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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真相 ...

  •   高原的夜晚本就寒凉,已进冬日,更是冷意阵阵,施戈皮却感觉热血冲头,浑身大汗淋漓。

      上当了,中计了,这是一个圈套!他的心里反反复复只有这几句话盘旋,懊恼得浑身颤抖,恨不能回到几个月前,恨不能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取获望苴藏宝的传言,甚至,恨不能十几年前没有头脑发热,没有对施白千下手。

      怎么早一点想不到呢,那些与姚州都督府不共戴天的望苴人,怎么可能甘愿交出财宝,并且甘心奉上铎鞘剑呢,更何况,施白千不可能预知自己将死,又怎么会提前写下密函藏于树上,如此多的漏洞,居然瞎了一样,从来没有想到。

      施戈皮不由自主攥紧了手中的宝剑,环顾着四周。既然这是个陷阱,设置陷阱的那对兄弟,此刻肯定正在某处盯着自己,说不定已经举起了屠刀……

      必须赶快离开这里。施戈皮忿忿地扔下手中那张白绢,对周围的几个手下示意,提脚就要朝洞外走去。正在这时,从外面跌跌撞撞奔进一个人。

      那人借着火把的光亮看到矣川识,立刻扑倒在地,大口喘息着禀告:“主上,山外……山外打起来了……”

      矣川识正在招呼着手下搬箱子,闻言惊讶地问:“你们不是前去接应孟氏的援兵吗,和什么人打起来了?难道是唐军赶到了?”

      那名手下急忙道:“属下奉命接到了援军,刚到山外就遇上一伙人,大约有两三百,非常凶悍……”

      矣川识不耐烦了,提高声音追问:“那些人是不是姚州都督府的唐军?”

      那手下迟疑了片刻:“看不太清楚……好像……好像也身着施浪诏的军服……”

      “也穿着施浪诏的军服?那可能是施千琅的卫兵吧,不用紧张,只要不是唐军就好。”

      矣川识松了口气,转头就见施戈皮什么财宝都不拿就带人要走,他移步挡过去,戏谑地问道:“怎么回事?施白千的密函写了什么?难道写了杀他的凶手就是你吗?”

      就在前一刻,听到了“施浪诏”三个字的时候,施戈皮头皮发麻,心慌意乱,满心都是快逃,他本就神经紧绷,被矣川识这样拦住调侃,瞬间怒火上涌,一腔怨气难以控制,想都没想挥剑就砍。

      矣川识哪里料到施戈皮会针对自己,完全没有防备,当即被砍翻在地。

      一声惨叫后,洞内安静了片刻,紧接着,矣川识的手下纷纷扔了箱子,抽出腰刀杀向施戈皮,四处叮当乱响,两位城诏诏主的手下打在了一起。

      施戈皮脚步未停,边疾奔向外边大喊出声:“快走!快离开这里!”

      然而,退出山洞的路阻碍重重,砍倒了拦路者,又有刀锋袭来,一步步前行得十分艰难。

      忽然,施戈皮注意到脚边一个被迷晕的望苴骑军缩了缩腿,甚至还向一边挪动,以免被对打的两边碰到。

      难道山洞中横七竖八晕倒的军士是假装的?

      这个念头刚刚在脑海中飘过,就听到一声呼哨,山洞中忽然人影晃动,四处躺倒的望苴骑军全都一跃而起,施戈皮来不及反应就被按倒在地,他的那些手下,还有矣川识的手下,一转眼全部被拿下。

      原来,在洒了迷药的木柴点燃之前,望苴骑军的军士们就服下了解毒药丸,那是陆仙翁应施千琅的要求,专门配制的,可以消解绝大多数毒药和迷药。

      他们接到的任务是,假装被迷药迷晕,等待时机抓住进入洞中的所有歹人。当然,一旦歹人进来就要对他们下手杀戮,他们可以立刻反击。

      而那些不肯服药的唐军,喝下了亚索和独木送去的水,水中加了解毒药和另外一种迷药,以防歹人直接使用毒药,唐军们不至于毙命。

      所以,当果然有人下迷药,那些唐军的军士晕倒后,望苴骑军们也按计划佯装昏厥倒地,静静等待着猎物进来。

      亚索和独木确认将所有歹人都控制住了,立刻将活着的,包括受伤的都蒙上眼睛,押往山洞深处,从另外一个隐蔽的洞口送出去,然后再将那一箱箱财物也转移了出去。

      沉默着做完了这些之后,他们仍旧躺回到原地,等待与那些昏迷的唐军一同醒来,或者一同被援军发现。

      此时,施千琅一行人纵马前来,黑沉沉的高山越来越近,施千琅勒住缰绳,侧耳细听,阵阵山风送来了隐约的喊杀声,而且是很多人在厮杀,人数远远超过了寻宝队伍和施戈皮他们带的人。

      施千琅静静听了一阵,厮杀喊叫声中似乎没有大唐军士的口音,他催马向前,山道转了一个弯之后,就见山坡之下一簇簇火光映照,果然有数百人混战在一起。

      暗夜里离得远,看不清楚两方是什么人,施千琅吩咐乌力和一名前来接应的侍卫去打探一下。

      不一会儿,两个人就返回了,那侍卫道:“回禀少主,两伙人大概有七八百之众,全都穿着施浪诏军士的衣着,无法确认身份。”

      乌力补充道:“有些人带着蒙舍诏的口音。”

      施千琅惊讶得挑起了眉,简直被气乐了,他笑道:“怎么都冒充我们施浪诏的,那太好了,让他们好好打去吧,咱们换一条路走。”

      几名负责带路的侍卫应声调转马头,引着施千琅原路返回了一段,踏上另外一条小道。

      在山林中穿行了一整夜,直到天将放亮,他们才来到藏宝那个山洞所在山麓的背面,在几座木屋前下了马。

      能文和能武迎上前来,一见到施千琅就迫不及待禀告:“一切都在少主意料之内,人都抓到了,只是,矣川识失血过多死了。”

      施千琅忙问:“施戈皮呢?”

      能武道:“按照少主的要求单独关着,里里外外都安排了人手看管。”

      施千琅点了点头,“准备一下,我马上过去审他。”

      阴暗潮湿的木屋里,被绳索绑得动弹不得的施戈皮扑在地上,懊悔、愤怒、绝望等等情绪轮番席卷,将他揉碎又捏紧。

      这一整夜,他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法去想,所有的念头都仿佛飘絮,抓不住,聚不拢。

      有一刻,他甚至对死去的那位兄长心生羡慕,那么痛快就死去,有感情甚笃的夫人陪伴,有强悍的儿子们为他复仇,反观自己,就要孤零零死在这深山中了,妻儿能做什么呢?

      他忽地一个激灵,他们一定会依靠施浪诏,依靠白瑛夫人和施千望、施千琅……

      不!不!不!施戈皮挣扎着,想要叫喊出声,他不愿意自己苦心经营的城诏,最终落入那兄弟二人手中,他不甘心啊!

      母亲会帮着孙儿施皮烈吗?就像当年支撑施千望那样,会吗?

      想到了母亲,施戈皮一阵恼怒,对母亲的怨恨压抑不住地冲击着心脏。所有的恩怨都来自于母亲,若不是她把丫鬟送给父亲,还将贱婢所生的施白千视同己出,甚至对施白千的两个儿子也当做亲生的孙子,隐瞒他们低微的出身,让他们继承大诏国的王位,自己会铤而走险吗。

      是的,全都是母亲的错,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在此之前,每一次他将愤怒转移到母亲身上,就能获得平静,可是此时,怒火烧灼着他,越来越让他抓狂,直至浑身的力气耗尽,脑袋里一片混沌。

      一阵脚步声传来,木屋的门打开了又关上,寒凉的风吹涌入,让施戈皮有了些许清醒。他听到不少人走近,听到周围看管他的人似乎在行礼。

      有人上前提起施戈皮,将他拽着跪起来,掏掉塞在他嘴里的布团,拿下蒙着他眼睛的黑布,施戈皮大口喘着气,使劲眨了眨眼睛,抬起了头。

      眼前站着那个清俊的少年,微熹的晨光透过狭小的窗洞照在他的脸上,那张英俊的面孔紧绷着,凌冽的视线落下,透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威压。

      施戈皮仰头瞪着施千琅,等待听到他的询问,他一定想要知道父母的死因吧,想要追问那时候自己的动机,或者追问自己是否后悔了,是否认罪了。

      然而,施千琅只是这样望着,一言不发,冷漠又遥远,仿佛俯视着不值一提的什么物件,无悲无喜,就连怨恨和憎恶的情绪都没有表露。

      其实,施千琅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放出真气,要不要看一看那些过往,再看一看父母,但是,他终于还是强忍住冲动,不再去目睹那场惨事,不再经历一次痛苦。

      施戈皮沉不住气了,梗着脖子道:“你肯定想知道我为何要杀死你的父母,或者如何杀死他们的,不用问了,我什么也不会说的,你想杀我就动手吧。”

      施千琅清冷的声音响起,缓缓道:“我没有什么需要问的,当年你做过什么我和兄长全都知道了,没必要听你再说一遍。”

      这个反应令施戈皮十分意外,他原打算用那些真相做个交易,没想到对方并不买账,他不由得问:“那你想做什么?”

      施千琅仍旧不紧不慢道:“我想让你知道,在你死后会发生的事情,所有人都会认为你和矣川识见财起意,居然妄图从唐军手中抢藏宝,结果失踪了,不知道是死于非命,还是逃亡,你们将因为愚蠢和贪婪,成为民众茶余饭后的笑柄。”

      施戈皮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为什么?为什么不提你为父报仇?你这是为了自保吗?你是想撇清关系,蒙蔽达奚守珪吗?”

      施千琅轻哼一声:“你是希望我将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众吗?想成为那轰动一时的事件主人公吗?可惜,你的名字不配与我父母联系在一起,并且,我不希望让祖母和你的妻儿因为你这种狠毒的人而难过,宁可让他们为你的愚蠢而愤恨。”

      听到施千琅提及母亲,施戈皮激动地吼叫起来:“怎么能不让我那高高在上的母亲知道呢,必须让她知道,让她后悔当初容忍那女人生下了孽种,抢了我的王位,抢了本应该属于我一个人的诏国,导致了这一切……”

      他的声音嘶哑,歇斯底里地喊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尖叫,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响起:“二郎,你在说什么呀,你怎么能够这样责怪太夫人?不对,你怎么能这样歪曲事实?”

      施戈皮吃力地扭转身体,看到白瑛夫人最亲信的赵嬷嬷站在身后,满脸震惊地向他追问:“二郎,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哪里听来的?”

      一看到赵嬷嬷,仿佛看到了白瑛夫人,施戈皮吼道:“你们以为可以永远瞒着我吗?母亲为了做个无私的圣人,不惜牺牲我这个亲生儿子的利益,现在赵嬷嬷你也亲眼看到了,不是她血脉的所谓孙子,就要杀死她亲生的骨血了,你看看呀,这就是她伪善的下场……”

      赵嬷嬷不等施戈皮把话说完,疾步上前,猛地挥动手臂,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将他打倒在地,又踹了两脚,这才手捂住胸口,颤抖着道:“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到的这些谣言,完全是一派胡言!”

      她深吸一口气,“太夫人确实只诞下一个儿子,但那不是你,那是故去的先诏主白千王,不,应该说是被你害死的白千王!而你,你才是那个贱婢所生,你的生母是那个贪婪无度的蠢女人!”

      赵嬷嬷的话令施千琅和施戈皮都愣住了,这些事情他们二人都是第一次听说。

      施戈皮扭动着身体,竭力地转向赵嬷嬷,音调变得凄厉:“你胡说!你别想骗我!崔嬷嬷全都告诉我了,我知道真相,你不要想骗我!”

      “崔嬷嬷?你的那个奶娘吗?原来是她对你说的呀,也难怪,她与你的生母都是当年太夫人的婢女,陪伴太夫人来到施浪诏。崔氏被太夫人许配给了侍卫统领,没有两年,那侍卫统领因护主而死,崔氏那时刚刚怀孕,太夫人心疼她,将她重新召回宫中。”

      赵嬷嬷说着那些几乎要遗忘的往事,施戈皮不住地喃喃:“不可能……你骗我……”

      赵嬷嬷没有理他,接着道:“你的生母是太夫人最信任的人,几乎寸步不离太夫人的左右,没想到她生了贪念,不满足于自己婢女的身份,一次趁着你的父亲先太诏主酒醉,独自休息在书房时,半夜里偷偷爬上了先太诏主的床……”

      赵嬷嬷抬眼看了看施千琅,压制住情绪,省略了不堪的过往细节,“后来,先太诏主震怒,要杀了那个贱婢,是太夫人不忍心,劝说着饶恕了她,后来,得知她有孕,还安排人照顾她,原打算生下孩子后,给她足够的钱,送她回原籍去,可惜她命薄,生下你之后就死了。”

      施戈皮听着赵嬷嬷一一讲来,原本一个字都不打算相信,慢慢地,心里还是有了波动,他颤抖着叫道:“你别说了,住嘴!”

      赵嬷嬷仿佛没有听到,继续说:“那时候,崔氏的孩子快八个月了,突然疾病死了,她也几次寻死,有一次见到哇哇大哭的你,她给你喂奶止住了你的大哭,太夫人就让她做了你的奶娘。有可能是她心存怨念,也有可能是与你的生母感情好,想为她出口气,居然颠倒黑白,让你一直认定你才是太夫人所出的正统继承人。”

      说到这里,赵嬷嬷压制不住怒火,激动起来,“太夫人确实太善良了,收留了不该收留的毒蛇,那崔氏不仅对你胡说八道,在你心里埋下祸根,她还想毒杀你的父亲先太诏主,阴谋没有得逞,自己服毒自尽了。”

      施戈皮听到这里,整个人都歪倒在地,仿佛抽光了力气,再也支撑不住。

      赵嬷嬷并没有停止,接着怒斥道:“太夫人宽厚,从小将你视为己出,尽心竭力培养,从来没有偏袒她的亲生儿子,甚至因为怜惜你,对你更加溺爱,这是我亲眼所见。时间长了,宫里所有人都忘记了你的出身,把你当做太夫人的亲儿子一般敬重,可是,你做了什么?太夫人让你活,你却不让我们大家活!”

      “母亲!我要见母亲!我要听她亲口说!”施戈皮疯了般嘶吼。

      施千琅冷冷道:“你还是去地下,让你的生母告诉你真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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