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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Chapter 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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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最漫长最煎熬的十分钟,徐翎的衣角还被车门夹着,“再快点张欢,来不及了!”
“来得及,都来得及,”张欢在红灯变绿的第一瞬间冲了出去,迈速表的指针从60到90,“肯定来得及。”
徐翎已经管不上胃内到翻江倒海,医院旁的一条街售卖的都是殡葬用品,他只是随便扫了一眼便和张欢一前一后往急诊室的方向跑。
两人刚跑到手术室门口,门上的红色灯灭,护士推着盖有白色床单的病床出来,之后是解开口罩的医生。
“医生,于白——”
“我们尽力了。”
徐翎双手握住医生的手,目光又看向被越推越远的于白,他的声线颤抖,“您别尽力啊,您再想想办法,您救救他啊!”
眼瞧着徐翎有些站不住,张欢上前把人掺扶了起来,“徐翎,徐翎你先起来。”
“您救救他就当我求您了,我求求您了您救救他,他才二十一啊!”
医生劝诫:“家属您情绪也不要太激动。”
走廊里是忙碌的护士,伴着只增不减的消毒水味,徐翎和张欢并肩坐。
“我们是不是要通知小白的父母?”
“两位老人年事已高,担不住。”
徐翎手指甲几乎要抠进肉里,“报警了吗?”
“报了,”张欢的手机界面还停留在通话记录上面的当地的报警电话,“查着呢。”
这冲击对于徐翎来讲太大了,他起身自话自说:“他结业报告我还没给他盖章,我得回去给他盖章了,要不然他毕不了业了。”
“你去哪啊?”
“承野的章呢?”徐翎把身上的兜掏了个遍,“承野的章怎么也不见了?我还要给小白扣章呢?怎么就丢了呢?”
张欢手逐渐握拳,“没有章,没有结业报告了。”
徐翎站在原地,抖了抖肩,转过身回头看张欢,灯光笼罩在徐翎的周围,张欢居然在徐翎的身上看到了只属于于白的影子。
他该怎么办?这是张欢首要想的问题。
还和段靳茗沟通吗?梦也碎了,把自己也搭了进去,现在又折了半条命,人家都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起码有个坑,他这是一拳打在黑洞里差点被吸进去。
倘若查出来真是段靳茗的所作所为呢?对于段靳茗来讲是权衡利弊之下的云淡风轻,那对于徐翎呢?一座岌岌可危的山,天公不作美下起了暴雪,暴雪推到了山,山体碎石滚了一地。
徐翎在他面前跪了下来,是在恨自己没有照顾好于白吗?所以才愧疚。
张欢走近,半蹲着,把车上于白上次没拿走的外套披在他身上,拢了拢衣领,“我一会送你去小白家里,你收拾一些衣服,我这边负责给小白父母打电话,警察那边我去跟进,葬礼,你我之间你是可以做主持他葬礼的人。”
“嗯。”
“电话保持畅通,别和段靳茗发生争吵。”
“嗯。”
“你一个人可以吗?”
“嗯。”
“……”
张欢还是不放心,不放心徐翎一个人呆在他和于白曾经同吃同住的环境下,两人打开衣柜的时候又是一阵沉默。
“他平常穿哪件你知道吗?”
“你左手边的卫衣搭配右上第一条裤子,挂着的蓝白条毛衣和浅蓝色牛仔裤,他喜欢那件军绿色的外套,还有黑色的呢子大衣,”徐翎回想,“殡仪馆那头怎么说?”
“下午一点,最多放三天,问我想放在哪个陵园。”
“二十万够吗?”
“小白没有二十万。”
“我有,我给他买。”
回到张欢家之后两人不约而同的把电话放在茶几上,双手交叉我,岔开腿半弓着身,等电话响。
无数个十分钟二十分钟过去了,在张欢起身准备开门接外卖,徐翎躲进厨房的一刻,电话响了。
“您好,我们是市公安局的,需要张欢张先生配合调查,”电话那头说,“方便的话叫上徐翎徐先生一起。”
饭菜被放在玄关处,两人也顾不上饿不饿,车开往市公安局,警方怕二人有串供的可能性,于是把徐翎和张欢两人请进两个审讯室。
在准备葬礼的第二天,张欢接到了警方的电话,于白的死是纯粹的交通事故意外造成的,货车司机喝了酒,没有看清红绿灯转换,径直开向了于白所在的出租车,出租车司机也是重伤。
二人到沟通室时场内坐着的有货车司机,货车司机所在单位的老板,还有律师。那老板一脸精明相,徐翎不想与他缠斗,老板提出赔偿二十万,张欢也同意了,至于货车司机要给老板打几辈子的工,两人不关心。
两人在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三点,张欢把一次性筷子掰开,磨了几下上面的木刺,递给徐翎,“吃两口吧,你看着就瘦了好多。”
徐翎接过筷子又放下,“吃不下,我想去睡会。”
“你是不是认为这事和段靳茗有关系?”
“我不知道。”
“红绿灯的操控时间,货车司机至少干了十年了,不可能是红绿色盲也不可能是没看清,喝了酒红绿色难道还不认识吗?怎么就偏偏是那辆出租车,怎么就会是小白?”
徐翎的眼眶在张欢的只字片语间湿润,“我不是没想过,可是你要我怎么面对我爱了十来年的人转头变成了杀人犯的事实呢?更何况那是小白。”
张欢缄口不言,沉默半晌吐出几个字,“你恨他吗?”
“我想死。”
没有人能救徐翎于水火,
神明不行,爱人不行,
给予的一点怜悯不过是想从徐翎身上得到满足自己的欲望,
徐翎就好像被困在一个精心打造的牢笼里,
牢笼外的操纵者举着酒杯欢呼,
徐翎的生命在此刻进入倒计时。
张欢安顿好了从外地赶来的于白父母,二老从行李箱里拿出了于白的黑白照片,那还是于白临近大学毕业拍的,准备要放在毕业证书上的一寸照片。
二十万对于二老而言不重要了,和二老一同收拾了屋内剩下的衣服裤子,和房东沟通好归还了钥匙,去派出所注销了于白的户口。
当执法人员拿起剪刀的一刻,于白的父亲手遮住了于白母亲的眼睛,身份证被剪掉了一个角,张欢拿着纸质证明,三人咬着牙坚持到了车上。
是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无时无刻拿着速效救心丸,还有扭过头来的酸楚。
葬礼举办在火化之后,徐翎红着眼,复述了于白简短的二十一年。
殡仪馆外下着雨,段靳茗左手打着伞,右臂捧着一花束,从车上下来,目光扫在徐翎和张欢之间。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四个字结束问候之后段靳茗将伞的小部分推给徐翎,徐翎举着自己的伞往后退,“让一让。”
段靳茗翻着白眼,一把扯过徐翎拽到自己伞下,“回家了。”
“段靳茗你--”
“别逼我说第二遍。”
徐翎就这么被强制性的连要挟带恐吓的拽上了车,刚才被段靳茗抱着的花束就这么被丢在殡仪馆门前,包装被雨水打湿。
张欢在看不见车尾灯后,捡起了花束,丢到垃圾桶里。
天是水泥地倒映过来的灰色,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路灯提前亮起,自尊心在徐翎被按在床上的时候已经碎了。
是屈辱和痛苦的两个小时,是想要奋起反抗却被钳制两个小时。
床板吱嘎响,段靳茗根本不管徐翎是否能支撑他的强动作,只是一昧的冒进,情到浓时他一只手掐住徐翎的脖子,俯下身,在呜咽中亲吻他。
直到能够切身目睹徐翎身上的吻痕,密密麻麻,才是他用力爱过的证据。
雨连下了几天,从上一次逃跑开始段靳茗就知道自己锁不住徐翎,插线板里的摄像头也一直没拆。
“在家有好好吃饭吗?”
徐翎光脚踩在地上,“吃了。”
“你脖子怎么还有红印?”
徐翎象征性的摸了一把,“不知道。”
“你在给谁发信息?”
徐翎抬头环视卧室,“你怎么知道我在发短信?”
“我猜的。”
“哦。”
徐翎总觉得卧室不安全,于是虚掩着门走进了安全楼道里,“小白爸妈走了吗?”
“刚送走,”张欢声音有些哑,“段靳茗有说什么吗?”
徐翎摆弄着钥匙扣,“没有,但我觉得卧室不对,所以我坐在逃生通道打电话。”
张欢想起上次的不适,“你卧室绝对有东西。”
“你也察觉到了?”
“说不清楚,”张欢说,“最差的情况也就是,你卧室里有摄像头。”
徐翎现在的精神状态已经超乎了他以前,只要张欢不再被动性出意外,那什么难听的突破底线的他都能接受的住。
“无所谓了,他想看他就看。”
张欢车内后座是两个黑塑料袋,“你真想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徐翎长舒一口气,手拍膝盖,像是做一个重大的决定,“我也就活这一辈子。”
徐翎挂断电话,轻关上门,躺在摇椅上晃了几下。
雨声入耳,他闭上眼,十八岁那年也是如此,只是那天是晴天。
后来有人给他盖上了毯子。
徐翎翻箱倒柜找了好久,研究生毕业之后他再也找不到那张毯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