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屑主播只敢披皮追妻》阪漆

48、第 48 章

　　养父在接他放学时将车停在学校旁边，那不是条人来人往的路，但常在河边走，湿了鞋也是正常。陆剪山拒绝了那个人，他想，他都坚持了这么久了，只要考上那个离家最远的市立高中这一切就会结束了，绝不能在此功亏一篑。
　　于是视频被散播出去了，影响力远超他的想象，几乎全校的所有人都以为他就是做那种生意的。一夜之间，所有熟悉的面孔仿佛变了个样。
　　他踏进教室的时候，嬉笑喧闹的室内会突然鸦雀无声；他试图与同学搭话的时候，所有人都漠视了他的声音；而当他不再讲话独来独往的时候，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却又不绝于耳。
　　他的私人信箱、社交软件和桌肚塞满了污言秽语，甚至有人哄抬起了他的价格。回到家里，应酬到醉酒的养父又因求欢不得而暴怒，抄起酒瓶子将他打出了家门。
　　年轻的男孩儿两兜空空，他已经连续一周没有吃晚饭了。他饿得头晕眼花，头顶的天空漆黑一片，没有月亮，没有星子，更不会有太阳。天地之间只有孤单狼狈的灵魂飘荡着，浑身上下曾经最引以为傲的自尊现在也分文不值。
　　他想，他的坚持没有意义。
　　他在外面游荡的时候遇见了那个罪魁祸首。罪魁祸首说他叫李嘉石，但陆剪山觉得记他的名字没有意义，他一直叫他银链子。
　　银链子请了他一顿烧烤，于是他在宾馆的钟点房里将自己抵给了他，他记得那张洗得发灰的白床单上，记得消毒水也掩盖不了的恶臭，记得堕入泥沼的无力和放纵感。
　　在谣言传播的三个月后，他真的成了谣言里的那个人。

　　考上市立高中之后，一切似乎有了好转，又似乎没有。
　　陆剪山靠着初中攒下的钱申请了住校，置办了生活用品，看上去似乎是逃离了养父的魔爪。但学校没有长腿，只要养父想来，他插翅难逃。
　　他放纵自己接受同龄人的约会，却独独排斥着养父。也许养父在他心里是一条不容逾越的红线，是被现实消磨殆尽前仅剩无几的一些尊严。
　　他的皮肤很白，痕迹往往一个礼拜都无法消去。鞭打的痕迹、求/欢/的痕迹，犹如生锈的铁块，斑斑点点不胜枚举。这些污点仿佛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顶，即使换了个环境，他也依然无法正常融入校园。于是他刻意地边缘化自己，拿起粉笔画地为牢，将自己与周围的一切用三八线彻底隔开。
　　如果没有朋友，就不会被绝交。
　　如果没有连系，就不会被绝弃。
　　如果没有希望，就不会被绝望。

　　高二开学第一周，鱼缸被打碎的那天，那是他第一次被搭话。
　　其实他很早就注意到陶君彦了，这个男孩儿的眼睛很干净很单纯，像是很多年前懵懂却快乐的自己，以最大的善意看待周围的人，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朝气与希冀。
　　陆剪山悄悄地观察他，像一只墙缝里无声观察着世界的幼蛇。他隐约觉得他们是一类人，但是对方比自己幸运——方鹿楠太蠢，他蠢得浑身上下只剩一颗赤诚之心，只要陶君彦想要，他愿意立刻划开胸膛剖给他。
　　陆剪山心里一时说不出是何滋味，有些羡艳的酸，有些欣慰的甜，混杂交织在一起咕噜咕噜地冒着小气泡，像是炎炎夏日中刺啦一声起开的橘子味儿汽水。第一口下肚时冰凉酸甜惊为天人，等那股子人工香精的甜腻泛了上来，只会觉得堵嗓子。
　　他没有主动接近陶君彦，只是在画三八线的时候稍微犹豫了一下。可陶君彦却因为一块肉排介入了他肮脏且狭小的世界。
　　在他看来这无疑是愚蠢的决定。陶君彦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戳在银链子的喜好上，为了一块肉排沾上一身骚并不明智，但是陶君彦完全不介意，他的想法单纯到让陆剪山觉得可爱。什么受过别人帮助才想帮助别人，这人真的不是从思想品德教科书范例里走出来的小明吗！？
　　但小明也有自己的烦恼——什么成绩不够好啦，才艺不够多啦，不够受人欢迎啦——总之，是一些在他看起来无伤大雅又呆呆萌萌的烦恼，跟他的外表特别相衬。如果拿动物做比方，他觉得陶君彦肯定是脖子上挂着小铃铛的雪白布偶猫，每天被梳理得盘条靓顺，喵呜喵呜地扒拉着牛奶吃了一脸，然后为自己湿答答的胡须郁闷得缩成一团。
　　陆剪山也不是不理解他的苦恼，可毕竟，在陶君彦哭得一脸稀里哗啦来天台找到他的那次，他正犹豫着要不要翻了铁丝网跳下去。
　　但没办法，他拒绝不了两眼泪汪汪的陶君彦，就像没有人能拒绝一只奶声奶气蹭着膝盖撒娇翻着肚皮求撸的布偶猫。于是陆剪山撸着撸着，忽然觉得自己灰暗的生活有了意义。多可爱一猫，啊不，多可爱一人，天真纯粹，充满希望，每天贴贴感觉自己被治愈了。
　　陆剪山感觉自己的心态从不知何时开始变了。汽水还是那瓶汽水，只是喝的人开始喜欢上了被咕噜气泡洗涤鼻腔的清爽感。洛阳说，他年纪轻轻开始操心起了妈妈辈操心的事情。
　　比如说，方鹿楠就是个24k纯金人傻钱多，没什么坏心眼，孩子喜欢就随他吧。但光指望方鹿楠，好想急死你都能连映十年，让麻麻赶紧给你加把柴。
　　再比如说，谁敢动他家小猫他跟谁拼命，尤其银链子那个脏手，敢伸过来就给你踩得稀巴烂。
　　……

　　陆剪山望着不远处一脸血的银链子，眯了眯眼，觉得自己刚刚开始下手轻了。
　　“喂喂喂喂喂——”洛阳一看他这幅表情就知道大事不妙，在他眼前来回挥手，“别啊，冷静，你别年纪轻轻进少管所，不然那谁能愧疚死。”
　　“……”陆剪山垂下眼想了想，虽然这人又老成又婆妈，但这话姑且还算说得不错。“但是怎么办？”他又拧起眉，“就放任他这么逍遥自在？”
　　“这世界就是这么操蛋，付出的人颗粒无收，作恶的人顺风顺水，努力的人难偿所愿，偷懒的人天降馅饼。”洛阳翘起二郎腿，点了根烟，把胳膊伸直担在椅背上，“年轻人，别想着违抗规则，他家有亲戚在校董里。”
　　陆剪山侧目静静看着他吐了个烟圈，忽然出手如电，将那根只抽了一口的烟的烟头一把按在他大腿上。
　　“卧槽妈的！你干嘛！”
　　“干//你。”陆剪山冷静地看着跳脚的男人。
　　洛阳瞪圆了一双眼睛，牛仔裤上的烟灰都忘记拍了。
　　“你被规则打趴下了，凭什么让我跟你一起躺？”陆剪山抄着兜站起身，扬起纤细且高傲的脖颈，不甘示弱地与这个高了他一头的男人对视，“我能抓住的东西太有限了，但既然已经抓住了，我就不会放弃。”
　　洛阳怔住了，大人那些狡猾且世俗的套话哽在喉咙，他可以说，但是一句也说不出口。
　　“三三！！”
　　背后传来拖长音调的呼喊，陆剪山还没来得及回过头，身子就被背上的力道冲得往前一个趔趄。
　　“你太帅了！”陶君彦胳膊搭着他的肩膀，两只眼睛亮闪闪地冒着光，“刚刚那句话太帅了！”
　　他眼里的光实在是太耀眼，即使是陆剪山也有些受不住，不得不默默移开视线。
　　“不过为什么会打架啊？”陶君彦松开他，绕了一圈站到身前，见了膝盖上那个面目狰狞的伤口倒抽了一口冷气，把洛阳拽得左右飘摇，“这是怎么回事啊，他怎么伤得这么重！”
　　“……你管这叫伤的重，”洛阳无奈，指了指对面的银链子，“那那个岂不是直接入土了？”
　　陶君彦望了过去，这才发现刚刚跟自己一路的方鹿楠已经不知不觉冲到了银链子那处，似乎想就这那颗已经高肿的脑袋给他最后一击。
　　“别扯淡了，再这样下去真快入土了！”袁义在那儿扯着方鹿楠的胳膊，“陶君彦！快把你家的人拖走！”
　　江邮拖着方鹿楠的另一只胳膊，额头青筋暴起，“我艹你怎么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啊。”方鹿楠一脸无辜。
　　“不知道你上来就打他！？”江邮瞪大了眼。
　　“那肯定啊，”方鹿楠撸了撸袖子搓了搓手，“不管发生了什么，打他肯定没错啊。”
　　“啥？？？？”银链子吓得连连后撤，捂着一脑袋绷带抱头鼠窜。

　　-

　　后来还是得方曲杭出面，一手抓一个，小兔崽子们排排站乖乖道歉。
　　至于打架的具体原因，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绝口不提。方曲杭跟黄鹂通知了一声，将后续与家长沟通的任务扔给她，趁着没人注意把洛阳拉到一旁开小灶，总算撬出了前因后果。
　　……总之，大事不妙。

　　回到家的一路上，方鹿楠还在跟他姐打听陆剪山为什么突然暴走，全被方曲杭四两拨千斤地挡了回去。
　　“不会跟陶陶有关吧？”开门锁的时候，方鹿楠忽然猜测。
　　方曲杭一脚把他踹进屋里，拔下钥匙关门一气呵成。她这弟弟平日里不着调，却总是在这种地方莫名其妙地敏感。
　　“绝对是的，你就差把护崽写在脸上了！”方鹿楠揉着屁股埋冤道，“到底怎么回事啊？”
　　“劝你别管。”方曲杭白他一眼，“黄鹂和这件事都由我来处理，你好好琢磨怎么追人才是正道。”
　　“嘿嘿，说到这件事。”方鹿楠眼睛一亮，“我感觉陶陶好像也有点喜欢我诶，他没有拒绝我接近诶，要不要我去告白试试？”
　　“……”方曲杭抿着嘴看他。她现在想原地拉一个横幅，上面红底黑字写：“你他妈的现在才注意到？！！”

　　于是把傻乐呵的弟弟踹到厨房去做饭，方曲杭钻进房间用笔记本登上校长信箱。第一封就是匿名举报邮件，方曲杭看着心里咯噔一下，不仅是因为附件里过分亲密的照片，而且这封邮件已经被打开过了。
　　方曲杭把头发抓了又抓，一头栗色波浪被抓成了金毛狮王，还是怀着侥幸心理右键邮件删除，鼠标还没按下去，手边的手机嗡的一下就响了起来，是方鹿楠的母亲方月。
　　“……”方曲杭头皮发麻，“您好。”
　　“你不用急着删了，我看见了。”电话那头的人吐了口烟，“他们的关系似乎比我想象得还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