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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偶然闯入 ...

  •   今年黄梅持续得格外长。

      傅萍将打包的衣服拖到阳台,叹了口气。
      包裹的床单上斑斑点点,不能用了。

      小雨连下两日,湿气加重腰部酸痛,她揉捏着腰部肌肉起身向外看。

      纱窗一角崩裂,尚在沉睡的世界被一层细密的纱网笼罩,雾蒙蒙的。对面屋顶的红色房檐角的积水顺着缺口滚落下来,爬过发霉的墙壁,没入满墙的湖绿色苔藓中。
      而底下住户门口的大树完全枯死了,覆盖着一层皲裂的皮。

      发了会儿呆,她莫名打了个激灵,这才回神——要是屋子里再进水,会霉得更厉害。
      立马关窗户。然后从饭桌上抽几张餐巾纸,擦掉喷进阳台的雨水。

      回客厅丢掉餐巾纸后,她记起两天没看见猫了,环视一圈,没找到。只好低声学“喵~”,一边给小碗倒上猫粮。
      叫了三分钟,小猫依旧没动静。她抬眼看钟,撑伞出门了。

      下楼时,一对泡吧熬夜的情侣刚回来,瞟了她一眼,双方都没有打招呼。

      -

      早上六点多,还很冷清。菜市场几个摊子尚在摆放蔬菜、喷洒清水。
      她绕开门口总是贵三块的摊子,在菜市场角落一对中年夫妻摊前停下。这里菜新鲜便宜,她这几年喜欢固定光顾这里。

      从口袋里摸出小本子,翻到今日菜单,“一斤冬瓜、蘑菇、一把莴笋和大蒜叶。”

      “你比往常买得少了很多啊,又出差了?”卖菜的中年妇女拎了拎袖套,“要不要再来点胡萝卜?这外地蚕豆又送过来一波,我记得你老公很喜欢吃。”
      “嗯,这次出差要很久。”傅萍朝她摆摆手,拿出钱包,“再送点葱呀。”
      女人偷偷向身边准备装葱的丈夫甩了个眼刀,赔笑说,“都黄了,姐不是要烧给公公的?哪里能用这种葱。”
      傅萍等了许久,才接到找零。听见女人的寒暄,抬了抬嘴角,“我自己吃。”
      “装点。装点。”女人的丈夫将葱匆匆塞进去,拽了把妻子,将塑料袋递过来,“你每天都过来买,是该送点的。”
      傅萍接过,朝男人点了下头说,“谢谢”,便转身离开。

      走到菜市场门口,她撑开棕色格伞,没有立刻出去。下意识仰头,盯着沉沉天色禁不住又开始发呆。
      不想,左侧突‘咻’一下跑过一个男人。

      她直接被撞倒在地,一屁股坐到坏掉的菜叶子上。臃肿的灰色运动裤被雨水沾湿了,旁边就是乌糟糟的下水道。抿紧嘴,自顾自站起来,去找罪魁祸首。
      他逃得飞快,她没有看清身影。身后跟着两人,一高一矮,看上去普通,但凶神恶煞的。

      她告诉自己不要自找麻烦。
      正准备回家,她突然吸了吸鼻子——潮湿的空气中流动着熟悉的气味。
      无神的双眼疑惑地眯起来,又抬头望了望天,转头去了花市。

      -

      “那边也没有?”高个子问。
      矮个子摇头。

      一墙之隔,九用力以背抵墙,不让自己倒下。腰间的血已经浸湿了T恤,与雨水混合在一起,脚边积出一个小小的血色水塘。
      喝下的烈酒中掺了太多的迷魂水,他撑着身子逃出来,淋了一天雨身体发热。抹开贴在额前的碎发,眼前依旧十分模糊。
      背后,两人的声音逐渐减弱至消失。
      九狠狠咬住小臂,直到咬出血来,终于撑住了意识。缓慢转动融化的大脑,放弃从入口离开,眼转向对面墙上三米高的一扇窗户。

      没动静不代表人离开。
      屏住呼吸静待猎物放松警惕自动出来,老把戏了。

      “呼——呼——”
      急促、断断续续的剧烈喘息声,他从窗户逃出来,避开人群穿梭于街头巷尾。

      模糊的意识让他爬窗户时,不小心被碎玻璃划伤了左大腿。高强度奔跑下,扎紧动脉的蓝色布条深了一个度。九又咬了自己一口,左右扫视——锁定在破旧的青城小区。
      摄像头显然坏了很久。他避开保安和几个居民,选择最安静的33号楼。
      而烧饭时间,只有406的厨房没有开窗。
      逐渐远去的意识让他没有时间细细思考,爬上楼撬开406的门。

      没人。

      防止错漏,他撞开了房间内所有门,没有听见尖叫、第二人的呼吸。室内冷清,显然主人离开已久。
      房间中央的饭桌上摆着夫妻的旅行照,两人都笑得很幸福,但中央裂开了一条缝。
      室内布置也表明他们并不幸福:空置的孩子房;过少的男方生活痕迹;以及被归拢在畚箕里的酒瓶碎片。
      这对他而言是个好消息。

      终于从卧室翻出急救箱,九呼出一口长气,坐到地上。
      失去了意识。

      -

      傅萍将右手的一支含苞待放的玫瑰插入左手塑料袋里,打开房门——
      有人闯空门。
      翻动痕迹彰显出这一信息。
      但她还是走进去了。

      熟悉的铁锈气刺激着神经,她步履虚浮地闻着味儿,小步移动到卧室门口。
      一个湿漉漉的死人。
      手不禁一松,一袋子蔬菜掉在地上。

      她惊慌失措地后退两步,没有逃走,而是跨过尸体走到衣柜旁找手机,却怎么都找不到。心脏急躁地跳动着,她定定心神,走到尸体旁伸手探鼻息——稳定且有力。
      昏倒在床边的男人嘴唇苍白,失血过多濒临死亡。
      近距离一瞧,她才发现此人眼角处有一颗泪痣。眼睛蓦地睁大,“何伟?”
      显然,地上的男人并不会回答。

      傅萍没时间确认这人究竟是不是丈夫的弟弟,至少现在人就在自己面前,不能见死不救。更何况,若真是丈夫那个不争气的弟弟,被人追债差点砍死躲到自己家来,也不是第一次了。
      没想到一转眼,十几岁的少年竟长得如此高大。

      她放弃找手机报警,先处理何伟的伤口。
      从四年前开始,为了照顾丈夫脑梗的父亲,同时补贴家用,傅萍做过一段时间的护士。虽然从医院辞职已有三年,但基础知识还在,零碎繁琐的工作上手很快。
      何伟情况很糟,她细细消过毒,人却仿佛一点都感觉不到痛,任自己摆弄。不过这样处理起来更加方便,包扎好伤口,她给人换上干净衣服,拖到床上盖严实被子。
      裤子里的小刀和钥匙一起放在床头。

      回想片刻,她从床头柜里翻出一个铁盒子。里面有身份证、护照和存折。
      她瞟了眼男人,将存折藏到电视机柜后面。
      铁盒子里有一张褪色照片,像素很差,她将照片跟男人对比——
      果然是何伟。

      傅萍静静立在床边许久,却生不出什么恨铁不成钢的心态。只是想起躺在病床上的老丈人,总是跟丈夫念叨离家出走的弟弟,一边责骂一边想念。
      想了会儿,她默默将照片跟小刀摆在一起。铁盒子放回去,关上卧室门。

      掉在地上的一袋子蔬菜里,玫瑰花苞从里头伸出来,羞涩却鲜艳。
      傅萍觉得心情莫名好起来,高兴地从柜子里拿出落灰的玻璃瓶,认真冲洗干净、擦干、灌水,然后将玫瑰插进花瓶里。

      她想将花瓶摆上饭桌,但桌子本来空间就小。顿了顿,将两人的照片和一盒放工具的纸盒子放到空置的孩子房间里。然后将花瓶摆在空处。
      “真好看。”傅萍从各个角度欣赏花瓶许久,才去厨房拿冰箱里的冻鸡。

      鸡汤......也给何伟补补吧。

      -

      九睁开眼,第一时间观察周围,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状态在恢复。
      谁给自己包扎了伤口?
      室内暂时安全。

      伸手摸口袋,空荡荡的。
      九皱了下眉,警惕地搜查室内,立刻就在床头柜上发现自己的小刀和小灵通手机,里面放着一张新不记名卡。急救箱被摆回原处,衣柜里侧有一个没电的手机,使用痕迹很新,应该是女主人的。
      而从门的另一侧传来煮饭的声音,女人来回的脚步声。
      有声音,就代表——没有报警?

      最重要的是照片——两个年轻男孩。
      其中一位同饭桌上丈夫骨骼走向基本相同。另一位尚幼态,但骨骼更为硬朗,眼尾下落,眼角泪痣,属于会被说‘晦气’的长相。
      他摸了摸眼角,结合照片与自己的现状,大致猜出状况。

      但情况变化变幻莫测,他不会寄托一时的偶然。走到门口,他贴在门上静静聆听外界声音——只有一个人,在煮汤,正在走过来。
      九坐回床上,左手握住小刀,藏在被子下,脸上装作不安之色。

      门向里打开——
      同时,小排的肉腥气席卷着鲜味蜂拥而入,鸡汤细腻香气与老姜的尖锐交融在一起,雾气瞬间充斥了整个卧室。女人穿着小猪围裙,杂乱的头发束起,几缕发丝因汗水粘在鬓角两侧,手里拿着一柄汤匙。见他醒了,先是皱眉,语调平整,“先出来吃饭。”
      九怔愣了一下,持刀的左手微微攥紧。
      “先出来吃饭。”女人似乎对自己的‘身份’并不亲近,表面和善,但他察觉到对方重复一遍时的不耐烦。

      杀了?
      不杀?

      “知道了。”九决定视情况而定,若能鸠占鹊巢,比在外流亡更不容易被组织发现。但她对丈夫的兄弟究竟了解多少....不好说。

      客厅满是饭菜香气,女人指着桌上一碗鸡汤和莴笋炒肉说,“吃饭吧。等下我要给公公送汤,他脑梗住院有四年了。你哥出差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是......”
      她咽下后半句话,九不知道如何回应,潦草地“嗯”一声,风卷残云地消灭掉食物,将肚子撑得满满当当。向后一靠,左手食指与大拇指不停摩挲,思考后续对策。

      女人打包完鸡汤和蔬菜,从冰箱里拿出一碗冻得酱油分离的红烧肉。用勺子从里面挖出两块,埋在热饭里,然后在他对面坐下,沉默捣饭。
      “爸爸...怎么样了?”九试探询问。
      女人抬头看他,顿了顿,“他很想你。”
      碗里原本亮白的米饭被酱油染成棕色,夹杂着冷硬的冻肉,女人咽下一口,无奈道,“你想跟我一起去?”

      九沉默。
      女人去照看若是定律,自己杀了对方,便不能再停留此处。
      但周围布满那个人的眼线,自己重伤未愈,打不过。
      绑在家里吧。

      女人没有得到回答,原本总皱眉的厌恶竟展开了些,似乎对自己‘沉默的拒绝’很满意。
      九想不通。

      桌上的相片不见了,换上的一束玫瑰花苞娇艳欲滴。相较之下,穿着臃肿的运动服的女人相形见绌,驼背埋头吃饭,寻不见结婚照中一丝曾经的幸福与魅力。
      女人终于吃完了。
      在她伸手抽餐巾纸的同时,九不动声色地将椅子向后拖了点,腾出空间。同时双手用力,背挺直,松散的眼神凝聚起来,准备动手。

      “叮咚——”门铃不合时宜地响起。

  • 作者有话要说:  杀手跟小叔长得老像纯属偶然,没有血缘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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