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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一路平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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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木娘所料,他又一连几日都未回来,她忽然产生了危机感,似乎这臭男人有她没她都一样,于是又开始提起笔来。
全世界又不是只有他最忙。
她想起来刚入城时的所见所闻,觉得甚是有趣,这样的景象是她从未见过的,既存留于脑海中,不如将其画下来,今后让更多无法前来此处游览的人看看。
在沙漠中,隐藏着这样的一座城。
行无踪,隐无边。
何况这里的人一个个如此能打,也不知是否比那能征善战的贺州还强。
因心中已有一幅活生生的图,很快就调好色下笔,何况此地笔墨纸砚布置得和虞城一样齐全,丝毫不差。
她下笔画了不到一半后就发现祝尹和轻悄悄地进来了。
“做贼吗?”
祝尹和赔着笑将食盒放下,步子极轻地走到她身边,看她在做什么。
他见她如此专注,甚至不想跟他说话,只能努力找法子让她看看他,看看这张英勇无敌的脸,是不是今日又格外讨人喜欢。
可她并未因此被逗笑,倒是神色不悦,不耐烦地瞥了一眼。
他识趣地后退几步,不打扰她。
“为夫好不容易有了时间陪你吃饭,怎娘子这般不待见我?”
“我要你陪了吗?你想回就回,不愿回就不回,一回来就要我作陪,你又把我当什么了?”
祝尹和的笑容顿时僵住,还被这毒舌娘子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忽然想到从前那个对他不愿多说几句话的娘子,怎么看都比现在这个和蔼可亲些。
但转念一想,从前她可是不许人打扰,如今还允许他在此地聒噪,应当是比以往进步许多。
祝尹和就在一旁看着她,一语不发地等着。
木娘忽然听见后面没有声音了,倒以为他走了,正想把笔一丢就听见了他干咳的声音,又冷漠道:“你还想偷师不成?”
他翘着二郎腿坐在凳子上,一只手撑着桌面,似笑非笑地开口,“偷什么师啊,美人不比画技好看?”仿佛刚吞了一碗桃花羹,此话一出,连桃花听了都被震颤。
她又被他这句话弄得脸色透红,不敢转身看他。
可他早将这一切看在眼中。
“娘子且尽心些,可莫要因为夫在这就意乱情迷,乱了笔可不妥,莫又将罪责都推至卑微的相公这。”
才相见了多久,此人就如此放肆,真是这几日对他太好了。
于是一转身就将砚台里的颜色泼了过去,泼成了一个大花脸。
她见状忍不住嗤嗤笑了起来,笑声极轻极柔,格外悦耳,再配上身形脸蛋,令人如沐春风。
“好啊你。”
祝尹和没想到她会来这招,一把搂过她的细腰就将她举起来,非要等她求饶才肯放下。
可她偏不。
你既愿意举着就举着,等你何时手臂酸疼了那自然会放下了。
可她低估了他的手段,他见她还昂着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于是开始挠痒痒起来。
她终于肯认输了,让他将她放下,可这祝尹和偏要得寸进尺,非要她多叫几声相公才肯答应。
于是柔柔娇娇的相公二字在屋内回响,在她耳边环绕。
终于等他将她放下来后,柳妤裳就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一脸淡漠,还气得踩了他一脚。
他本想继续“报仇”,怎曾想娘子冷淡得很,脸黑得几乎要把他吃了。
祝尹和心道不好,玩大了。
这木大娘也忒记仇了,于是他又开始求饶,想问她究竟怎样才肯原谅他。
她却不语,只埋头吃饭,不让他上前。
这只鸡烤得极香,俨然是虞城那边的做法,可味道又不太像鸡,也不知从何而来。
祝尹和委屈地站在一边,只能看着她吃却不敢乱动,但还是认真地给她介绍了起来这只“鸡”的来历。
“其实这叫沙蠡,是这沙漠中特有的一种动物,然后大家把它们抓回来养的,养久了就像是咱们虞城的鸡了!”
她闻言不悦,砸了一个腿过去让他闭嘴。
他立刻知趣,拿起腿就慢悠悠地啃起来,若是不慢些,只怕等会又只能看着她一个人吃。
但木娘这这副淡漠的脸色并未坚持多久,吃着吃着就忽然笑出声音来,她伸手招呼着他快过来。
可他被她欺负怕了,根本不敢上前,生怕她还有别的招数,可他又不能出手,只能任其欺负。
“方才不过是逗你玩的,你别当真。毕竟你仗着自己功夫好就欺负我,所以我才找你算账的,只是今后你可可不能再欺负我,你也知道,女子最是小气,最是记仇。”
他这才放下心来一跃向前。
她却忽然拿手在沙蠡上一摸,蹭了许多油光,然后在他头发上一扫。
祝尹和惊呼出声。
木娘却哈哈大笑起来。“你看你,还是上当了吧,方才我才告诉你女子记仇。”
“尤其是我这样的女子。”
祝尹和这次并未顶嘴,少见她笑得如此开怀,不再仅有那一副清冷端庄的面孔,她还有许多面他都未能发觉。
她吃了少许后就洗净了手,然后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吃。
他吃东西时仿佛还是一个孩子,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当然不排除他故意在她面前装出这副乖巧的模样,毕竟他狼性的一面她又不是未曾见过。
见他吃得差不多后,她便拿来了新的画纸,要将他这副模样画下来,若是日后有哪个孩子被他杀伐狠绝的一面吓到,那就再把这幅图拿出来给他们看看。
不仅仅是一只狼,也是一只乖巧还好欺负的家畜。
美人拓印,自要奉陪。
何况还是自家美人,总得惯着。
他立刻就变成了木头人,一动不动,唯恐因为自己动了而影响到她。
“你可以动动的,不会影响我。”
她瞧出了他的心思,想让他放松些。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心疼我?”
她无奈地放下了笔瞪他一眼,当真是臭不要脸。
祝尹和只好又立刻闭嘴,拿着那块小小的肉块送往嘴边,却也只能送往嘴边,不能吃了。
终于过去了约莫半个时辰,她终于喊了一声大功告成。
于是祝尹和这才放下了酸疼酸疼的胳臂,稍稍放松了腿和手,这才上前去看她的“佳作”。
很好。
有鼻子有眼,只是脸上色彩太多,让他根本看不出来他原先的意气风发,英姿飒爽,这张图瞧起来,怎么说呢,竟像是一个大傻子。
憨憨的,十分地——傻。
木娘看着画也开始夸赞起来自己,不愧是能卖得出去画的女人,能将他的模样还有那分“稚气”完全还原。
见祝尹和正要上前抢,木娘赶忙将画收了起来,说要自己留着。
“留着好,以后给儿子看看,看看当年他爹多好看。”
“谁要给你生孩子了?”
“我也没提及娘子大名。”
她立刻就拿着那根卷轴去打他脑袋,又被他揽了下来。
“若儿子日后知道他爹被这幅画打傻了,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以后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生也好,不生也罢,生儿生女都好,横竖我这辈子就只有娘子再无别人。”
经过他这番及时补救,木娘这才消气。
“日后你若是要找别的小娘子也不是不可,得让我先找到新夫君。”
“小娘子,初次相识,不知姑娘芳姓大名?家住何处?家中可还有什么人?生辰八字是?”
啪地一声他的脑袋果然撞上了她的画轴。
只是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只是有些忽然了。
两人吵闹过一番后他就换了一副神色。
她知道他终于要说正经事了,或者说方才同她玩闹这一番也是为了说事。
说她必须要做的事。
“近来我可能无法来看你,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就与霍娘说,她都会为你办到。还有就是不能乱跑,一切听霍娘她们安排。”
她都一一点头答应。
“只要我得空,我一定会回来看你。委屈你再多在这城中待一段时日,等事情过去,我会接你回家。”
她又点头,只是眼中已噙着泪,明明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为何他非要说得如此深情,就好像很久很久都见不着了一般。
“那你可一定要回来接我。你也知道我是虞城的人,不是吃沙的人。我要去虞城和雀儿还有公主她们一块享受荣华富贵,可不是在这当什么城主夫人。”
若他非要留在此地,当一个城主夫人也未尝不可。
好歹比那祝府的当家夫人好许多,一个是家,一个是城,如何能一样好。
祝尹和沉重地点头,却又嬉笑不正经,“你放心,我说过,绝不会让你只当一个侯府夫人,当然也绝不止是城主夫人。”
“你想要的,我都会为你拿到。”
他弯腰低头亲吻了她的手背,让她安心等他回来,虽步子一直向外,但目光却依依不舍,流连在她身上。
“万事平安。”
事事平安,日日欢欣。
她在心里祈求,她不能再听到有关他的任何噩耗,她承受不起。
“皇兄一路平安。”
公主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挥着手目送行军队伍离开。
浩浩荡荡,士气正盛,磅礴浩然。此一战,战必胜。
这六个字在她心中默念,她转头看向也正在目送这支队伍的父皇,在寒风的吹拂下走了过去将他扶了下来,“父皇,我们回去吧。皇兄定会带着好消息回来。”
凛风将他们的发丝吹得轻扬,将衣裙向后吹去,让她们有些迈不开步子。
“父皇,今年似乎去旧年冷了些。”
她一抬头便瞥见了父皇高高的发冠里白发丛生,心中些许不是滋味,想再说点什么,却已开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