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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破烂(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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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们早就见过,原来徐凭豁出去半条命从犬牙下救出来的那个小孩儿,就是现在毫无安全感、睡觉都要紧紧抱着他的傻子。
那年徐凭痊愈之后跑遍村子也没问到谁家亲戚有一个漂亮的小孩儿叫小果,只记得放电影的大车开走,聚着集会的人散开,他再也没见过小果。
徐凭依稀记得小果被吓昏了过去,最后看到的就是他被恶犬撕咬的惨状。小果怕狗,从前徐凭只以为是流浪时候的阴影,现在想来很可能就是那时候落下了病根。
鲜血横流,在漂亮小孩的心里种下恐惧的种子,他只要听见狗叫声,就会想起瓶子哥哥为了救他被大狗咬伤的模样。
徐凭忽然想起来,在他和小果第一次重逢的时候,缘分就露出了端倪。
小傻子拖着编织袋忽然出现在徐凭面前,口中念叨着:“瓶子……”
那时候徐凭只以为他想要自己手里的矿泉水瓶子,现在想来,可能“瓶子”两个字后面,还跟着“哥哥”。
徐凭很想哭,想没出息的痛哭一场。
哭一哭他这十年来失落人间的无奈,哭一哭傻子终于回到他身边的颠沛流离。
太阳落山,哥哥的泪水浇醒了弟弟的美梦,小果揉着眼睛醒来,睁开眼看见就是涕泗横流的哥哥的模样。
傻子慌了。
“哥哥不要哭,哥哥哭小果难受,小果哄哄哥哥。”
傻子笨拙地要给哥哥擦泪,却被徐凭拉着一把拥进了怀里:“小果,我是瓶子哥哥,我是瓶子哥哥……”
傻子哪里会忘了,他会忘掉自己的名字,却不会忘记曾经请他喝两毛钱一袋的汽水的瓶子哥哥。
是徐凭蹉跎半生,差点儿就忘了。
哥俩抱在一起哭,一个铭心刻骨,一个稀里糊涂。
电话声打破了这样奇怪却又和谐的氛围,徐凭擦擦泪拿起手机,是大哥打来的电话。
“喂,大哥,怎么了,是柔柔出事了吗?”
“没有没有,柔柔的手好了很多了,就是省城的医院太贵了。她现在稳定了,医生说我们可以转回县里去做康复训练,我们马上就要回家了,柔柔也想小叔了,你嫂子说晚上叫你过来聚一下吃顿饭。小凭,你今天晚上有时间吗?”
他当然有时间,不光有时间,他还想向大哥打听,当年附近的村子里有谁家的小孩儿是买来的,后来又去了哪里,小果这些年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徐凭满口答应下来,他攥着小果的手,今晚他要请假,带傻子弟弟一起去和大哥一家吃饭。他还要告诉大哥,他找到当年那个漂亮的小孩儿了。
大哥那么善良的人,肯定能接受小果做弟弟。
因为这稀里糊涂的一场痛哭,小果一觉醒来不光烧退了,头疼脑热的不应症状都一扫而空。刚醒一会儿就元气满满地闹着要起来做饭。
徐凭期待着大哥和弟弟的碰面,亲自给小果穿衣打扮,告诉他晚上不在家里吃,要带他去见一个人。
上个月商场秋装打折活动的末尾,徐凭给两个人一人买了一件红色的毛衣,小果和哥哥都穿上毛衣,一个裹上厚厚的深色羽绒服,一个搭着驼色的大衣,对镜照一照,竟然有半分情侣装的模样。
徐凭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怯,面色发红,催促着云里雾里的弟弟赶快出门。
晚上七点半,徐凭和小果赶到徐临订好的馆子。
嫂子早就点好了热茶为他们暖肚子,徐凭还没坐下,徐柔柔就张开没有打着绷带的左胳膊向小叔扑来。
“小叔!”
“柔柔今天真漂亮,是妈妈梳的辫子吗?”徐凭抱着小侄女转圈,和柔柔一唱一和地说笑,边上被晾着的小果发现哥哥的怀抱叫小姑娘抢走,有些不高兴,一声不吭地低着头。
好在徐凭很快发现了弟弟的异常,他放下柔柔,把小果往前拉,大方地和哥嫂介绍:“大哥,嫂子,这是小果。”
徐临的嘴巴张的老大:“小果?当年你要死要活寻找的那个小孩儿?”
徐凭点头承认了。当初受伤的时候,他天天闹着要找小果,爹娘都以为他病糊涂了不当真,只有徐临相信弟弟,真的在村里问了一大圈寻找小果。
可惜那时候没找到,没想到十几年后反倒是再遇见了。
徐临看着弟弟和那个叫小果的男子身上一样的毛衣,心里有些奇妙的异样。
他的弟弟喜欢男人。
小果是个男人。
哥俩愣着,徐凭的大嫂赶紧来打圆场,一手扯着一个让他们坐下,还要柔柔挨着小叔叔坐。
“柔柔,快和小叔叔坐一起,你不是最喜欢他了吗?”
徐临也跟着应和,谁知他话音刚落,站着的那个叫小果的男人忽然快步抢着在徐凭身边坐下了,口中还嚷嚷着:“不可以,小果挨着哥哥坐!”
他这一喊,整个包间都安静下来。
徐凭只能一边握着弟弟的手,一边小声地和哥嫂解释:“小果伤到了脑袋,和我们不一样……大哥大嫂别介意,让柔柔挨着嫂子坐吧,别吓着小姑娘了。”
徐临和媳妇儿打量传说中的小果,发现这个长的俊俏的男人果然还是有些古怪的。
他一举一动只顾着徐凭,眼神单纯得像个孩子,果真如弟弟所说,是个傻子。
徐临笑了两声打圆场,一边叫媳妇儿去点菜,一边端着自己带来的酒要敬徐凭。
“小凭,柔柔的事情大哥得多谢你,没有你,我和你嫂子半辈子都凑不到那些钱。”
说来说去还是钱的事情,徐凭已经穷了八九年,对做大穷鬼还是小穷鬼已经不在意了。他客气地同哥嫂回话,客气地说自己不需要那些钱,心情只有在看到柔柔的时候才放松一些。
只有小孩子的心最真。
徐凭打着哈哈绕过钱的话题,朝着小侄女笑起来:“柔柔,上次答应给小叔叔画的画,画好了吗?”
他也不是和小朋友计较什么,就是想看自己受了这么多苦借来的钱到底有没有治好小侄女的手。
柔柔的手还裹着纱布,一年半载的肯定好不了太多。徐凭单是想象着她用右手压画纸,左手拿蜡笔的样子,就觉得心疼。
“小叔叔,我画了两幅呢,一幅给你,一幅给……”柔柔的目光往小果身上转了转,“给这个叔叔。”
徐凭高兴坏了,没想到他说要带人一起吃饭之后,柔柔竟然还紧赶慢赶给小果也画了画。
画纸被拿出来,一幅是徐凭点名要的苹果。在另一幅画上,小女孩稚嫩的画笔描绘出飞鸟的世界,美好的像清晨的雾水,干净澄澈。
徐凭收下了柔柔的礼物,夸赞一番后,给旁边坐着的不知道怎么突然安静下来的弟弟倒了满满一杯橙汁,刚想问小果吃的怎么样,徐临又端起酒杯要敬他。
从开始上菜到现在徐临面前的酒杯就没空过,这会儿脸都红了还是不罢休。看样子,大哥这是心怀有事,要不醉不归。
徐凭按下了他的手:“大哥,不如这样,我先送嫂子和柔柔回医院去,等回来了我再陪你喝酒,可以吗?”
徐临有些醉了,怕吓着柔柔,只能同意徐凭去送老婆孩子。
小果不肯离开徐凭,也跟着一起去。
徐凭的嫂子是个温柔知心的人,徐凭一路带着柔柔往前走,她发现了有些失落的小果,主动慢下来跟着他。
“小果不高兴吗?”她问。
小果对这个他应该一起叫嫂子的人点点头:“小果做错事,不应该在吃饭的时候大吼大叫,哥哥生气了,所以不牵小果的手。”
方才在饭桌上,他和柔柔争座位徐凭虽然没说什么,小果却觉得哥哥一味只和那个小姑娘说话都不理自己,一定是生气了。
还有现在,哥哥牵别人的手,不牵他的手。
徐凭的嫂子知道小果是个小傻子,也当小孩子一样看,像教育自己的女儿一样和小果讲道理:“小果,你的哥哥并没有生气,只是因为柔柔生病受伤需要照顾,等和柔柔分开,哥哥还会对小果像之前一样好。哥哥也有错,家长有时候是会忽略小孩子的想法,小果应该主动告诉哥哥,他知道了,肯定不会不理小果的。”
“真的吗?”傻子问,脸上却全是期待。
徐大嫂笑着点点头。她和徐临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宝贝一样的女儿柔柔,要是有个儿子,长大了像小果一样好看多好。
小果知道哥哥还爱自己以后,果然马上高兴起来,主动帮嫂子拿包,到医院的时候还和哥哥一起送柔柔上楼。
把人送到了,徐凭就着急回去找大哥,他迫切地想知道关于小果当年的事情的一丁点蛛丝马迹,从南方被拐卖来的小孩儿到底卖给了谁家,买家有没有关于小果的更多信息。
回饭馆的路上,小果看了看四周没人,赶紧把自己的手指头往徐凭的手心里塞,一边塞一边念念有词:“哥哥不生气,哥哥牵小果!”
徐凭觉得好笑,又觉得小果和小朋友争风吃醋的样子可爱得紧,是因为他的傻子弟弟本身也是个可爱的小朋友。
“好,哥哥牵小果,小果以后不能在外面突然大喊大叫,会吓到别人的,记住了吗?”
“小果记住了!”
他们刚才待的饭馆其实就在医院后面的美食街,来回一趟也就二十多分钟。
可徐凭再回到饭馆的时候,徐临已经从微醺喝到烂醉。出来送客的老板拉着徐凭偷偷告诉他,他走以后他大哥在店里又哭又叫说了好多话,催着徐凭赶紧结账把人带走。
徐凭进门就看见,他一向敬重的大哥抱着小饭馆里招财进宝的金蟾摆件哭得一塌糊涂。
徐凭想上前去扶他,快步跑过去的时候听清楚了大哥嘴里的话语。
他说:“小凭,大哥对不起你。当年的事情,是大哥告诉爹娘的。”
徐凭十六岁,因为一张光碟被爹娘打到半死。
徐临说,那张光碟是他交给爹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