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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距离 ...

  •   一场冷雨过后,冬天终于完整地到来了。

      电子日历翻过一页又一页,总秘递来的日程表依旧忙得脚不沾地。
      这也正常,每到年底,一分钟也要掰成两分钟来用。

      明早要出席一个商业剪彩,晚上是某千金小儿子的百日宴……抽空还要接听金馆长催命般的电话,艺术馆的珍品太多,修缮时谨防人手,他事事躬亲,生平头一次因为工作和小男友闹了别扭。

      宋昭宁神色寡淡,她侧肩倚着环景玻璃,垂眸咬上一支烟,没点,唇齿随意地含着烟草。

      平板的视讯电话还未中断,她忙,唐既轲也别想置身事外。
      唐总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手边的保温杯猛地一口,擦了擦唇角后发现她好像在走神。

      天光黯淡,她目光发怔地看着半轮流心奶黄的太阳,隔空被唐总被喊了两声,她低头垂眼,下颌因为清瘦愈发锋利清晰。

      “怎么?”

      唐既轲无语一瞬,问她后日的工作安排。
      宋昭宁想了想,说:“工作会集中在这段时间完成,之后,我打算给自己放一个长假。”

      唐既轲震惊:“放假?宋总,我这里信号不好,你能再说一遍吗?我是不是忙过了头出现幻听。”

      宋昭宁神色淡淡:“是的,你没有听错,我要休假了。”

      唐总无能狂怒:“我请问你宋大小姐,年底和休假这两个词语有什么必然的关联吗?你为什么要休假?你怎么敢休假?你休假了公司怎么办?”

      面对唐既轲的灵魂拷问,宋昭宁轻轻叹息,支着手指点了点自己额角:“我怀疑我这里长了一个肿瘤,要到美国进行全面体检。”

      唐既轲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哽住,好半晌,他才在宋昭宁逐渐揶揄的目光中回过神。

      “你自己就是开医院的,上美国干什么?”

      “不好说。”宋昭宁敷衍:“顺便去结个婚吧。”
      唐既轲:“?!”

      视讯中断。

      她拧了拧手腕,指腹抚过表盘,前两天分针有些走不准,她打算下班后顺路到温弥店里进行校准。

      忙到晚上,推了一个家里经营红酒庄的小开邀约,唐悦嘉风风火火地候着车,见她下来,勤切万分地拉开副驾驶。

      “昭宁姐,晚上我们去吃火锅吧!”
      宋昭宁系上安全带,闻言瞥她一眼,城市霓虹灯火在她眼底明丽跳跃。

      “火锅?”她不确定地问。
      “对啊!”

      她很自在地踩下油门,风驰电掣地冲出去,弯起笑眯眯的眼睛:“我问过周秘了,她说你今天没有额外行程,要不要到我家吃饭?”

      宋昭宁微眯起眼,淡淡地笑了:“先斩后奏,出息了。”

      于是这顿饭是在唐家吃的。
      没有空手上门,临时从银行保险箱里取了一瓶年份吓人的红酒,当做见面礼。

      唐家一家人都很好,热情好客,大方爽朗,进门前宋昭宁说别把她当领导,唐悦嘉高高兴兴地挽着她的手说当姐姐就好,结果捱了唐母一脑门蹦儿。

      宋昭宁众星拱月地坐在主位,她握着筷子,很难得的,想起了从前。

      我也曾经拥有过这样的父母和温情。
      可仔细想想,漫长得像是上个世纪发生的事情了。

      宾主尽欢的一顿饭,大家都喝了酒,只能叫代驾。
      宋昭宁让唐悦嘉别跟着她回酒店,小姑娘双眼红扑扑的,扒着门框说宋总再见,宋总明天见,宋总……嗝儿,再过10个小时见面。

      接下来的一周忙得连轴转,那夜温馨团圆的晚餐好像只是昙花一现,所幸唐悦嘉总是能量十足,活像个超耀眼的小太阳,每天雷打不动地说两遍“宋总早上好”和“宋总晚上好”。

      终于,处理完最后一项工作,她旋上万宝龙年度纪念款的应龙钢笔,手肘支着桌角,沉沉地呼了口气。

      公事处理结束,接下来,轮到私事了。
      宋昭宁婉拒唐悦嘉自告奋勇的加班行为,并勒令她不许熬夜,自己驱车来到事先约定好的地址。

      她之前定制了两套高奢珠宝,准备作为新年礼物送给宋家长辈。
      没想到停好车上了楼,面对的却是一整面婚纱墙。

      jimmy choo的婚纱设计师热情洋溢,将满头雾水的宋昭宁迎了进去。
      宽敞独立的试衣间里,锁在保险箱的重工高定婚纱已经妥帖地支在鎏金色的移动衣架,随着两个戴手套的助理缓缓地推入她眼前。

      宋昭宁无言片刻,转身想走,却被设计师眼疾手快地拦了一下。
      她仰起头,有些想抽烟,也有些想把烟头摁在这件裙子上面。

      设计师堆着笑,倒是没有自己设计被冷落的不适感,殷切得有些过分。
      他喋喋不休地介绍:“尺寸贴合宋小姐您的三围,全球仅此一件的高定,冰川蓝渐变大拖尾,全手工钉珠和真钻……席先生将其命名为‘爱意告解’,从草稿起样阶段,席先生亲自跟进,这是一件充满了无上爱意的婚纱。”

      “是吗?”宋昭宁形状漂亮的眼睛挑着冷然但锋利的讥诮,冷声:“难怪这么丑。”

      她不是一个轻易刻薄的人,平时遣词用句也会倾向于令旁人感到舒服。
      除非,旁人先让她感到不舒服。

      宋昭宁无视设计师宕机空白的表情,她起身,手指划过接听键时做了一个不用跟进的手势,设计师讷讷地站在原地,无奈地和助理交换眼色。

      这位传说中的宋小姐,脾气果然不大好呢。

      宋昭宁虚掩上茶水间的门,单肩倚着墙面,停顿几秒,不疾不徐地缓声:“爷爷。”

      宋老爷子沉默两秒,笑道:“听声音很不高兴啊,昭宁。”
      她疲倦地掐着鼻骨,控制了下外露情绪,尽量平声静气:“还好。”

      宋老爷子哽了一下,笑意漏着些许无奈:“还好就是不好。最近很忙吗?”

      宋昭宁说是,然后从善如流地道歉:“抱歉,爷爷。”

      “是不是和小席吵架了?”
      “算不上。爷爷你也知道他那个人,不太正常。”
      “不太正常是什么话?小席其实是个挺稳重的孩子。”

      “爷爷,不用硬夸。”
      话音轻顿,宋昭宁眼角瞥向身后。

      眼见身高腿长的男人阔步而入,她侧身轻轻撞过门页,“咔哒”一声,顺势落了锁。

      隔音不好,宋昭宁听见他和她们打招呼的声音,深情而耐心的声线,款款地说着一些无关紧要、但很讨小女生欢心的话。

      “我听说,你们闹了很大的矛盾啊……”
      宋昭宁并指掐着鼻骨,长而卷曲的眼睫低低地掩去眼底不耐烦的神情,她深呼一口气,淡声:“我和他合不来的,爷爷。涂老爷子算过八字,不是我克他就是他克我……算了,还是我克他吧。”

      老爷子听得发笑。
      笑着笑着,却突然问:“昭宁,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在怪爷爷和妈妈?”

      这里绝不是一个谈心的最佳场所。

      宋昭宁百无聊赖地想,这个世界上,哪里又能称得上绝对的安全呢?

      她目光流离发散,想起闻也那间小小的、承载着灰白墙皮和霉味的小房间。
      然后画面里挤进了更多的细节,他的衣柜,他洗得干净的枕头,还有那盏小小的、黄铜色的床头灯。

      他们曾经互相依偎着,睡过昨夜。

      “没有的事。”她否认:“爷爷为什么会这样讲?”

      “因为你从小就很有主见。”老爷子声音缓缓:“太早熟的小孩,好像直接跳过童年,可你连青春期和叛逆期都没有,别人家的小孩哭着闹着要买玩具,你只会说想要一台天文望远镜。”

      宋昭宁笑了笑:“玩具和天文望远镜没有任何不同,爷爷。”

      “是吗?”
      老爷子淡声反问:“你小时候,和可爱、乖巧没什么关系,但你很懂事。你顾叔叔离开后,有一部分的你也跟随他一起消失了。昭宁,虽然那些是很美好、值得被保护和珍藏的回忆,但是会让你变得敏感和痛苦。你到现在,还执着要找回来吗?”

      过了许久。

      久到席越的声音起起落落,又说了什么,一会儿沉静,一会儿喧嚣。
      宋昭宁垂着头,目光长长地落下来,停在自己孤孑颀长的影子。

      “不找了。”
      她轻声:“爷爷,我不找了。”

      也许加州是一个雪天,她听见冷风呼呼敲击窗棂的声音,老爷子费劲儿地关上了窗,搓了搓手,语重心长地劝:“昭宁,你妈妈再有不对的地方,也是为了你好。她只有你这么个女儿,如果当年你出事,你要她活不活?”

      老爷子继续说:

      “这些年,她对你不管不问,是近情情怯,你应该懂。”
      “我应该懂,却不代表我必须懂。”

      老爷子被她噎了一下,半是叹息半是遗憾地笑起来。

      “你不肯回来我们身边,也不愿意回那个家。你住了多少年酒店,别以为我们真的不知道。”年纪大了,怅然也比其他时刻更加剜心刺骨:“可是昭宁,不管你怎么想,我们都是一家人。以后……爷爷和妈妈不会再逼你做任何事情,你不想接任公司,没关系,职业经理人足够维系。你不想回家,没关系,只要你愿意,哪里都可以是你的家。你不想和席家联姻,那就解除,其余的事情,爷爷替你担着。”

      宋昭宁又嗯了声:“爷爷,你和妈妈总是替我做决定,可这一次,能不能听一听我的想法?”

      “……”
      半晌,老爷子终于沉声:“回家说吧。好不好?”

      通话时间不足十分钟。
      宋昭宁有些恍惚,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爷爷也有了隔阂和距离。

      她知道这通电话不可能是妥协或叙旧,比起单方面的通知,更像是一场温和的周旋和试探。

      这些年,宋微有意把她放逐到护城,并非是做母亲的一言堂。
      只是宋昭宁很少去想,爷爷在其中,又是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

      不能说不怪,她又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圣人,没有七情六欲。

      只是偶尔想起来,却总觉得,不被爱的小孩子,就算怎么撒泼耍赖,也不会得到一颗廉价且糖精浓重的牛奶糖。

      可她二十七岁,不是七岁也不是十七岁,早不会为了一颗奶糖感动。

      她安静地站着,一门之隔的换衣间愈发热闹。
      席越说裙子很美很好看,超出他的想象,如果他的未婚妻愿意穿上,一定是全世界最美的女人。

      设计师的笑声听得她心头发腻,说什么,宋小姐真有福气,您有一位体贴温柔的好丈夫;宋小姐非常美,与您是绝配……

      恭维乱七八糟,半真半假,无需探究。
      呼吸一来一回的空档,有人礼貌地叩了叩门:“宋小姐?您还好吗?”

      宋昭宁应了声。

      骨节清秀的手指握住银色门柄,掌根蹿上凉气,她浓黑的睫尖一动,旋即不动声色地转开门。

      试衣间亮堂灼目的灯光流水般泄在脚下,席越如万众瞩目粉墨登场的王子,唇边蓄着温和包容的笑意。

      “好久不见,未婚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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