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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阴霾下的平安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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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惟忠正呆望着徐月珍,不提防徐月珍突然转头,正好看到莫惟忠。莫惟忠躲闪不及,脸不由得便红了。徐月珍本来一直还没有走出前些日子留在心头的阴影,本想躲过这个年轻人的目光,然而看到他有些惶恐的表情和脸上的红晕,容貌也和修女的描述大概一致,便知道这应该是修女说的那个送自己来的年轻军人了。想到这里她觉得似乎不该这样完全没有表示,便也红着脸抬起头,对莫惟忠说:“那天……谢谢你。”
莫惟忠愣了一下,他确信那天女学生是昏迷的,那么她是如何认出自己的呢?徐月珍似乎看出了莫惟忠的疑惑,轻声说:“是修女告诉我的。”莫惟忠从来没有和女孩子说过话,有些发窘,徐月珍见状反而忍不住微笑起来:“其实我以前见过你的。”莫惟忠下意识地问:“以前?”徐月珍点点头:“你是宪兵,对吗?我是金陵女子文理学校的学生,南京沦陷以前,我看到过你在总统府前站哨。”莫惟忠紧张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有不知所措地点头。
徐月珍原本也有些犹豫和躲闪,见了年轻宪兵的窘样反而放松下来,上前几步,伸出手,道:“我叫徐月珍。”莫惟忠迟疑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轻轻握了握徐月珍的手:“莫惟忠。是宪兵,日本鬼子进入南京的时候,萧中将以身殉国,和我的学长学弟们为掩护友军渡江撤退也几乎全都牺牲在长江边,只有我侥幸活下来,我要为他们报仇。”
“我的老师、同学们也……”徐月珍才说了一句,眼眶便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如果不是你……我也……”一句话触动了徐月珍心头的伤口,她微微抽噎,泪珠滚落下来,说不下去了。莫惟忠第一次看见女孩子哭,不由得手足无措,忘记了刚才的紧张,手忙脚乱地拉起袖子要为徐月珍擦眼泪,迟疑了一下又怕自己的衣服太脏,便又转头去找干净的布料。
“对不起,刚才我……”徐月珍已经自己擦干了泪,勉强笑了笑,拉了拉莫惟忠:“你忙吗?不忙的话,能帮帮我们吗,这里缺医少药,每天都有人生病、受伤,我们也常发现被日本人折磨得奄奄一息便随意丢在路边的同胞,虽然我们女校的同学很多也在这里帮忙,还是缺人手呢。”莫惟忠便开始默默地按照徐月珍的指令开始帮忙。
之后的几天,莫惟忠每天都会“经过”医疗区,然后“顺便”帮助徐月珍一起做事。阅历丰富的修女当然看得出年轻人的把戏,每次都借故离开,让他们单独在一起。修女们也疼爱、同情这个美丽聪颖、懂事能干的女学生,常常祈祷会有个爱她呵护她的人出现,成为徐月珍的归宿。
1937年12月24日晚,虽然还阴沉着凝滞的血腥,安全区的教堂中仍然响起了《平安夜》的旋律。竖琴的声音和着唱诗班的歌声,淡淡地传出来。
徐月珍也虔诚地站在唱诗班当中。南京沦陷以来,她第一次又换回了女孩子的装扮,虽然头发仍然是剪得七零八落,却都仔细地梳理过,没有一根乱发,身上穿着白色长裙,干净地站在台上,表情认真,声音清越,全身笼罩着近乎于神圣的贞洁光芒。莫惟忠站在台下有些呆呆地看着她,而当她的目光与他相对,莫惟忠的脸又会瞬间飞红,慌乱地将目光转到唱诗班后面高耸的十字架。
黑云压城的南京,平安夜的气息缭绕着脆弱的短暂宁静。平安夜的弥撒结束后,教堂的人群渐渐散去。徐月珍和另外几名女生留下帮忙打扫。莫惟忠仍呆立着,冷不防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是一位上了年纪的修女。莫惟忠忙问好,修女笑笑,说:“月珍是个好女孩,她确实需要一个好孩子珍惜她。”莫惟忠的脸“刷”地红到耳根,想说什么却又张口结舌。修女看着他的窘样,又和蔼地拍拍他的肩膀:“虽然国都沦陷,可是明天究竟是圣诞节呢。”说着又一笑,转身离开。
莫惟忠反应过来的时候,修女已经走远了。徐月珍偶尔端着烛台,时而借着拿或放东西的机会偷眼四处张望一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莫惟忠按了按胸口,虽然他和徐月珍已经算是比较熟悉,可以前都是“偶遇”,正式的约会,这还是第一次。莫惟忠深吸了几口气,平静了一下紧张的心情,鼓起勇气走到徐月珍面前:“徐小姐,明天……明天你有空吗?”徐月珍抬头望着莫惟忠,莫惟忠慌忙补充道:“那个,明天圣诞节,我们,我们一起过吧。”两片清淡的红晕悄悄飞上徐月珍脸颊,她点了点头,莫惟忠几乎欣喜若狂,强压这不使声音颤抖:“那,明天早上,我来这里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