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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内外皆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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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左右,在无瑕子的言传与荆棘的身教下未晞的武学基础肉眼可见的精进了。当然,如果在那般说是感恩戴德写作打击报复般的指导下,没丁点进展也是奇谈。至于能有多惨,就好似某天无瑕子路过练武场瞧见此兄恭妹敬的场景时,两眼含泪的明损实夸了二徒儿好一番时候,荆棘听了嘴上啐了一口说着麻烦可手下又狠了几分……。
今日无瑕子邀了山下忘忧村的一位友人前来,未晞才得以免了例行的酷刑,啊,是苦行才对。将后山琴台打点妥当,无瑕子只抚琴试了几个音,便笑嘻嘻的看向走路不跟飘似的小徒儿:“晞丫头,你这几日修练本门心法,可有碰上什么疑难杂症?”
虽然未晞很想说二师兄三个字,但奈何人家师徒俩看似一个左鼻孔、一个右鼻孔可根连着呢,只得抿了抿嘴答道:“徒儿觉得内息运转之时,总有一股窒碍难行之感。”
无瑕子听了将手从琴身上放下,捋了捋长须:“修练内功之时如经脉未通,气息无法贯连,便会有窒碍之感。只是初习之人一般内息浅薄,即使有这种感觉,亦不会太明显。”
原来如此。难怪之前问二师兄的时候,他只当是想借病偷懒的借口。毕竟人家自小在谷内习武,有了几年根基才学了心法招式,一切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唉,二师兄这不是有学区房,是直接生在了小连大的学校里。心下感叹一番,未晞才笑着转头看向师父道:“想不到这习武与六艺一般,都需天赋、勤勉与耐心。”
无瑕子倒是有些意外的哦了一声,笑着问:“你怎不问速解之法?”
未晞不解师父为何如此问,只得实话实说道:“徒儿自小身体就七灾八难,如今多亏您与神医父女看顾,竟像是比常人还强些了。只是古人言过犹不及、物极必反,是以觉得基础根基还是该循序渐进才好。”
无瑕子听了抚须叹了口气,抬头看向远方:“唉,是可惜了。若是你这孩子早几年入门,只怕会更像那人几分……”
……那人,莫非师父是说师叔?不会吧,虽然当时没瞧仔细,可师叔的声音听起来很像普通的抠脚大叔啊。或许是先入为主以声取人,师叔其实是个男身女相的奇人?
在无瑕子和未晞各自想着心事时,忽从山路方向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循声望去,只见来人头戴小巧的金色发冠,一头乌黑长发一半挽成蝴蝶髻一半如瀑般垂在腰后。瞧见她怀中的琴囊时,未晞忙起身行礼:“见过仙音前辈。”
仙音向无瑕子问过好,转身到另一侧琴台上坐下。等她安放好琴身,未晞便点了琴炉放在两台间的石案上,退回下手方。一曲结束,仙音转头看了看未晞,神色淡淡的说道:“我们又见面了。”
无瑕子见二人相识,倒是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未晞便大致讲起归还琴谱之事:“徒儿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的琴音,竟能让林间鸟儿随之鸣和的。”
无瑕子听了却瞪了她一眼,有些幽怨的说道:“平日让你多练琴,你却练会了这拍马屁的功夫。”
仙音听了,转头对无瑕子微微一笑:“难道无瑕先生认为我弹的不好,配不上这张绿漪琴吗?”
无瑕子一愣马上摇了摇头,赔笑道:“不是!不只是好,而且是绝好、绝妙,岂是一般凡夫俗子有福气听到的仙音仙乐。”
仙音转回头,慢悠悠的回道:“无瑕先生这套马屁功夫另徒还学不到一半呢”
见师父尴尬的干咳几声,未晞忙端了茶给俩人以缓气氛:“这张绿漪琴可是前辈平日不用的?晚辈听来,此曲比之上次略有些不同。”
仙音垂目对着绿漪琴发起呆来,无瑕子一瞧马上转头焦急的对小徒儿使眼色:“小孩子不懂别乱——”
只是不等无瑕子说完,仙音的声音就悠悠插了进来:“无瑕先生见笑了。这无忧无虑一曲音律简单,需在平凡的乐曲中流露出宁静安详,无忧无虑的情境。我方才心神不定,此曲弹来必有所缺。……既然无瑕先生这位爱徒对音乐有所天份,以后不妨到忘忧村跟我学习琴艺。”
无瑕子面露诧异之态,还是马上让未晞道谢应下。只是不知为何,未晞始终觉得仙音前辈看向她的视线很复杂,甚至多有恍然之态……
虽有了仙音前辈的邀约,但因谷内要学之事颇多又赶上临近新年,未晞倒真没机会过去请教。每天张开眼就要想着需准备的猪头猪尾、公鸡、鱼、葱蒜、杂菜、米谷、窗纸、消夜果子合、吉利市袋儿等等东西,好在,在她和胡叔忙的四脚朝天时大师兄带着史捕头和一个小捕快回来了。
原来此前一个犯人趁史捕头不在时打伤众捕快脱逃而出,正好谷月轩进城结税便出手抓了那人。史捕头从京城回来听说此事,携下属带了礼物前来道谢,不想两人竟在山下偶遇。无瑕子听了自是欢喜,几次要留二人用饭,史捕头答说还有要事就起身告辞了。
送人回来的路上谷月轩便问起谷内事宜,听到荆棘回来时受了点皮外伤,就不放心的劝说起来。荆棘似乎有什么心事,也不在意大师兄说的话,只是叼着草梗一言不发。
谷月轩见了也不在意,只是转而问起学识跟武学的事情,瞧二师兄还是不说话,未晞只得一一答了。回到了谷内,荆棘就丢下二人快步回房去了,谷月轩迈步想追却终归没迈出第二步。
荆棘那间屋门紧闭,只有贴在窗子上的红纸花随风微微晃动,趁着竹叶沙沙之吟反显的更为萧索。明明今天一早还是好好的,怎么大师兄一回来就变样了呢?不对,大师兄刚回来的时候这人还是好好打过招呼的,那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忽然听到门开的吱呀声,未晞和谷月轩都抬头看向荆棘房门,却原来是老胡从大师兄屋里出来,迷惑的看着二人道:“大少爷,有什么话等洗漱了进屋再说吧。”
谷月轩向老胡道了谢,转过头对未晞歉意的笑了笑:“倒是我疏忽了。师妹我还有些事要跟你商量,麻烦你在房内稍等片刻。”
虽然想劝他先去找二师兄,但想到两人远比自己熟识一节,未晞只得点头应了。
待到谷月轩敲门来访时,未晞正在书案前写着年下未完的事宜。见人进来,忙放下笔起身倒茶:“师兄找我有事?”
谷月轩在桌旁坐下,接过茶问道:“节下的事情可都安排妥当了?”
未晞取过桌上的纸张递给他瞧:“年前差不多算是都安排到了。只是师父昨儿个交代那十般糖、韵果、小螺酥、皂儿糕还有鱼肉散羹要多备些,除夕当日要送到忘忧村去。其他就是初五和之后要办的事情,倒还不急。”
谷月轩一项一项仔细瞧了,方点头从怀里另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师妹你看这份单子。”
未晞小心的展开,大眼看了上面所列内容:“玉辟邪、禅地玉册……这不是洛阳古董店之前被富商大户购走的古董么……莫非师兄此去与此事有关?”
有时官府管不了或是不能管的时候,就会借助武林人士之手。而在忠君为民的大义与可获得部分财物的利益驱使之下,大部分正邪门派都是配合的。只是这报酬有些人是巴不得收下,有些人却是迫于各种原因不得不收下。
谷月轩顿了顿,缓声道:“那贼寇曾是河东的盐户,因欠了盐税才同盐丁和灶丁一同沦落成匪盗之流。”
未晞也不免长叹了口气:“我当日来洛阳时,曾听两淮客商提起那里盐户勾结船户成了气候。不想连河东此等内陆——”
一语未完就听谷月轩轻轻唤了声师妹,未晞略一抬头只见他脸上有些黯然之色:“此事不是你我该议之事。”
未晞知意默默叹了口气,接着打量那份单子:“那龙纹盘和金栈我也曾在古董店里见过。倒不如只留漆衣陶钵与伯远、肚痛两帖……虽比江大侠那边少了一件,跟天剑门却差不多。”
谷月轩听了却有些踌躇:“两帖吗……”
未晞伸手指了指头顶,苦笑道:“这位不比之前那位,不然也不会把这两样列在单子上。我的意思是把两贴交给书生前辈,或找个真懂字画的人卖了,或他自己拿钱自己收了。……咱们说是不缺银子,可去年周边收成都不大好,师父只怕是要缓租或者出钱救助的。再有就是杜康村的吕阿志不好了,我想春桃姐也是可怜,若真是求了过来,那漆衣陶钵就留着当了给她活命。”
谷月轩轻叹口气,闭目思索片刻才点了点头:“看师父他老人家的意思吧。”
未晞放下单子,抬眼看向大师兄:“二师兄虽不太乐意管这些……琐事,但是大师兄不妨去问问他的意见,或许有我们没想到的地方呢。”
谷月轩起身走向书案边提笔续上未晞先前未写完的单子边轻笑一声打趣道:“师妹没发现,那单子是阿棘瞧过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