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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她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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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庄晓只觉得葭思这几日脸色不太好,以为是忧思多虑少眠导致的。
眼见她脸色一天比一天差,与自己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
再后来,经她一再掩饰,庄晓第四天才发现葭思捂着腹部冷汗涔涔。
在庄晓的强硬态度之下,葭思才交待了始末。
值得庆幸的是,葭思是在吃完东西之后才昏了过去。否则,庄晓现在这副样子既没法喂她,也没办法送她去医馆。
一想到那个最坏的可能,庄晓感到阵阵发寒,不禁怀疑:如此无用的他还留在她身边作甚。
他甩甩头,抛掉这个可怕的念头。不,现在还远没到那个时候。
扯过一旁的被子给葭思盖好,庄晓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停在几案前。
几案上摞着几本书,应是她近几日买的。
庄晓拿开上面两本,看清第三本的书名——《论修仙的一百零八种方式》,他不禁有想去揉眉心的冲动。
翻开第一页,上面记载了修仙的第一条方式。
辟谷一月,这四个明显大一号且加深的大字当即唤起了庄晓的怒气。他平时鲜少生气,尤其是对葭思。
她刚刚解释说是这几日没胃口饿的,作为与她朝夕相处十余年的人,他怎能不知她的胃口一向很好,心情越差时反而吃得越多才是她。
只是他没想到她病倒的根本原因竟在此,这么荒谬的做法如何能信?亏她敢信!
再往后翻了几页,书中依次介绍了诸如冷水中打坐十二个时辰,放血养精气等种种越来越离谱的修仙方式,庄晓的怒火愈来愈旺。
这种书竟也会兜售,这简直是在谋害人命!
庄晓把书一合,扔入水洼中,再踩上几脚,直到书被泡烂,彻底辨认不出字才作罢。
这天夜里,庄晓毫无睡意,除了那本书的缘故,还因为今日在葭思屋里看到的那个装有两只小蜘蛛的玻璃瓶。
她得抱着什么心情去捉它们啊。她那么怕,那么讨厌它们,平日里不经意瞥见一眼都要嗷嗷大哭,更别提动手去捉了。
他既欣喜又心疼。欣喜她能够为了习惯他而拼命克服自己的生理本能,又心疼她因他而需要去做对她来说是极其可怖的事情。
以往的她,每每做成一件难事,定会跑来与他炫耀求他夸奖。这一次,她做了这么多,一句都没同他讲。
没同他讲的原因他多多少少晓得,他为她骄傲,同时更为自己感到难堪。难堪他在发现自己变成蜘蛛的那一刻,其实有惶恐过,怕她会离开自己。
养了三天,葭思的身体刚恢复过来一些。
庄晓一没留神,她就抓住空隙打算继续偷偷修仙。
庄晓拦在门前,冲她摇头。
葭思发现自己的书不见的那一刻,就猜到庄哥哥应是知道了。她挣扎道:“没事的庄哥哥,我撑得住。”
这是庄晓的底线,所有她会伤害到自己的事情,庄晓绝不同意她去做。
此时他寸步不让,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葭思不死心,试图劝说他。
庄晓对她的执着有所了解,写道:【不要再试了。听话。】
葭思思维活跃跳脱,经常喜欢做许多稀奇古怪又逸趣横生的事情,他多是任她开心,但太危险的事情,他阻拦,葭思试图劝他,他一说“听话”,她就立马不坚持了。次数过多过频,他甚至生出了她只是为了听他说这两个字才故意说要去做危险事的荒唐错觉,但她的神情明明就是认真的,他大概多想了吧。
葭思没抬头,声音低沉:“那我什么都不做了吗?”
庄晓同感酸涩,他比谁都渴望自己能变回去,可他不能拿她冒险,哪怕那本书写的是真的也不能。
【我是突然变成这样的,说不定哪天,就又突然自己变回去了呢。】他对她这样说。又何尝不是在对自己说。
葭思垂头不语,连发顶的呆毛都在诉说她的难过。庄晓极其自然地生出拥她在怀安慰她的冲动,但他现在不能。他时刻谨记她怕它厌它,他及时收回了欲触碰她发丝的手,在她面前写道:【我们先等等看吧。好不好?】
“好。”葭思答道。
她答应了,他却没松懈,依旧盯她盯得紧。
庄晓每次看她被抓现形之后面露窘意乖乖退回屋去,都倍感无奈,心里是气恼的但看她的样子又发不出脾气来,真不知拿她怎么办好。唉,说到底也都是因为他自己。
只能盯的更勤些了。
后来从某一天起,葭思不再试了,似真的放弃了。庄晓不敢放松,又盯了两周,没瞧出什么反常之处,才彻底松了口气。
*
庄晓是在葭思拿出背篓的时候才恍然忆起,又到了上山采药的时候了。
现在想想,竟觉得上次上山采药仿佛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们每三月集中采一次草药卖给城中药铺。其中大部分药都不难采,唯一难采的是一味唤做菇灵草的草药。因生长在万仞高的崖壁上,有一定的危险性,但他身长腿长胳膊长,对他来说还好,他长臂一伸摘,还算轻松,但每回可把葭思吓得够呛。他一探身出去,身后的葭思紧紧抓着他空闲的另一只手,待他摘完退回去时,被她握住的手已濡湿,尽是她手心沁出的汗。
这一次,没了他,她如何采菇灵草?庄晓担心不已。
葭思出门没告诉庄晓就是怕他担心,她不知庄晓比她醒得早,什么都看见了。
既然她不想让自己知道,那么就随她吧。庄晓选择默默跟在葭思身后。
时辰尚早,山中雾气未散,凉意逼人。
庄晓离她不远不近,保持了一个既可以望见她,又不易被发觉的距离。
前方的她一路走走停停,庄晓一路尾随,这样的场景熟悉到他觉得似乎一切都未曾变过。他没变成蜘蛛,她依旧是无忧无虑整日笑嘻嘻的小姑娘。
到了崖边,他的梦醒了。
葭思在腰间系牢绳子,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缓缓将身子探出崖外。她臂长不够,身子需得倾出大半,看起来极惊心动魄,若是绳子不够结实,她一准坠下去。
庄晓看得胆战心惊,隔了半晌才发现距葭思不远处那只虎视眈眈的红纹花蛇。
他尚来不及思考,已先飞快地蹿了出去。
庄晓与这蛇正面对峙,谁都没动。若在从前,以庄晓捕蛇千百的手艺,一招就能拿下它,但现在不是从前了。
花蛇突然动了,它张开大嘴朝庄晓冲过来。庄晓仗着对蛇的熟悉,次次险险躲过,但体力渐渐不支,动作越来越迟缓。
葭思从背篓中拿出镰刀砍断了腰间的绳子,眼见这边庄晓境况越来越凶险,猛地冲上前,砍向蛇的七寸。
不料它皮肉如此之硬,葭思卯足了劲,另一只手也握住了刀柄,狠力往下砍。
花蛇吃痛放弃了庄晓,回身欲咬葭思,葭思没躲,她深知若这一击不成下次更难,于是闭眼死死咬牙没放手。
庄晓以平日未曾有过的速度冲到葭思前面,蛇咬在了庄晓身上。
预想中的疼痛没出现,手下的阻碍也没了,葭思睁开眼,蛇身已被她砍成两段,手一松,镰刀跌落在地。
葭思垂眸盯着身侧庄晓身上的两个血洞,绿色的血液正往外流,葭思嘴唇轻轻颤抖。
庄晓忍不住想去摸她的头,瞧见自己现在的手才反应过来,猛地收了回去。
葭思抬头看向庄晓,眼圈渐红,似要哭出来的模样。
庄晓如往常般夸她:【做得好。】
【你救了我们。】
她沉默不语,庄晓正欲再说些什么,突然听见她说:“做得好,庄哥哥。”
庄晓怔然,原来被人夸奖是这种滋味吗,丝丝点点的甜一点点增多,永远也填不满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