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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铁蹄下的南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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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好了结婚的各项大小事,莫家辉带着父亲生前的日记,飞到南京。他已经做好了计划,要按照父亲日记中的线索,认真地品味一下南京城。与此同时,他也通过自己的社会关系网,探听到了了父亲日记中屡屡提到的那个名叫徐月珍的女人的下落。许小雅虽然未必完全明白莫家辉的心思,对他这个计划倒也是赞同并愿意支持的。
车水马龙的南京长江大桥上,莫家辉将私家车停在路边,立在桥头,若有所思地望着桥下黄浊的长江,和江上来往的船只,许小雅站在他身后,刚做过离子烫的头发在微风中飘起,稍显凌乱。
“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说的就是南京长江大桥呢。”许小雅轻声说,莫家辉点点头,没有说话。其实莫家辉对这些诗词并不感兴趣,如果单纯从文学的角度上,这些诗词的水平实在有限,况且这首词让他想起那首“钟山风雨起苍黄”和那段不愉快的历史。不过他理解许小雅,毕竟这是她接受了二十多年的教育。
当年萧中将是在哪里以身殉国,父亲又是从哪里爬起来,潜回安全区的呢?莫家辉努力张望着,想找出关于当年的蛛丝马迹。徒劳的努力之后,莫家辉终于发觉,汽车尾气的味道早已掩住了硝烟的气味,而那许多条殷红的河,流入长江,被江上川流不息的船只搅入江水,融入东海,融入太平洋。桥头的工农兵雕像自顾自地站着,目不斜视。
有些怅然地回到车里,莫家辉重新发动起车子,离开长江。
安全区中的败兵,虽然被迫丢下了武器和军装,却并不是贪生怕死的孬种,宪兵莫惟忠尤其不是。这些天来莫惟忠一直在寻找友军的弟兄,想要在南京或者南京外围打游击,似乎已经不可能,那么就索性离开南京这片浸满鲜血的沦陷的土地,去武汉找队伍,继续捍卫国土和民族尊严!
拥挤的安全区中,人人都是便装,然而仅仅从眼神,莫惟忠就能辨别出哪个是难民、哪个是正规军人——军人的眼神里除了沦陷的悲痛和仇恨,还有复国的斗志和热血,以及深藏的、身为军人却连国府陵寝所在都无力捍卫的愧疚。
两三天当中,莫惟忠确实找到了一些志同道合的弟兄,其中还有德械88师的士兵,不愧是受过精实严格的德式训练,尽管临时匆忙换上的便装并不太合身,举手投足却仍然有不可侵犯的尊严。
然而却有更多人,令莫惟忠不由自主地感到窝火。安全区每天都能听到各种各样的抱怨,有的埋怨抗倭不力才会连国都都沦陷,有的则愤愤不平口沫横飞地发表题为“如果我是委员长”的演讲,而当他听到有人喊叫着“中央政府应该赔偿我们的损失!”时,宪兵的本能不由得想要发作,而当他听到有人在叫“中央政府应该派飞机送我们到西北安全的地方”时,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去,平静却不容置疑地地说:“上海血战过,南京抵抗过,全中国都在抗战,所有中国人都在抗日,就算不是因为飞机都在前线拼命,逃又能逃到哪里?”没等对方回应,莫惟忠又说:“中央军还在前线拼命,如果每个人都只想逃避不想抵抗,那么不要说上海、南京,全中国都会沦陷,西北也会成为又一个南京!”
不知是莫惟忠的话还是他眼中的坚定和决心,引起了周围片刻的沉默。落魄、愤懑但还没忘记自己是个中国人的难民默默散去,旁边一个来自红十字会的德国志工对莫惟忠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中国,如果多一些你这样的青年,日本人注定会失败的!”碧眼高鼻的德国人用力拍拍莫惟忠的肩,用流利但仍带着德国式语感的中文说。莫惟忠感激对方的信任和鼓励,用力握了握德国志工的手,道:“谢谢您对中华民国的信任!炎黄世胄一脉相承的山河,是不容禽兽践踏的!我们一定会抗战到底!”
外国人的信心和鼓励并没能完全驱散莫惟忠心头弥漫的阴霾,信步向前,抬起头时才发现,自己又来到了医疗区。医疗区的修女和做义工的金陵女校的学生们忙碌地来来往往。到处弥漫着血腥和消毒药水的气味,充斥着女人的呻吟和小孩子的哭喊,仍残留着干净的书卷气,带着伤痛仍不忘关心国事、关心他人的都是些稚气未脱的青少年学生,而那些身上伤痕累累血肉模糊仍咬紧牙关不肯吭一声的壮年男子,则无疑是退下来的伤兵了。
突然莫惟忠的目光被一个女学生吸引了过去,虽然头发故意剪得凌乱,面色也显憔悴,莫惟忠凭着总统府站哨时训练的认人功底还是一下子认出来,这就是自己前几天救下来的姑娘。看到女学生,莫惟忠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走到医疗区来——虽然送徐月珍到医疗区后他便悄悄离开,可他心中一直都没有放下她,而他潜意识里,一直都停留在送女学生来的印象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