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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礼物 ...

  •   【亲爱的,今天有惊喜!快下班了吗?】
      ——语音留言,来自我的“苟男人”。

      苟柟扶了扶金框眼镜,睫毛在镜片上弯折,黑玉光泽的几缕碎发在额头蓬起,和微挺的鼻梁连成两段缠绵的曲线,花色拼接的西装外套显露着颀长匀致的身段,细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欢快地敲打着。

      他今天从朋友那儿好不容易借来了一辆价格不菲的温莎蓝宾利慕尚,此刻正载着几万朵艳丽的烈焰玫瑰花,准备给女朋友一个大大的惊喜。

      正午的市中心大道正在串着“糖葫芦”,不光是街道上拥塞不堪,还有各大快餐店门口人挤人的盛况,斑马线外乌压压一片焦急等待绿灯的行人,无一例外地被有形无形的社会规则线框起来,要说唯一没被框起来的,可能是花坛边的哈士奇。

      十米开外的花坛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正拽着一只倔强的哈士奇,牵引绳从狗的脖颈处断裂了,很明显绳子的质量不太过关。

      苟柟坐在车里,将视线从哈士奇身上移开,摇下车窗,在第一缕阳光透进来的时候,他掏出了衣兜里宝蓝色绒布制的方盒子,把那枚拥有五十八切面的六爪镶嵌浅蓝色蒂芙尼钻戒亮出来。

      阳光下,嵌在戒指环上的钻石显得更加耀眼夺目,如同蓝月亮在寂静之夜溢出迷人的光晕。

      苟柟仿佛能预见车厘子看到这枚戒指时的第一个表情,她那双在无数个晚上闪着流光的眸子,一定会激动地溢出泪花吧。
      虽然买这枚昂贵的戒指吃光抹净了他近一半的存款,但婚姻岂是儿戏,他承认凡是具有纪念意义的日子都离不开财富的献祭。

      “汪——”路边的哈士奇不安分地吠叫着。

      过了一会儿,对面柱子上的“小绿人”再次变成了“小红人”,老奶奶驼着背,低头掰弄狗绳子,用两只穿着平底布鞋的脚死死勾住哈士奇的前腿。

      宾利车缓缓移动着,因为一对刚放学的小学生被卡在十字路中央,导致交警紧急调停了来往的车流,苟柟的车刚好成为了被调停的数量车之一,他没能成功溜到马路对面,所以此番好人好事的嘉奖是:一次近距离欣赏“小绿人”跳舞的机会。

      “小绿人”看久了也腻,还不如看看那只白色的哈士奇。

      苟柟细细打量着那只哈士奇,顺白的毛发上点缀了一些暗灰色,昂首挺胸时颇具皇室贵族的气质,特别是那双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反射出瑰丽魅惑的色彩,好似一只英姿飒爽的北极雪狼。

      苟柟觉得哈士奇除了笨点儿,外形终究是不赖的,如果他能提早看到这只“哈士狼”,兴许就会动了养一只“拆家犬”的念头,但来之前他已经给车厘子订购了一只小边牧,在即将到来的大年三十之前倾情献给女友,作为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

      苟柟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钟,不出所料的话,那只小边牧已经送到车厘子公司门口了。

      *

      一只迷路的棕色麻雀飞过喧闹的街市,悬停在百米开外高耸入云的大厦窗棂上,透过反光的夹丝玻璃的一角,望向布局规整的写字楼内。

      麻雀觉得这栋大楼已经不堪重负,因为它瞧见形形色色的人正在楼里操纵着各式各样的仪器设备,麻雀觉得凭借人类的尿性,未来可能还会添置更多的设备。

      大楼第二十层是一间刚装修好的写字楼,归属一家名为“精鹰教育”的培训公司,伴随清脆的高跟鞋与瓷砖碰地的声音,一个扎着高马尾身着玫红色长风衣的女孩搓着发红的手来到窗边,一双樱瓣似的红唇浅浅笑着,她冲歇在窗棂上的麻雀吹了声口哨,还顺带抛了个媚眼,然后轻轻关上了窗户。

      麻雀眨了眨绿豆似的小眼睛,它刚反应过来,自己被一个雌性两脚兽调戏了。

      写字楼内回荡着翻文件的声音,墙上的指针刚好摆过十二点整,这对社畜来说,无疑释放了一种仅次于下午六点整的美妙信号,那袭玫红色长衣在工位上左摇右摆,搭在衣服上的卷尾发在空中上下飞舞,伴随着一曲五音不全的哼唱。

      车厘子唱完,长按手机上的语音键,清了清嗓子,“咳咳,苟男人,我来啦!”随后飞速盖下笔记本电脑,手脚麻利地收拾着工位上的授课讲义,身在公司,可心已经飞向距此地最近的豪华情侣套房里了。

      “你叫我什么?”苟柟压低嗓音,对女友施以温柔的警告。

      “宝宝,你迟早都是我的男人,这么叫不可以吗?”车厘子嘟着嘴。

      “呃呵呵哈哈哈……当然……”话筒里传来一阵宠溺的笑声,随后是半截没说完的“当然”,同时夹着一声巨响,在聊天框的音波线上戛然而止。

      车厘子扫兴地瞄了一眼手机上的断线提示,瞬间没了好脸色,自言自语道:“我去,你最好是没电了,不然看我不揍爆你的狗头!”

      车厘子一边收拾着工位上的东西,一边低头沉思,刚才从手机听筒里传出的那声巨响十分诡异,像炮弹的轰炸声。

      车厘子有些不安,但一想到两人还没买车,出行都是靠地铁和公交,就暂且自我安慰道:“没事,那傻小子肯定又是看暴力动漫把手机给玩没电了。”

      闺蜜俞歆一边搅拌着手里的枸杞茶,一边望着车厘子远去的背影,“喂,你忘记签退啦!”

      所谓签退,就是抬起大拇指在后勤室的指纹识别器上摁一下,以表示自己上半天上够了四个小时的班。

      可惜,这句“签退”说的太迟了。

      俞歆撩了撩额前的空气刘海,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内心独白:“热恋期的情侣们,请不要忽视单身狗对你们的提醒,因为你们很有可能过于激动而忘记签到,这意味着你们当天工资里的一百块钱……没啦哈哈哈哈……”

      车厘子打了个喷嚏,她也顾不上掏出镜子检查一下个人形象了,直接火急火燎跑出大楼,沿着街边穿过十字路口,一想起听筒里那声轰响,她就难以抑制各种极端的猜测,一时间,千倍万倍的思念一波接着一波涌上心头。

      “苟柟,别让我见到你,要是见到你,我一定要亲坏你!”

      车厘子还记得大学第一次和苟柟相遇的小插曲,当时两人醉酒后走错了的酒店房间,然后就发生了不可描述的事情,每次回想起来她都觉得不可思议,自己的初恋和初/夜竟然发生在了同一天,好在当晚措施准备得比较齐全,没让对方的小蝌蚪着床,不然就是另一种狗血的疼痛文学了。

      她记得苟柟当时的个头刚好一米八,每次接吻的时候,她一抬头就能碰到他软软的嘴唇,他的嘴唇总是温热的,他的舌尖总是隐匿在他珍珠般的皓齿之下,每次拥吻前她都会先嚼一颗水果味的口香糖,然后借着果味的芳香激起对方吮食的欲望,激起他的每一寸神经,每一处毛孔,每一股温热的气息,直到她的身心被他揉碎了,碾进怀里。

      十字路口人头攒动,汽笛声此起彼伏,车厘子踮起脚尖看了一眼,路口的信号灯貌似出现了故障,交警大队正在紧急加派人手,由一排排志愿者组成的人墙来回摆动,协调着车流来往。

      “我的天,这么堵啊!”车厘子习惯性地打开手机后置镜头,随手记录下市里壮观的春运景象。

      她忽然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她伸出两指放大了镜头里的细节,画面中有一辆救护车,旁边还有几个医护人员,他们正手忙脚乱地把地上的人抬到担架上。

      她移动着画面局部,发现一辆温莎蓝宾利四脚朝天,卧在路边的花坛里,车身冒出滚滚白烟。

      交警拉上了警戒线,警戒线后停着一辆出租车,一个秃头司机从车里探出脑袋,见状嚷嚷起来:“嚯,烟都起了,这玩意得炸吧!”

      司机的叫嚷明显引起了路人的恐慌,霎那间,凡是坐在出租车、公交车上的乘客,无论有没有付钱,此刻都陆续涌下车,像老鼠似的四下乱窜,无数躁动的人影在车辆缝隙攒动,交警们鼓着腮帮子吹响哨音,白手套在空中上下挥动,制止着正在翻越栏杆的行人。

      行人的骚乱逐渐刺激到停在路口前排的私家车,几个赶时间的司机率先打破秩序,趁交警不注意,从夹道疾驰而去,紧随其后的车辆大队,也一个个见缝插针地开到路口中央,顷刻间把市中心大道围堵得水泄不通。

      车厘子看着手机里惊心动魄的场景,不知怎的,她心里就像被人掐了一下,莫名其妙的心慌充斥着她的大脑,她也开始变得不理智起来。

      周围的人流推搡着向前行进,她像坠入湍急的瀑布,一下子就被人群挤到了马路对面。

      车厘子伸长了脖子,四下寻找着她的傻小子,以往堵车的时候,苟柟都会站在最显眼的地方向她挥手示意,可是今天却连他的半根头发都没见着。

      玫红色的大衣在人流中飘荡着,像一只无家可归的精灵。

      车厘子不由地想起毕业那年,她和苟柟站在蹦极塔上十指相扣,圆脸老板将他们二人起跳的姿势拍了下来,一个淡定地笑着,一个抓狂的哭着,那张照片至今还留在马克杯上。

      从蹦极塔上下来后,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嘴硬道:“我就说我是你的福星呗!你说你前世修了什么德,才把我这么一个倾国倾城的小妖精给拿下呀?”

      苟柟牵着她的手,明朗的笑声飘在空中:“那可是修了大德了,祖上的坟头都冒青烟啦!”

      两人手牵着手并排走着,暖风里,她的发梢拂过他的耳垂,软腻的身体紧贴着他,虽然两人只隔了几层轻薄的夏衣,但总会在偷偷靠近时感到电流划过身体,灵魂交织与共,他总会忍不住将她的手反锁在身后,然后在她眉间印下深情的吻。

      随着一声警笛刺破长空,救护车疾驶而去,整条街道突然像医生去掉了病人身体里阻塞的血栓,血管瞬间通畅起来。

      一个女人捂住自己孩子的眼睛,颤巍巍地叫着:“老天爷呀!狗都撞死了……”

      车厘子循声望去,看见一只倒在血泊中的哈士奇,它紧闭双眼,身上的毛发湿哒哒的,像白色宣纸上开出一朵触目惊心的玫瑰。

      车厘子显然受到了惊吓,她开始疯狂地打电话,打给每一个认识苟柟的人,质问他们苟柟去了哪里,但她得到的回复几乎一模一样,都是略带调侃的一句:“不知道哦,兴许你马上就能见到他了呢。”

      “马上是多久?”车厘子在心里骂道,“他妈的,我要立刻见到他!”

      她挂断无意义的通话,将视线重新落到那只哈士奇身上,它躺在血泊中,眼睛微微眨了一下,鼻孔扩张,舌头耷拉在一边,嘴角还在弱弱抖动。

      她内心的恶魔告诉她,如果苟柟出车祸了,可能会像这只哈士奇一样……

      想到这儿,她冲了上去,差点和一辆摩托车撞在一起。

      “对不起!”车厘子往后闪了一下。

      摩托车的主人是一个戴着头盔,身穿黄色棉服的女生,她停下车后说了声“没关系”,然后踢出支架,将摩托车停在路边,用坐垫裹住哈士奇的“尸体”,并吃力地抱上摩托车后座的笼子里,笼子旁还有个纸箱,一只白色的小爪子从纸箱破损的窟窿处伸了出来,爪子上粘着一张皱巴巴的字条。

      女孩骑走了摩托车,那张皱巴巴的字条却被风吹落,飘到了车厘子脚下。

      车厘子俯身捡起,用指腹抚平,发现上面写着一行字:

      “一只萌宠,聊表心意,亲爱的,生日快乐!——苟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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