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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壹·额(五) ...

  •   “就是听来的,但我觉得真的有可信度。你想,大夫人自己不能生育,如果二夫人或者三夫人为公子生了小公子,那一定会危及到大夫人的地位,所以当年二夫人和三夫人小产,很可能就是大夫人做的。而且……”
      “而且什么?”
      “当年二夫人怀孕的时候,大夫人也是像现在对你一样。二夫人喝了大夫人送来的汤,没几天就小产了。”
      “那三夫人呢?也是……”
      “这个不清楚,但三夫人进门后就和大夫人亲近一些,你也知道二夫人的脾气,没几个人敢靠近的。”碧儿道。
      “是这样吗……”舍雅低声自语,心里却一直记挂着。

      柯府里的有条不紊有时让人觉得压抑,然而突然爆发的混乱会让整间大宅的安宁顿时支离破碎。
      譬如,柯桓誉与大夫人毫无预兆的争吵,是第一次,也是这对夫妻间感情对立的最后一次。
      而究其原委,却无人知晓,众人看见的,只是就在大夫人愤然离开柯家后不久,柯桓誉就写下休书一封,与大夫人恩断义绝。
      众说纷纭的揣测里,舍雅倍加小心地留在柯桓誉身边,看丈夫为生意奔波,她为他沏茶,为他揉穴,对大夫人的事只字不提。
      “阿舍……”柯桓誉无力地搂住舍雅,因为妻子隆起的小腹而不得不动作轻缓一些。他像在求救一样叫着舍雅的名字,语调倦怠。
      “怎么了?”舍雅温柔地问着。
      “没事,就是想抱抱你。”柯桓誉却像孩子一样伏在舍雅胸口。
      “有什么话想说的可以告诉我。”舍雅试图安慰进近来情绪起伏的丈夫。
      “没事,真的没有。”柯桓誉道。
      “公子。”门外侍者道,“二夫人说,有事请您过去。”
      舍雅的手不由拽紧了柯桓誉的衣袖。从大夫人离开之后,她对二夫人这三个字忽然生出前所未有的排斥。不光因为二夫人的嚣张日益显露,更因为柯桓誉时常前往二夫人的住处,不是长坐就是过夜——她独守空闺的时间越来越多。
      柯桓誉意识到舍雅的紧张,他握起妻子的手,冰凉冰凉的,他也温暖不了一般。
      “我很快就回来。”柯桓誉柔声道,而后就快步离开。
      过去从容不迫的身影,如今看来行色匆匆,是因为她对他的期盼太多了,还是那真的只是这一刻与她无关的匆忙?
      舍雅迷茫,却明白坐以待毙后只可能带来的失败。她不像大夫人那样,遭受丈夫冷落还能自持地过上这些年,柯桓誉对她的宠爱,是突如其来的,也随时可能消失,就像潮水来时的高涨,退去后,只有荒凉。

      她如今持有一张王牌,所以要发挥到最大作用。
      像很多深宅妇人争宠那样,她从最卑劣的做起,用尽各种手段吸引柯桓誉。在看见丈夫来到自己身边时,她欣喜,却也为这样的结果悲哀。
      但有什么办法呢?她只是柯桓誉一个人的妻子,柯桓誉却不只是她一个人的丈夫。
      “阿舍,你大可以不必这样。”柯桓誉陪着她,看着枕在自己臂弯里的妻子,言辞间满是叹息。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半个月来,这是她第二次见柯桓誉。
      “阿澄走了之后,府里的一切都有些混乱,我只能麻烦倩儿代为照料,所以平时多过去了一些时候。”
      柯桓誉的解释让舍雅没有再多追究的理由,她没有大夫人那样能忍,却也不能像二夫人那样小肚鸡肠,至少在柯桓誉的眼里,她现在必须比柯宅的另一位女主人让人安心。
      舍雅不说话,只靠在柯桓誉身边,静静感受着这个男子的鼻息,听着时间一点点流走的声音,无端静谧。
      “啊……”一阵沉默之后,舍雅忽然腹痛如绞,不由叫了出来。
      “阿舍,你怎么了?”柯桓誉抱住痛苦的妻子。
      “痛……我的肚子……痛!”舍雅紧紧抓住丈夫的手,他的掌心温暖依旧,而她的手心沁着冷汗,从头到脚的冰冷。
      她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疼痛,像是锥子在不停地搅,血和肉和在一起,撕扯着痛楚,膨胀在一个地方,却能感染全身。
      “痛……”舍雅已经不再顾及自己的面容是否因为这样的疼痛而扭曲,她只是不断挣扎其中,试图忘记却更加深刻地记得此刻的折磨,一直到歇斯底里之后,模糊的神志还残留了最后一点,她听见类似“小产”这样的字眼。
      “你说什么?”舍雅奋力想要起身,无奈已经虚脱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她只能看着大夫摇头离去,再从柯桓誉沉痛的眼光里确定这些时间来自己最不愿接受的现实。
      “这不是真的。”舍雅祈求道。
      “阿舍。”柯桓誉如旧握着她的手。他感受到舍雅想要抽离,但这一刻,他握得这样紧,不让她逃避,他说:“阿舍,孩子没了。”
      “不!”舍雅用尽力气喊着,于她,是毁天灭地的情绪释放,她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宣泄此刻的悲恸。
      “阿舍……”柯桓誉抱起舍雅,在她额上落下深深的一吻,任由女子在自己怀里痛哭,他不曾说过一个字。
      “孩子!孩子!”舍雅蜷缩在丈夫胸口,抓着他的衣襟,泪流不止。
      然而,即使柯桓誉的安慰可以止住她的哭泣,即使丈夫比过去更多的关切能让她走出最最沉重的桑子之痛的初期,却不能磨灭她对整件事的记忆,那种痛是伴随着自己生命消陨的危险的,她不予原谅。

      “公子说,有些事要和二夫人商量,可能要晚些才过来。”碧儿将传话家奴的话转告给舍雅。
      “二夫人?”舍雅靠着软枕,面色仍有些苍白,看着放在几上的热汤,道,“再过些日子,就该改称呼了吧。”
      “阿舍?”碧儿惊讶。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从现在的情况看来,这只是迟早的事。”舍雅看着腾着白雾的汤,若有所思。
      碧儿到舍雅身边,内心不安,道:“阿舍,你在想什么?”
      “为什么大夫人会和公子吵起来?”
      舍雅有些飘渺的语调让碧儿心头一紧,她看着眯起眼的女子,心中惶惑。
      “所以,应该是这样。”舍雅起身到几前端起那碗汤,道,“公子洞察到大夫人想要对我故技重施,加上之前二夫人和三夫人的事,所以去警告,而大夫人自恃地位不可动摇所以傲慢如旧,却不想激怒了公子,最终才有那一纸休书。大夫人走了,宅子里的事就尽数转由二夫人掌管,包括我的日常饮食……”
      “阿舍,你的意思是二夫人……”
      “一石二鸟。”舍雅重重放下汤碗,任汤水溅上手背。
      碧儿一面取出手帕帮舍雅擦手,一面道:“我不明白。”
      “你记不记得大夫人之前告诉我府内翻修的事。她是想告诉我,我经常去的园子旁其实就是二夫人的住处,少去那里就少一分危险。”
      “那个时候大夫人就知道二夫人想对你不利?”碧儿问道,“不对啊,算来算去,时间上都不对。”
      “如果再往前推,在我之前,大夫人就知道了二夫人的手段呢?”
      碧儿灵光一闪:“你是说!”
      凭空的猜测仿佛渐渐落为现实,舍雅缓慢并坚定地念出那三个字:“三夫人。”
      “我不明白。”
      “如果当年确实是大夫人设计打掉了二夫人的孩子,三夫人的事又不是巧合,那主谋就不止有一种可能。一个被设计没了孩子并且不再得宠的女人,会不会容忍另一个被自己丈夫疼爱并且怀了孕的女人?”
      “所以你觉得当年三夫人的事是二夫人做的,并且还嫁祸给大夫人?”
      “这就是为什么三夫人的事最后没有下文,公子也没有找出真凶。矛头指向的是大夫人,连公子都不会轻易动她。”
      “但平白被人摆了一道,大夫人难道不为自己申辩吗?”
      “申辩?二夫人既然敢这么做就是有大夫人的把柄。但像大夫人那样的人,可以忍受一次栽赃,却不能忍受第二次。”
      “为什么?”碧儿问。
      “你吃了一次哑巴亏,还会想受第二次吗?大夫人平时不可一世,如果这次也忍下去,以后二夫人就会更嚣张,况且我想大夫人平日也受够了二夫人。所以她宁可负气而走,留难题给公子,也不愿意再留下,却没想过是现在的结果。”
      碧儿担心地看着舍雅,道:“那么阿舍,你现在不是很危险!二夫人很可能还会有下招。”
      “她敢来,我就不会怕。如果真的是她做的这一切,我也不会就这样罢休!”舍雅目光锐利,悲愤狠厉,“那是我的孩子。”
      这个时刻,舍雅没有意识到自己终于完成的一种蜕变,如同她之前没有感知到柯桓誉的出现对自己生命产生的极大的扭转一样,是不可抗拒的吸引,一再拖着她偏离最初预定的生活轨迹,一直到繁华落尽的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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