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吹过人间最温柔的风》如清欢

14、14.再渡日月

　　晚饭后季风送霍少回家。
　　家庭医生严阵以待，就连霍沛麟母亲也从老宅回来。

　　“有没有事？怎现在回来？” 看到霍少被搀扶进来，州琬钦拿出一张新报，“报纸印道，今日谈判失利，霍家以手段胁迫失业工人签署合同，码头工人起义，当街开车撞向霍家十二少，为何会这样？到底发生何事？”

　　“母亲放心，我亦无碍，只是擦到。”
　　家庭医生诊断后，和去医馆检查的结果一样，虽是表伤，也需静养。
　　为他母亲安完心，霍沛麟才拿起一张报纸，报纸油墨都未干透，霍沛麟冷笑：“印刷速到倒是快，公差还没有调查结果，报社却提前写驾驶车辆失控的司机是码头工人。”

　　“今日谈判一切顺利，草案已通过审核，母亲放心。”
　　见霍少身体无碍，州琬钦方稳定，至于生意上的事情，她倒不是太在意，原本让霍沛麟接管码头事务，也只为让他练手而已。

　　“这些言论如何解决？”
　　“谈判事宜，谣言不攻自会破，至于今日意外，梁助手明日会召开新闻发布会，向记者说明当时是他一人驾车前往码头，只是一场普通交通事故而已，其他不符合事实的报道，集团将起诉这家报社，追究其法律责任，至于我——”霍沛麟忽然话锋一转，对季风讲：“接下来可能会麻烦到阿风。”
　　“霍少不必客气，尽听霍少安排。”

　　“我想明天就会有我携女性友人共进晚餐的消息刊出，到时车祸谣言亦破，只是会有点麻烦到阿风，不过报社已经打好招呼，不会胡乱写。”

　　季风：“……”
　　没想到这顿饭最后在这里等她。

　　一切安排行云流水，想必没人再好讲什么。
　　只是霍沛麟和季风讲完话，州琬钦难得望季风一眼。

　　第一天工作，下班回家将近十点钟，周一课程格外多，季风只想快点回去睡大觉。

　　季风回到了半山别墅，还未进门，就听到她妈咪陪蓝嘉豪玩闹的声音，黎氏还算是个好母亲，一周打五六天麻将，总会留出一两天来哄小儿子睡觉。从前这里的富人都追崇汉洋折衷式的装修，花岗岩的白天使配着典型的中国菱花窗，季风站在一排排天使前，看着菱花窗里的其乐融融，她记起第一次来这里，那时只有几岁，需要仰起头看这一排排天使，妈咪告诉她，阿风，以后我们有好日子过了。半山别墅是EL—House最好的一幢独立别墅，房子外的花园种着两排流苏树，花簇如云，洁白的花云犹如覆霜盖雪，昏昏黄黄的灯晕下，就像飘了一场四月雪。李婆出门拿东西，就看到季风孤身一人站在流苏树下，低头摸着小天使。

　　“哎呀，小姐回来了，太太刚才还在担心。”
　　季风回过神，走进了房间。黎氏追着蓝嘉豪喂钙片，嘉豪不肯吃，黎氏逗得他咯咯笑，听到季风回来，黎氏趁机将钙片塞进嘉豪嘴巴，过来问季风去了哪里，怎么才回来。

　　黎氏递给季风一个记事簿。
　　教季风把和她要好的同学的电话号码记下来。
　　季风说她并不知道她们电话。

　　“阿风你明日必须问清楚同学、老师的电话号码，帮妈咪写下来，这样你再晚点回家，妈咪也好向你同学打电话找你，不然我明天去学校问。”
　　季风想说不必，她并不与同学在一起，可话到嘴边，又懒得与她分辨。

　　非常古怪，蓝嘉豪很喜欢他这位阿姐，虽然季风很少给他好脸色，亦不拿他当作弟弟。蓝嘉豪开口比较迟，这么大还不会讲出完整一句话，只会蹦出单音字，见到季风回来，嘉豪立刻甩着小短腿跑到季风身边，把钙片从嘴巴里拿出来，满手口水递给季风，咿咿呀呀讨好季风，“姐、姐、吃、吃、糖、糖、”

　　“哎呀，祖宗，这个不是糖糖，这是钙片，是嘉豪的药药，姐姐是大人，这是宝宝的。”黎氏一边耐心哄他，一边去找他的口水巾。

　　季风摸着裤子上的糖渍，手指一黏，是啊，她是大人了，从前她的妈妈也爱过她的，可是她被丢掉了七年，欢欣明快的七年，再也回不去了。当年季风也是个爱看小天使的女孩子，可蓝荣升的大婆容不下她，黎氏为了住在这所大房子里，闭眼教蓝荣升带走季风，蓝荣升说将季风送出去念书了，看到港媒小报常写富商怪癖猥亵女童，香港大王霍港业爱好女童，蓝荣升在一个夜晚，将十岁的女孩，打包起做情.趣礼品送了出去。

　　手上的温度融化了钙片糖衣。
　　季风觉得越擦越黏，粘腻到死。

　　季风清晰记得那夜下了好大的雨。
　　后半夜的时候，那场雨终于停了。

　　没有月亮，没有灯光，锈迹斑斑的小窗里看不见一丝微亮。有了泥泞的滋养，原本卷裂的那层青苔慢慢复苏，再加上污渍，黑绿色的黏苔在夜雨后迅速疯狂蔓延，混杂着藏酒与杂物，使阴湿的地下室散发出一股腐烂与糜锈味。十岁的季风是被冻醒的，毫无意识地伸手摸灯，可入掌的却是一片绒绒潮湿，饱满而阴黏的感触，就像是不小心按住了一只行动迟缓的老鼠。

　　正常人被关在狭小暗黑的地下室里时容易滋生出恐惧，会觉地密闭的空间里除了无尽的黑暗，还有无数赤.裸幽暗的目光在如影随形盯着你，始终不知道面前究竟有什么，会忽然窜出哪些生灵，鲜血淋淋，毛骨悚然的逃窜会将人生生逼疯。只是十岁的孩子，第一次会被吓哭晕倒，第二次汗水沉重，第三次只是如芒在背，第四次......很多很多次近乎麻木后就能适应这种恐惧了。

　　季风终于搓掉糖衣站起来，低头太久，猛然起身有种眩晕症。

　　“阿风，下周周末放假你不要外出，上次妈咪同你讲过，遇到好人家就可以嫁人了，李太有个表弟，在南澳那边开公司，下周末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季风转过去看着黎氏，其实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栗幼薇，上海栗公馆的大家小姐，成了香港的黎氏、蓝黎氏，菱花窗上轻薄的镂空抽纱簌簌摆动，窗外挂在流苏树上的花簇给人一种疏影斑驳的飘逸感，窗内铺在地毯上的水波流苏却被孩童踩地格外脏旧。破旧的房间围困住了时光，也围困住了她妈咪的余生，却困不住她的，上了年纪，季风看着黎氏逐渐破败的美丽脸庞，冷声说：“不必。”

　　季风转身上楼，背着光，黎氏看不清她脸上的情绪，正如她从未看清过自己的女儿，只是看到她方才的眼神，坚韧的目光又带了几分讥讽，让她身心生凉。蓝嘉豪见阿姐不理自己走了，哇哇大哭，季风上楼关门，掩住黎氏一声无奈叹息。

　　季风洗漱睡觉，养精蓄锐好好念书。

　　周一季风第一个到教室。
　　周末两天，不知道各位同学都去哪里快活，星期一的课堂氛围格外压抑。
　　一半的同学上课睡觉，还有一半的同学递来请假条，请假理由大同小异，清一色都是去自家公司做金融实践学。只有林文欣告诉季风，哪位同学是去巴黎了，哪个又陪男友去拉斯维加斯打.德州.扑.克，哪位又是去做隆胸、垫下巴手术，一时半会回不来。

　　“第一堂课，竟然排国文，这也太好助眠。”林文欣打着哈欠小声叫苦。
　　前排康妙司用报纸挡着嘲笑她，“第一堂排英文课，你又嫌弃闷，只有体测课最精神。”
　　“你不想上体测课？你就不想见你男友，哇——”
　　林文欣说着一声惊呼。
　　吓得康妙司赶紧坐好。

　　“安静、安静！”
　　国文老师敲着黑板维持秩序。

　　季风是三人之间清流，认真听课做笔记。
　　许多同学被惊醒，睡眼惺忪看一眼，换个姿势再睡去。

　　“拜托，你鬼叫什么？幸亏修女脾气好。”
　　林文欣看着季风，压低声音说：“不是，我好似在报纸上面看到我们的女博士！”
　　“阿风？不会吧，这是今日早报，怎么会有阿风。”

　　不容易熬到打铃，康妙司拿过报纸，林文欣仅凭背影，一眼就认得报纸上的人就是阿风，大字标题：霍家十二少搂神秘女友现身国际饭店，二人颈项交合，感情赛蜜！季风搀着霍少的背影照片放在头版头条。

　　“阿风，看不出来哎，这么快攀上霍少！”
　　“颈项交合！”
　　“感情赛蜜！”
　　林文欣和康妙司都超级兴奋，好似她们自己攀上了霍家小少爷。

　　季风赶紧捂住两位大喇叭似地嘴巴，解释事实并非如此，可她们根本听不进去。

　　“保密，我们的关系需要保密。”
　　林文欣和康妙司同时捂住嘴巴，相视一笑，我们懂得啦。

　　季风看着那排黑字脑袋发昏，汉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就令她眩晕，哪里看他们颈项交合，哪里看他们感情赛蜜，一向镇定的季风，第一次被气到胸痛。

　　中午休息间隙，林文欣来叫季风，神神秘秘拉着她往外跑。
　　“去干嘛？”
　　“有人找？”
　　季风第一反应，不会是黎氏真的来学校要电话号码。
　　林文欣趴在季风耳边，激动地说：“阿风，是你绯闻男友来找你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