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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贰·颈(六) ...

  •   一直到最后,阿黎才明白那一刻的坚决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已经不可能从徐俯君为自己铸就的关爱里走出来,她对那个少年的沉沦才是真正将自己推入痛苦里。
      一个她,和一个养育徐俯君的家族,即使她如何怨恨徐俯君父亲,她却已经不能再继续亏欠徐俯君。
      欠他的,她会还。但徐俯君生父欠整个高家的,她也一定会讨回来。
      回雨崇的路上,阿黎一直都这样告诫自己。她拒绝和徐俯君可能有的一切接触,不去看他,不听他说话,完全忽略这个人的存在。
      “阿黎……”
      过去天天听见少年这样叫自己,有时就像叽叽喳喳的麻雀一样围绕着她,叫得她心烦却总甘愿这样被他叫。
      他说,阿黎,也像是一种鸟的叫声,悦耳动听。
      但他们都只是世上最普通的人,受到种种束缚,不能像鸟儿一样,飞得没有束缚,那么自由。
      正看着归巢的鸟群出神,少女并没有意识到身后出现的身影。
      “鸟飞得再高再远,时候到了还是要归巢的。”徐俯君负手立在夕阳晚霞下,望着鸟群越飞越远,眉目愁索。
      阿黎起身要走,却被少年叫住。
      “阿黎,明天就要到雨崇了。”他像在提醒她一样。
      “我知道。”阿黎回道,如这些时候的相对,冰冷淡漠。
      “你真的决定了吗?”
      “怎么徐公子也不相信自己的父亲吗?”阿黎冷笑。
      “我……”是他深谙徐父本性,才有这样的担忧。
      “如果徐大人真的在拿到东西之后杀了我,那么自然会有更要紧的证据呈交出去。死我一个,其实没什么。”她回答得淡然。
      “什么东西?”徐俯君追问。
      “急了吗?”阿黎鄙夷地看着迫切的少年,“你也知道徐大人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吗?”
      徐俯君忽然箭步上前擒住少女手腕,愤恨道:“你骗我!为什么,阿黎?”
      他那样急切地想要救她脱困,但是为什么她却不屑于他的焦急?明知是死,还要一意孤行?她难道不知道,从相遇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一个人了吗?
      阿黎推开徐俯君,却依旧被少年钳制在身前,她动不了却还在挣扎。
      “马上跟我走!”徐俯君拽着阿黎,第一次近乎粗暴地对乃瘦弱的少女。
      推开门的刹那,一路护送的杀手出手阻拦。
      “滚开!”少年一掌推开来人。
      杀手尽管奉命行事,徐俯君却毕竟身份特殊,是以杀手出招都处处留情。
      徐俯君将阿黎带在身边,面目肃冷,衣袂翩飞之间已将杀手逼出了两三丈的距离。
      “徐俯君……”阿黎看着少年从未有过的冷酷,眼角却瞥见杀手已然拔出长剑。
      “闭嘴!”少年一面喝止阿黎,一面快速旋动衣袖带出气风,再借周围盆栽向杀手出击。
      碎瓦裂土飞满小园,徐俯君果断将阿黎护在身后,又踢出一盆盆栽,趁杀手闪避时抱起少女越墙而出。

      阿黎被徐俯君遮去了全部视线,只觉身子飘然如飞,腰间环着少年的臂,始终架着她的身子。
      少女不再说话,如同过去那样默默地留在少年身边,听凭他将自己带去未知的地方。
      “嗯……”徐俯君猛然落地,下盘虚浮得险些摔倒。
      “你怎么了?”阿黎问。
      “走。”徐俯君侧过身,一手将阿黎往前推去,道,“从这里一直走,会晚一些到雨崇,但比走小路安全。”
      “你……”
      “没时间解释这么多,马上走,这是最后一次。”少年回以这些日子来阿黎对自己的冷漠,连脸色都如若冰雪。
      少女看着冷峻的少年,紧咬唇,还是转过身快速朝着那座日夜念及的城池跑去。
      那是她现在唯一还能看见的曙光,为家人沉冤昭雪的希望,从而忽略了身后凝望自己的少年,还有少年臂上不断留下的血。

      一直到天黑,少女都没有松懈过一丝一毫。这是徐俯君为自己争取来的机会,是可能会背负起背叛整个家族的罪责做下的决定。
      她愧疚于徐俯君,却不能像少年一样再有愧于含冤的家人。她已经放弃过一次,如今不能再有任何迟疑。
      没有徐俯君的时间,阿黎孤身一人。她告诉自己不怕,但习惯了有那样一个人在身边,即使不说话,也能看见他的身影,现在除了自己的影子,身边,空空如也。
      她没有时间去想分手之后那个少年如何,不知道在她走后徐俯君为自己做过的努力。
      她不知道,那日在她走后,她的身影还没有离开视线,徐俯君就跑向另一处的小路。那是最快通往雨崇的路,他本想带她走,却因为受伤不得不改变计划。
      少年拔出打斗中刺入自己臂中的碎瓦,不停地往前走,故意留下血迹引开追踪之人的视线。他心心念念的,只是希望少女平安到达雨崇,接下去的事……他不敢想。
      他从未觉得救阿黎是错的,就像阿黎从来没觉得当初为徐俯君有刹那的放弃是错的一样。他们有时候都那么冲动,只为一个情字,一见钟情也好,日久生情也罢,那一刻,他们只是希望在意的那个人不要受到伤害,仅此而已。

      阿黎深刻地记得,在雨崇城外徘徊的时间里,当内心的焦慌膨胀到最大,她拿着尖利的石块一下又一下在脸上划下血痕的时候,是什么支持着自己。
      她用自己的容颜作为为家人伸冤的交换,也是对徐俯君的报答。
      徐父安插在雨崇城城门内外的眼线,只是看见一个满脸血污,衣裳邋遢比乞丐还不如的少女走入皇都,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并没有想象中的那道身影。
      雨崇依旧繁华,依旧人流如织,依旧声色媚舞,依旧是少女熟悉的那个城池,依旧是她从小生长的地方,但已然物是人非。

      “多少年了,雨崇一直就是这个样子。”秦染看着离去的少女,额前的碎发厚厚地遮着,有些挡住了事先,她却不理。
      “雨崇就应该是这个样子。”轻袍缓带的刺青师留下这样的感叹,轻描淡写里含着莫名的叹息,黯然转身回了刺青馆。
      “高姑娘终于如愿。徐大人如今被问斩,徐公子及其他家眷被流放充军,这算不算是因果轮回?”秦染跟上,看着秋季里旧疾复发的男子而更加瘦削的背影,关心问道,“我去帮你拿药吧。”
      “阿染……”夙危叫住正要转身的少女,道,“这就是因果轮回。”
      秦染侧身看着他,目光凄然,苦笑道:“高大人也下的去手,居然将最重要的证据刺在高姑娘颈上,再用假皮掩盖。他知不知道,只要一失手,没命的,就是高姑娘……”
      “这就是为什么即使可能一死,高姑娘也要将那些证据抹去的原因。”夙危神色复杂,看着花草渐渐凋零的庭院,道,“她为徐公子求情,出于情,出于义,出于公平。她要随徐公子而去,只因为情,所以那些不相干的东西,就都要消失。其实我并不赞同她的做法……”
      “那……”秦染正要继续,却见夙危兀自离开。那背影多年如一日的萧瑟,隔开了他与她的界限。
      “是你依旧放不下吧。”秦染轻叹,任园中花败寥落,她又快步追上,关切叫道,“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贰·颈(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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