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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贰·颈(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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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微光透过树叶缝隙屡屡照来。
徐俯君睁开眼,见阿黎仍保持着昨晚的姿势蜷在自己胸口,像只猫一样乖巧听话。
然而少女微颤的身子和异常红润的脸颊教徐俯君意识到情况的变化。他连声叫着少女的名字,却始终得不到回应。再伸手贴着阿黎额头,他才感觉她身体惊人的热。
“阿黎!”徐俯君抱着神志模糊的少女,紧张担心。
“爹……娘……”阿黎蹙着眉,口齿不清地念着。
“阿黎!”徐俯君抱起阿黎下树,再不顾要避开一路追杀的杀手,只想尽快找一处人家好为少女治伤去热。
“公子!”蒙面人忽然出现阻止正欲离开的少年。
“让开。”少年颜色冰凉,眉峰处锐利孤傲,命令道。
“是老爷有命,要带这姑娘回去。”来人并没有退缩。
“爹要的人,我自然会领回去。你回去告诉爹,请他不用担心。”徐俯君抱紧怀里的少女,感觉到阿黎抓着自己衣襟的手正在一分分收紧并传递着此刻的痛苦。
“请公子不要为难属下。”
“如果她有事,第一个死的人就是你。这是我徐俯君说的。”少年对蒙面人的狠在低眉看向阿黎时顷刻转为温柔,目光专注歉疚,“我知道爹想做什么,身为徐家人,我不会让爹为难的。”
“公子……”
“你现在出手,除了带她回去,顺便也将我的尸体送回去给爹吧。”少年眉宇间混杂着倦意的冷厉,他又将阿黎抱得紧了一些,毅然跨步离开。
他依旧犹豫,在阿黎与父亲之间徘徊,然而这一刻,当少女只剩下他可以依傍,他只希望带着她离开,走出暂时的困境。前路未知,从他决定真正走入阿黎生命的那个瞬间开始,他就想要守护好这个拼命往前走的少女,为她斩断身后的束缚,即使纠结的是他自己。
阿黎瑟缩在少年胸怀,也许是身体太热了难受,她开始嘤嘤地呻吟,到后来竟成了小声的啜泣。
“阿黎!”徐俯君将阿黎放下,却仍抱着虚弱的少女。
“痛!伤口……痛……”阿黎抓着徐俯君的臂,不停地哭,“痛……”
是他大意了,看着少女身上布满的伤口,徐俯君开始一遍遍地自责,他怜惜而慌张地脱下自己的外衣裹住阿黎,重新横抱起伤痕累累的羸弱身体,快步走向有人的村庄。
“阿黎,再忍一忍,很快就可以找到人家帮你治伤了。”少年心底慌乱,听着阿黎极力克制却还是传来的哭声,他更加无措。
在阿黎昏昏沉沉的意识里,她似乎听见徐俯君一次又一次急切的询问,他叫她的名字,找各种话题试图和她交谈,但她好像除了断断续续的哭就再没有其他力气。
她不明白为什么,就像徐俯君始终都不明白到底她是抱着怎样的心同自己在一起。风雨同舟,同生共死,却还是那样的结局。她真的不懂吗?还是从来,她就将他划定在生命之外,坚持的都是独自上路的孤独?
那是在后来少年一直没有解开的心结,他不知道她的心,却清楚地了解此时此刻自己的意愿,就像他刚才那么坚定地要带阿黎离开,至少现在他们是在一起的,不要太靠近,只要他还能为她做些什么,就已经足够。
“阿黎,我们到了。”少年也接近极限的身体在终于到达一户农家之后稍稍放松下来。
阿黎听见徐俯君与农户简短的交谈,但她依旧虚弱得什么都做不了,除了感觉到自己被摔到地上,剧烈的撞击促使她失去知觉之后,就不省人事了。
昏迷的时间有多长,阿黎不知道,只知道在自己终于醒来时身边是张陌生的脸孔,却有熟悉的声音即刻出现。
阿黎看见徐俯君就坐在自己身边,他的脸色显得苍白,却在见到自己醒来之后流露出溢于言表的喜悦。他伸手试图触摸自己,她却很快速地躲开,慌乱间又抚到侧颈,似乎没有异样,她这才放下心。
“阿黎?”徐俯君担心地看着猛然坐起的少女,看见她眼光的转变,内心困惑。
“我没事。”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阿黎拉起被子捂住自己,低眉不再说话。
“姑娘才醒还要好好调理身子,我先出去准备吃的。”农户说完就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阿黎与徐俯君,他问她:“还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阿黎摇头,没有去看窗前的少年,心事重重地继续盯着床角。
“阿黎,你怎么了?”徐俯君微微靠近阿黎,却见少女迅速挪开。他不知道究竟怎么了,从自己昏迷醒来到现在,他守在少女床边足足两天,没想过第一个接触到的竟是阿黎这样的冷漠。
“我没事。”阿黎摇头。
“你又哭了。”徐俯君听得出少女言辞间的哽咽,他不顾阿黎反抗将她的身子扳向自己,在托起她的脸,终于见到阿黎不知何时已经浸红的眼。少年低声问道:“你怎么了,阿黎?”
阿黎试图推开身边的少年,却被他握住手。她挣脱不开,所以放弃。看着徐俯君抓住自己手腕的指,她已然泣不成声,兀自哭泣。
“阿黎……”徐俯君将少女拉近自己,揽住她的肩,任她在怀里发泄。他不明所以,却只能这样做。
他不知道如阿黎这样坚持孤勇的少女真到濒临崩溃的边缘是这样脆弱;他不知道那些缠绕交错的愁绪怎样折磨着即使在昏睡中也不能安稳的少女;他不知道她有过的那些挣扎,一个思想浮现却被强制压下,但却不肯放弃地冲撞。
她找不到人倾诉,即使是亲好如徐俯君也不可以。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这样哭,是泻去心理负担最有效也是最难看的方法。没有遇见徐俯君之前,她一个人哭,现在她依偎在少年怀里。
“阿黎,到底怎么了?”徐俯君问她,轻轻抱着她的肩。
“你走吧。”阿黎终于不再哭,她擦干眼泪,离开徐俯君的怀,一字一句说,“我不想也不应该再拖累你。”
原本困惑重重的少年旋即笑了出来,道:“就为了这个?”
“就为了这个!”阿黎的神情坚决,回答干脆。
他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不像那时为了兔肉而拌嘴斗气,不像一路上的聊天说笑。阿黎的神情那么认真,认真到他觉得陌生。
“俯君,谢谢你。”这是相处以来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念得有些生涩,并不像他叫她那样顺口自然。
似乎又回到了在草棚里的那一晚,相对却沉默,各自思量心事。
“那等你身体康复了,我就走。”徐俯君简单地说完,起身匆匆离开。
她何德何能,能有徐俯君如此眷顾?她不懂,有很多事情都不懂,连徐俯君也不懂。就是这些不明所以,所以才相互牵绊,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