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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虽说事后多年回忆当初,陶君彦已经能毫无芥蒂地为青春年少的幼稚行径笑出声来,可对于年仅十六岁、缺乏自信、战战兢兢的少年来说,这次的登台显然是惨绝人寰的大失败。
      第一句忘了词,直到副歌才勉强拉回节奏。但那时候他已经慌得不知道自己在唱什么,音飘到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去。观众席里窸窸窣窣的声音更响了,在自卑敏感的少年耳里被扭曲成了嘲笑和辱骂,台下明明黑得什么都看不清,但他却执着地认为每个人的眼神里写满了不耐烦。
      “……”
      也许是大脑记忆的自我保护机制启动,陶君彦对自己上场前和上场后的事情一概不清,只知道那场比赛自己是彻彻底底的倒数第二——倒数第一是一个弃权的班级。
      颁奖结束后,他等不到主持人宣布比赛结束便独自离开了。

      从昏暗的礼堂踏入明亮的晴空之下,眼睛被不可避免地刺痛了,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但少年吸了吸鼻子,忍住了。
      他还不是很想回教室,不管同学们说什么,他都会抑制不住地回忆起刚刚在台上的窘状,心底一个声音告诉他,控制不住情绪,一定会做出令他后悔的事情。
      小卖部已经快要关门了,这次没有幼稚的人与他抢饮料,陶君彦便叼着吸管蹲在长廊边的马路墩子上,望着天空怔怔地发呆,沁甜的饮料划过舌尖,夹杂着塑料吸管的奇怪滋味。
      说实话,他这次还觉得自己准备得挺充分,怎么就发挥成这样。
      “……你在这儿啊。”
      人影被日头斜拉着在头顶落下,陶君彦眯起眼,见袁义嚼着口香糖在身旁坐下,捅了捅他的胳膊。
      “吃吗?”
      “什么味儿的?”
      “水蜜桃西瓜。”

      陶君彦伸手从里头拿了一颗,弹软嚼劲的糖果在口中被碾碎、重组,清新甘甜的水蜜桃滋味味道充斥着整个口腔。
      “鹿哥本来也要来的,结果还没出礼堂门就被马路墩子拉去重默了。”袁义把那包口香糖放进他的手心,“看到这个就想起他了吧。”
      “嗯,想起他开学一礼拜就差点把泡泡糖吹我脸上。”陶君彦抽了抽嘴角,“但你这种音容犹在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看着口香糖包装上炫酷的花体字,陶君彦在一瞬间仿佛看到了方鹿楠未来的灵堂,正中央挂着的不是遗像,而是这包粉红色的口香糖。
      “哈哈哈,其实这种活动你也不用勉强自己参加。”袁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虽说有点对不起班长,但让她们伤脑筋去也无所谓。”
      “不,倒不是勉强。”陶君彦摩挲着光滑的口香糖纸,“我是自愿的。”

      明明是一个放到哪儿都不起眼的平凡高中生,成绩不好不坏,家境不高不低,性格马马虎虎,却总有着与现实不相符的野心,妄图脱胎换骨,成为区别于芸芸众生的高傲、强大的存在。
      他也并不太贪心,只要是能与太阳肩并肩,不会因为靠得太近而被热浪融化的程度,他就满足了。

      “嗯——?”袁义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镜片后的眼睛微微一转,却囫囵吞枣地将话题一转,“你知道宝可梦的新作有配信了吗?送特殊角色哦!我听方鹿楠说你也玩的。”
      说着他勾着着他的肩,掏出兜里的手机。陶君彦好奇地凑了上去,看着花红柳绿的网页界面,“送什么?”
      “就是这里……”两个男生凑在一起翻着任地狱的情报,正就新作新角色讨论得热火朝天之际,手机上端忽然弹出一条OO消息。
      鹿哥:「找到陶君彦了吗?」
      “催什么催,我又不会把他拐跑。”袁义嘀嘀咕咕着,慢腾腾地点开消息框要回复。却听一旁的陶君彦摸着下巴,小声喃喃,“感觉这不像方鹿楠的口气。”
      袁义眨了眨眼,“……什么?”
      话音刚落,两条消息紧接着急促地弹了出来。
      鹿哥:「方鹿楠和江邮快打起来了」
      鹿哥:「快回来」

      -
      -

      陆剪山将方鹿楠的手机拿到身后,看着教室里剑拔弩张的两个少年,长长地叹了口气。
      跟马路墩子请病假翘了歌手大赛,陆剪山独自在教室里自习着等着放学铃响,收拾书包准备回家,面前忽然投下了一道颀长的人影。
      “你在教室见陶君彦回来过吗?”方鹿楠从手机里抬起头,没锁的屏幕上还是OO的消息框界面。
      “没有。”陆剪山放慢了收拾的速度,“比赛上发生什么了?”
      “……”方鹿楠似乎是要解释,脸色倏地一沉。陆剪山顺着他的视线往身后看去,江邮正插着兜吹着口哨进屋,悠哉哉地跟同学讨论着数学作业的压轴题。
      陆剪山坐在第一排,离讲台和前门都很近。来不及反应,他便见方鹿楠把手机往讲台上重重一摔,咚咚咚三两步冲到门边,揪住了江邮的衣领。

      “卧槽你干嘛!”江邮吓了一跳。
      “你还有心思笑?!要不是你给他喝那种饮料,能害他出丑吗!”方鹿楠看着他一脸无所谓就来气,怒火三尺,“你知道他为了今天多认真吗!?”
      “卧槽,陶君彦唱砸了还怪我啊!”江邮莫名其妙地瞪大了眼,“你看见我按着他的嘴逼他喝了啊?”
      “你就在那儿盯着他,他不好意思拒绝,不就是你逼的吗?”
      “靠——嘴长在他身上!你讲不讲道理啊!”
      “……”

      教室里的人七零八落,尽心尽责的班长也不在,几个个高的男生讪笑着上前打圆场拉架。陆剪山瞧着就头疼,拿着方鹿楠没锁屏的手机给袁义发完了两条消息,见堵在门口吵架的两个人丝毫没有消停的架势。
      所幸,袁义的回复倒是很快。
      眼镜娘:「草怎么回事啊???」
      眼镜娘:「我找到陶君彦了,我们俩立刻回来」
      陆剪山放下手机,拨开一众或看戏或劝架的围观群众,挤进中心,面前的两个人已经吵得纷纷摩拳擦掌,眼看着就要从拌嘴升级到动手打架的地步了。
      “你们再堵门堵下去,一会儿陶君彦都进不来。”
      “……”
      对症下药,见效奇快。方鹿楠率先松了手,脸上的凶悍还没来得及收起来,不过视线相接的刹那,陆剪山便知道他不会再吵下去了。
      “找到了?”
      “很快就回来了。”陆剪山把手机举到他面前,“收收脾气,你乱撒气不就是给他败好感吗?”
      “……”继对症下药后又直戳红心,方鹿楠浑身暴躁的气焰冷不丁浇灭下去,只剩一股萎靡的青烟滋滋冒着。他啧了啧嘴,愤懑地瞥了江邮一眼,推开人群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神经病啊!”江邮被迎面扑了一脸火气,从头到尾都无辜得像个局外人,冲着他的背影骂道,“怪不得陶君彦老是骂你!”
      “……草。”方鹿楠狠狠踢了一脚自己的桌子,差点把前排陶君彦的书包带翻,又手忙脚乱地去扶。
      真是个喜剧人。
      陆剪山在心中腹诽着。
      ……

      尽管冲突暂时平息,哑炮炸起的硝烟仍然在教室内四处弥漫。陶君彦踏进门的第一瞬间就感觉不对劲,慌慌张张地往座位上跑,差点将小个子的陆剪山撞倒。
      “他们没事了,”陆剪山扶了扶肩上的书包带,扫了眼气氛沉闷的教室,“暂时吧。”
      陶君彦环视一圈,同学大部分都回了家,除了留下大扫除的值日生和仍然在座位上自习的江邮,连方鹿楠的座位上都意料之外地空空如也。
      “方鹿楠刚刚走了。”陆剪山又解释道。
      “刚刚是你给我发的消息吧,没打起来就好,”袁义松了口气,拍了拍兀自愣怔的陶君彦,“行了,咱们也回家吧。”
      “……嗯。”
      陶君彦回到座位上收拾书包,偷偷扫了旁边一眼,同桌的江邮还在做周末的数学作业。
      “……你不回家吗?”他试着与对方搭话。
      “哦,家里没饭吃,回头直接在食堂吃了再回去。”江邮从书卷里抬起头,语气平淡地回答,并没有迁怒于他的意思。
      “这样啊。”陶君彦松了口气,冲他扬起一个歉意的笑,“那我就先回去了,下周见。”
      “下周见。”
      道别的话音刚落,清脆悠扬的钢琴声便从教室外传来。陶君彦背着书包与袁义一同出门,见陆剪山还没走,正趴在走廊的栏杆往楼底探着头。
      “有人在弹琴。”他说。

      教学楼的一楼南角一直摆着一架钢琴,陶君彦原先以为只是装饰用,如今才知道原来是货真价实的乐器。可惜他们的教室在顶楼最靠北,曲子听得不太清楚,只能看见那边熙熙攘攘地围了好一层人。
      “去看看吧?”袁义提议。
      三人背着书包绕到南侧下楼,悦耳有力的钢琴声也逐渐清晰起来,音符叮叮咚咚地敲响在每个人的耳旁,如滴滴水流汇聚成潺潺之溪。
      “感觉有点耳熟……”陆剪山忽然道,“刚刚是不是礼堂里谁唱过,教室里能听到一点。”
      “——”袁义摸着下巴讪讪点头,往身旁的陶君彦看去,“是他唱的。”
      “……”

      陶君彦在同伴的视线中停住脚步,站在二楼回廊上,一楼的一切便能轻而易举地尽收眼底——兴奋称赞的窃窃私语,交头接耳时攒动的人影,以及那个坐在正中央、被万众瞩目着的少年。
      夕阳从他背后高大的落地窗映入屋内,被瓷白的砖块折射出斑斓五彩的光晕,与晚霞拖长的阴影交叠重合,空气中浮动的细小灰尘碎屑被染得熠熠生辉,在少年周身勾勒着皎洁温柔的轮廓。
      明明只是一架普通的钢琴、一首普通的曲子,此时此刻却仿佛置身于盛大恢弘的音乐厅,夕阳的光束便是天然的聚光灯,将舞台上那个身着普通校服的少年映照得那么闪耀却又陌生。手指飞舞着,黑键与白键交替碰撞出一只只音符,拼凑起方才在台上支离破碎的歌乐。
      “卧槽……那、那……”袁义不敢置信地推了推眼镜,“那不是鹿哥吗!”
      “没想到他会弹琴,明明跟他一点也不搭。”陆剪山也有些意外,转过头看了看陶君彦,“你知道他会……”
      他没有再说下去,陶君彦低着头,整张脸埋在阴影中看不清神情,只有垂在身侧的手在止不住地发抖。
      陆剪山抿了抿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陶君彦……?”
      手指触碰到他肩膀的一刹那,像是戳破了肥皂的泡沫,虚幻的景象崩裂开来,露出不堪一击的脆弱内核。在反应过来之前,身旁的少年如同离弦的箭一般猛冲出去,与光辉灿烂的钢琴台擦肩而过,直冲入被夜幕吞噬的阴影之中。
      “陶君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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