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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入瓮(一) ...

  •   风口浪尖上的长公主府,一日之间大门紧闭,仿佛突然抽离出了热气腾腾的京城。

      温言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了却云斋。

      天色已经擦黑,房间里不甚明亮。而他身上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身上的伤处也都上了药。虚脱感让他觉得任何动作都十分费力。他抬起眼皮,斜眼看了一眼床边,包小壮蹲在床边靠着床沿,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屋门轻响,妙歌端着药快步进了房间。一进门便看到温言已经睁开了眼睛。

      温言的眼神刚一与妙歌相交,即刻心虚地躲开。

      包小壮重新见到温言的时候,他精神迷离,只在包小壮耳边吩咐了不许请大夫,便彻底不省人事。包小壮立刻背着昏迷的温言回了长公主府,能告诉妙歌的却只有个前情。妙歌心里虽然疑惑,但还是依了温言的吩咐。

      此刻看到温言醒了,也是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她整理了一下心情,将药罐子先放在桌上,然后摇醒了包小壮。

      包小壮刚刚才做了一个萧辞回府的美梦,不期然被打断,小圆脸皱成一团,睡眼迷蒙地说:“嗯?是殿下回来了吗?”

      妙歌的手僵在当场,一时语结。

      温言神色暗了一下,强行压下眼中的浅红,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小壮,你先去休息吧,我与妙歌有话要说。”

      包小壮愣了愣神,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梦。“我不走,我每次一走,驸马都要出事。妙歌姐姐之前说过要我陪着驸马的。”

      这才两天内,包小壮脸上都见了瘦。此刻委屈巴巴地蹲在床边,温言反而有些不忍心赶他。

      反倒是妙歌先开了口。“小壮,这里没什么事,你去把钱七叫来。”

      小孩子一走,屋里便只剩下温言与妙歌。

      两人一卧一站,面面相觑。

      雕花木床变成了巨大的保护壳,将屈膝蜷缩的温言和站在外面的妙歌隔绝开来。

      温言简单交代了今天出府的原因,但是妙歌的脸色却没有好转。

      “妙歌,我知道你不会赞同我去找他,但是当下的情况,恐怕除了他之外,其他人也不会愿意帮我们。这是我唯一的指望,所以我愿意一试。”

      妙歌略一点头。“奴婢明白。此事妙歌会叮嘱府里的人,绝不会让其他人知道。”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黑暗的房间中弥漫,温言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道:“五日之后,我想请你进宫一趟。”

      妙歌一惊。“进宫?眼下这种情况,贸然进宫只怕反而会激怒陛下。”

      “贸然进宫当然不行。但是如果能避人眼目,或许少一些风险。”

      妙歌依然不同意。“如今我们宫里的眼线全断了,想要混进宫里,只怕不易。”

      “我们的人虽然做不到,但是丞相府的势力,却还可以。”

      妙歌愣住了。她觉得温言的提议未免过于天真。

      “他同意了。五日后,你扮成宫女进宫,只要确定殿下安好,便可出宫。”

      “温相同意?”这让妙歌有不好的预感,可此时不管萧辞还是凌玉都不在府里,一时间她也找不到什么可以商量的人。“恕妙歌直言,以温相的立场,似乎没有必要这样做。”

      温言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那杯带毒的茶水。“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这一次,我想他不会动什么手脚。而且天子居所,宫规森严,就算他要做什么手脚,也没有那么容易。我就在宫门口等你,进出最多一个时辰。”

      “并非妙歌不愿意进宫,只是……请驸马恕妙歌直言。此刻情况复杂,我们又缺少得力的人手,宜静不宜动。”

      理智告诉温言,妙歌说得对,此事疑点重重,不能轻信。但是他舍不得放弃。哪怕不是亲眼见到萧辞,哪怕只是送一封信,他心里的酸楚混合着疼痛,无论如何舍不得放弃。

      他这一生,被忽视,被践踏,被侮辱。他的血肉,他的尊严,甚至他的记忆都统统被剥夺,这些他都可以逆来顺受。

      唯独萧辞。

      唯独他的萧辞,不可放弃。

      听不到萧辞的消息,对他来说,便是这世上最不可忍受的酷刑。所以他可以用命去换,哪怕只是一个消息。

      可是他无法向妙歌解释。

      “妙歌,如果我的腿能动,我会自己去。可是此刻,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温言抬起头来,执着的眼神像是两团火。

      妙歌退后了半步,娇美的面目在一片黑暗中反而有些模糊。她对着温言轻轻行了一礼,道:“妙歌明白。妙歌去便是了。”

      钱七来的时候,妙歌已经出了房间,正站在廊下。她背后屋内亮起了暖黄色的灯光,不知温言在做什么。

      妙歌眼里里满是担忧。“你那里是不是依然什么都打听不出来?”月光之下,连她鬓边的珠钗都有些黯淡。

      钱七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答案不言自明。

      一夜之间,整个皇宫突然成了一只密不透风的铁桶,任钱七如何打探,都打听不出任何一丝消息。原本萧辞安插在宫里的人,突然都失了声,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

      妙歌心里总觉得有一张看不见的网在对着长公主府张开。可是一时之间,她又想不通到底这张网的背后是谁。

      “劳烦七少去趟明月楼,请月娘帮忙多加留意街面上的消息。此刻能指望的,也只有她了。”

      同一片夜空之下,萧辞也同样睡不着。

      她侧身坐在九华殿寝室窗沿上,右脚屈膝支撑着身体,左脚随意地垂着。未束的长发随心所欲地垂着,倚着窗框望天的时候,露出光洁的额头。

      夜色像是吞噬一切一般的黑。

      九华殿里所有伺候的人都被萧辞谴走了,连派来伺候的长喜,也早就弃了笔墨,独自在院中抱着一根柱子打瞌睡。他手上抓着一根绳子,连在一只支撑着倒扣小筐的棍子上。

      这是个简单到有点缺心眼的捕麻雀陷阱。

      但是如果说捕麻雀,这筐又大了一点。而且那下面放的,又不是粮食,而是萧辞的晚饭,麻雀可不爱吃这个。

      不过萧辞对能不能抓到点什么一点都不上心。

      她担心的另有别事。“也不知道,那两盆月下美人开了没有?”

      她左手食指松松垮垮地勾着一只酒壶,半醉般喃喃道。

      不过凌玉知道她没有醉。这宫里喝酒可不像府里,总共只给了两壶酒。萧辞赏给了长喜一壶,剩下一壶她自己喝,很快就见了底。

      白天里萧辞又帮凌玉运了一次气,但是却始终没有太医前来。

      凌玉没什么赏月的心思,只阴沉着脸靠在床上。“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思惦记花?”

      “当然。”萧辞慢慢闭上眼睛,在心里一点点描摹那月下美人的姿态。“也不知道,我那两盆花今夜到底能开几朵?”

      “你就不担心妙歌?”

      “妙歌大风大浪妙歌见多了,没那么容易吓到。”

      凌玉可不这么觉得。“府中如今可不是当年,京中的情形也不似当年。”

      萧辞眼睛依然闭着,只有唇角越发紧绷。他们试图联系宫里过往的眼线,果然一无所获。萧辞喝光了最后一口残酒,随手地把酒壶往外面院子里一扔,“哗啦”一声无数瓷片。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抓到了?”长喜一把拉翻了竹筐,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院中无数树影突然无风自动,但是片刻又恢复宁静。

      萧辞不屑地“哼”了一声,从窗台上跳下来,反手关了窗子。“一动不如一静,别瞎担心了,早点睡觉。我们不睡,外面的人也不踏实。”

      刚刚碎在院子里的瓷片仿佛一片片拉着萧辞的心,但她的脸上却是一片平静。

      萧辞往备好的卧榻上一躺,大大咧咧地把毯子拉到身上。“睡吧,这里再凶险,至少有瓦片遮身,也有食物可以果腹,怎么说也比我们在博州的时候强多了。”

      后半夜起了风,又带了雨。

      秋儿独自一人躺在蒋南风房间的羊毛地毯上。他刚刚熬过了一波药瘾发作,任由南风馆内的仆役帮他处理身上的狼狈。他精力涣散,任由摆布而毫无反应。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发作了,痛苦一浪高过一浪,骨头里是痛、麻、痒,五脏六腑搅成一团。他在无法忍受的灭顶痛苦中,恨不得立时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是就连这个他也做不到。他双手双脚皆有束缚,嘴里的布团被一根布条紧紧勒在嘴里,吐都吐不出来。为了防止他自伤,地上的毛毯都加了厚。眼睛蒙上,让他根本找不到可以撞的地方。

      就这样,他像一条离水的鱼一样,徒劳地挣扎了不知道多久,却始终无法回到水里。他已经不会流泪了,挣扎喊叫只是处于本能。

      脑子里是嗡嗡的异响,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疼地厉害,却无法缓解。

      “怎么?熬不下去了?”蒋南风走到他身边,低头拍了拍他的脸,想要查看他的情况。秋儿就像是死了一样毫无反应。

      蒋南风开了窗,清脆的雨声伴着凉爽的夜风,将屋内的闷热吹散了些许。

      蒋南风知道他根本不可能睡过去。他直接坐在秋儿身后,将他从地上拖起来靠在自己胸前,解下了他眼前的黑布。“没关系,熬不熬得下去,也不是你自己说了算。不过我还真没想到,温阙为了控制住你们这些小孩,居然用上了相思相生花。”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入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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