“别乱猜。”
　　虹猫好笑道：“本没有乱猜，但你这反应......”

　　“得，你猜，随便猜。”

　　第二日一早跳跳便没能起得来床。
　　头昏脑涨的，眼皮子都肿了，身上是跟蓝兔一样的水疹。
　　虹猫替他换了布巾敷上额头，往日哪见过倜傥的跳跳这般委屈模样，虹猫忍不住就笑出了声：“叫你别碰我吧？”

　　跳跳挣扎着坐起来，嗓音干涩：“凭什么你却没事？”
　　逗逗看他这模样，也止不住幸灾乐祸坏笑：“水疹这东西只会生一次，我与虹猫儿时都有过。”

　　跳跳震惊，又看向一直在给自己的布巾换水的小姑娘。
　　小姑娘老实点点头，道：“没错，我儿时也得过。”

　　跳跳：“......”

　　青光剑主生不如死，往榻上一瘫，无力道：“你们为何......昨日不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