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来信》长剑拂柳来

6、6

　　14.

　　我几乎是颤抖着手浏览完了内存卡中的所有文件，这里面有俞行亮写的、有谷玉瑶的写的，也有俞阳的。内容吓得我不得不下楼去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大罐啤酒，来平复自己的思绪。

　　杯酒下肚，我之前30多年的人生都开始清晰起来。

　　为什么那天站在走廊上的俞阳会因为我对《美丽新世界》的描述而对那本书充满兴趣。

　　因为这是一个关于基因控制的故事。30多年前，年轻的两位研究院因为不舍得这么久的努力成果被浪费，私自藏下了一组实验组，找了代孕妈妈，生下了我和俞阳，那是3月19号。他们与几十公里之外的一个小镇医院的院长曾经是本科时期的同学，因此抱着孩子来到小镇，打算将俞阳和我都作为他们的孩子开具出生证明，抚养长大。

　　第二天晚上，我的母亲未足月产下了一个女婴，因为患上婴儿猝死综合症死在了保温箱里。

　　俞阳的母亲谷玉瑶在文档中曾经多次忏悔，那是她做过最丧尽天良的事。可是恶魔的声音诱惑着她，她别无选择。

　　匆忙中只是记下了那一天的日子和我母亲的单位。

　　偏偏这两件事和张绵绵一模一样。

　　为什么初二那年的俞阳会盯着张绵绵看了那么久。

　　因为俞阳初二那年，我至今崇拜的苏教授曾经去我们的县城做了一次关于基因生命科学的讲座，那时医院和政府联合举办，我、张绵绵、俞阳和我们的父母都在。苏教授一眼就认出人群中自己曾经的助手，也认出跟在他们身边年龄正好和那个事件那样紧密俞阳。

　　“另一个孩子呢？”苏教授那天晚上去拜访了俞阳家，俞阳的父母说是张绵绵，苏教授走后两个人便躲在书房里对着加了密的电脑哭个不停。

　　俞阳从此记住了张绵绵，也记住了书房里加了密的电脑。

　　为什么高二那年俞阳告诉我“我改了生日，我的人生会变好的。”

　　却从此以后渐渐跟我疏远到再也不见。

　　因为高中时候的俞阳和现在的我都看到了，在一个不能被人发现的计划里，我和俞阳处在这么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上。我看见俞阳写道，他此生最对不住的人应该是张绵绵，可是他毫无办法。他是自私的。他恨自己是如此自私的。可以为了一个人，肆无忌惮地伤害另一个人。

　　俞阳TOP2院校的本硕，张绵绵最后只念到大专。俞阳对她大方又体贴。人人都说张绵绵有福气，我也曾这么认为。可是俞阳他……根本是个魔鬼。

　　保留着我的毽子、又收藏了我的校牌，躲在阴暗的书桌前，像个讨厌的变态。

　　原来苏教授去北京领奖、俞阳夫妇忽然死亡也不是巧合。

　　组委会有清楚当年事情内幕的人，这件事情影响太差、太有悖伦理，是被上面叫停的。如果被他们知道，苏教授的学术生涯就算是完了……他不惜痛下杀手。

　　出乎他意料的是，是俞阳主动联系的他。

　　在实验室门口的走廊上，就在我来就职的前一个星期。

　　在我站的地方。那时候，俞阳也曾站在那里。

　　这案子确实没有丝毫的隐情，俞阳确确实实是杀妻自杀。

　　15.

　　俞阳和张绵绵的尸体火化那天，苏教授和他的团队从北京回来，我去飞机场接他。

　　闲话间他偶然提起，“小肖，最近好像死了一个挺有名的小说家。”

　　我迅速地掩盖住了自己的惊慌，只是轻描淡写地撩了撩头发：“嗐，真可惜，他高中还和我是一个学校的。”

　　“你们高中关系还不错，是吗？”

　　“是啊，起初还不错……老师，您别说，那个小说家还真是搞研究的好材料，我当时真嫉妒他。可后来他搞文学去了，我们便实在说不上话。”

　　“这样吗，”我听见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真是可惜。”

　　我听人提起俞阳都像是有人拿着烙铁在我心尖反复打磨，可我甚至不敢去俞阳的墓前送祭奠他。

　　我开始热衷于打听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朋的死讯，带很多鲜花去墓地祭奠他们，却只在走过俞阳和张绵绵的碑前时，不小心扔下一束。

　　我记得何龙国说，他从来也看不懂俞阳。

　　他是个爱骗人的小说家，却把诗句写在笔记本的扉页上。

　　“我拦住暗无天日的阴影，想把阳光下的好事都给你。”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