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河》一只玮玮

2、Chapter 2

　　段靳茗的目光从男孩的眉眼扫到鼻尖，嘴唇，再到松垮校服里若隐若现的锁骨凹陷。
　　但是相比这些，男孩极力想要掩饰的刀疤才是最吸引人的。
　　男孩反应速度缓慢，迟疑点头。

　　几分钟前的巷子里，徐翎只听到了沉闷的咚一声，他甚至在那一秒不知道该捂小猫的耳朵还是自己的耳朵。
　　往常来讲，小猫吃完粮还会蹭蹭他的手背。
　　但今天，粮被突如其来的一声打翻，小猫加快速度跑回自己的防控小洞里。
　　徐翎循声走了过去，只看见了一伙人抬着一个昏迷不醒的，还有一个与他们背道而驰将卫生纸丢掉的。
　　他转身蹲下嘬了两声，小猫看着他却在坚定的往后退。

　　“我脸上是有什么吗？”
　　段靳茗“昂”了一声，草草说了句，“后面多了个人，不舒服。”
　　“哦。”徐翎说这个字的同时，把桌椅挪到了自己同桌的后面，“你舒服吗？”
　　莫大的压力给到了同桌，现在应该是前桌，“我……舒服……吗？”
　　段靳茗提前退出了这场由他挑起来的争端，徐翎也不愿多说，从包里掏出夹在两个文件夹中间刊号是最新一期的《博物》。
　　他的座位和段靳茗的座位错开，反倒能看到段靳茗桌堂里的杂七杂八：手机，有线耳机，打火机，数不清的纸团还有皱巴巴的、和自己桌面上的杂志封面很像的纸张。
　　徐翎思忖片刻，把杂志夹在了化学书里。

　　下午课程结束的也快，徐翎提着一黑塑料袋的相机胶卷，熟练走进学校拐角的照相馆。
　　老板和他打了个招呼，便低头紧掐着手机两侧，屏幕上是对方发来的转账消息，“小翎啊，房租这个月就不用给了，你放学就来就来照相馆帮我，我已经耽误你不少时间了，更何况你还是个—”
　　“赵哥，我得奖保送了，”徐翎戴上护目镜，“房子我一直租，钱就收着吧。”
　　说完便推门走了进去。

　　光是照相馆老板一走一来，就能看见徐翎在租住的小区对面的快餐店打工。刚升中学的时候课业不算多，徐翎白天要完成学校内容，晚上穿梭在各大广场公园摆摊，忙起来一人更干三份活。
　　徐翎刚来学的时候赵哥也好奇，好奇是什么样的家庭会让一个刚上高一的学生出来打工，也知道现在这个年龄阶段的孩子敏感，可能家里真遇到了什么急需用钱的事。
　　接触之后赵哥越发觉得不太对劲，那天他给其他员工放了假，唯独留下了徐翎。正当他要开口的时候徐翎却直接坦白说起了自己，一顿饭后赵哥把徐翎送回出租屋，自己回家反复在想为什么要一直考虑这件事。
　　第二天徐翎依旧和赵哥打招呼，重复着前一天的动作，就好像昨天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

　　段靳茗打开别墅栏杆侧门，声音惊醒了趴着的古牧，继而也被程昀禾听了个大概。别墅大门被推开的一瞬，段靳茗回瞪了一眼不知所以晃着尾巴的古牧。
　　他注意到程昀禾摸了她没有戴任何首饰的无名指，甚至把手藏到了背后，“你怎么不带你的婚戒了？”
　　“今天和阿姨晚上做了面食，就摘了下来。”程昀禾含糊道。
　　“哦，我只是好奇，毕竟老段也没戴，知道的你是为了工作为了饭菜，”段靳茗打开冰箱柜门，拿出矿泉水拧开瓶盖，“不知道的还以为老段和外面的修成正果忘了家里。”

　　程昀禾在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段靳茗的亲生母亲，是在段靳茗母亲生他难产死后的第三年被段青林娶进家门的。
　　而程昀禾体质原因一直怀不上孩子，夫妻二人怕孩子再生出心理疾病，程昀禾干脆就把段靳茗当成自己儿子。
　　自打段靳茗上幼儿园，到现在的高中，他听过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你和你妈妈长得一点也不像。”

　　“靳茗，我要是跟你爸离婚的话—”
　　段靳茗上楼的脚步一顿，回头看程昀禾的同时发出不可思议的“呵”：“我建议你不要，你现在在段家起码能保证你阔太太的名声和地位，我印象中你就没工作过吧，手里紧抓着的那点股份你觉得够你吃多久？段长海外面再有五六七八个也不敢带到家里，你就正常把你的心揣进肚子里。”
　　就在程昀禾感到欣慰的时候，段靳茗继续说道：“你要是真想我也不会拦你，后果你自己考虑好就行，毕竟你嫁给老段也不容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觉得那就是放屁。我说句好听的，成年人有自己的思考，我说句不好听的，你们俩离了死了其中一个，另一个都能活。”

　　别墅里什么都有，豪华定制的沙发，北美胡桃木加工的茶几，放眼望去最便宜的还是那个迪奥迪凉水壶。
　　程昀禾一人呆坐在沙发上，期间段靳茗下楼，将刚才喝剩半瓶水扔掉，拿了瓶新的矿泉水准备上楼。
　　“靳茗，你有的时候太像你爸了，有的时候又和你爸是两个极端。”
　　这句话多少对段靳茗起震撼作用，但是效果仅仅维持几分钟，稍瞬即逝。
　　段靳茗捏矿泉水瓶的手指用力到发白，“光是看你们的婚姻就是对我不想结婚也不会结婚最好解释，我爸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不是。这都已经十点多了，老段大概率是不会回来了，你早点睡，兴许明天一早能看见老段在厨房给你熬粥。”

　　果不其然，段长海一大早买好早餐放在桌上。段靳茗胃口大好，和段长海也简单聊了几句学校的事，背上书包关上门的动作行云流水。
　　开学将近一周，他看到徐翎的次数十指都能掰过来，相比之下他更好奇这种人为什么不会被学校通报批评。
　　无名之火上到胸膛的那一刻，他趁着放学教室没人的时间，拿走了徐翎桌堂里的富士胶卷。

　　徐翎洗胶卷的时候隐约觉得数量不对，但当自己真正意识到放学收拾书包将胶卷遗落在桌堂里已经是学校学生都走空了。
　　路灯已经熄灭了，整个学校陷入沉寂中。徐翎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将书桌堂翻了个遍都没找到那卷胶卷。
　　此时敞开的后门传来了闲散声音，“找这个？”
　　徐翎险些被吓得跪坐在地上，他强撑着桌面回头，那人时段靳茗，只不过他一半身影被徐翎的手电筒灯光拉的很长，一半湮没再黑暗中。

　　徐翎紧盯着他手中的胶卷，伸出手说：“可以把它还我吗？”
　　“你这两天逃课就为了这里面的东西？”段靳茗移动胶卷对着月光，将兜里的照片拿出半个角又塞了回去，“我留着没用，你自己过来拿。”
　　徐翎打着进一步退半步的心理，几近是半身不遂挪过去。两人身高相差不算太多，只是在这个年纪来讲，徐翎的身形还是偏瘦了些，握住那小细胳膊还没昨天的棒球棍粗。
　　“喏，说了给你就是会给你。”段靳茗用略带戏谑在他身上来回打量，最后落在了他脸上，从兜里翻出洗好的相片一并交到他手里，“下次保管好了。”
　　徐翎“哦”了一声，心想只要你不拿，胶卷自然也丢不了。

　　手电筒的灯一直亮着，徐翎拿到了胶卷和相片后立刻与段靳茗拉出一臂的距离。
　　片刻后班级门口的喇叭穿出了滋滋声响：“谁在五班呢？你们干嘛呢？”
　　徐翎把尚存的心思寄托在面前这个不太靠谱的人身上，“所以我们现在？”
　　保卫科的人拿着手电筒对着五班的窗户晃了几次。
　　“不就是一个破胶卷吗？你就说你来学校拿东西不就完了？”段靳茗把衣服拉链拉高，压着嗓音说，“来一次不白来，去翻翻桌堂里还有什么要带走的。”
　　说着段靳茗就从后门走到前门，关上之后又走到后门，探了探头将后门，看到有光亮顺着楼层上来，毫不犹豫将后门反锁，“翻到没啊？再没翻到一会都跑不了。”
　　“应该没了，”徐翎吞吞吐吐，“你桌堂里那本《博物》—”
　　“你喜欢你就拿，我看那玩意就是看插画。”段靳茗目光聚焦在垃圾角落，拿出其中一拖把挡在后门，就在他转过身走到徐翎面前时，保卫处的工作人员已经拍响后门玻璃，“别他妈翻了！跑！”

　　徐翎整个人几乎是被他夹着，脚根本没有落地的机会，从座位到前门再到教学楼一楼出口，徐翎死死的抠着段靳茗衣服兜上的拉链。
　　段靳茗跑着跑着还在想自己为什么要跑？不就是他妈的吃完饭洗个胶卷看到个鬼鬼祟祟的学生身影就跟着走进去想看他干什么而已。而徐翎，徐翎也只是想找找那个胶卷，哪知道会碰上这么个人，闹出今晚这种尴尬局面，还被人像皮包一样夹着跑。

　　段靳茗跑到了学校西侧的小巷口，徐翎看四周没什么人了，拍了拍段靳茗肩膀，“可以了，你放我下来。”
　　“你以为我愿意带你？”段靳茗掸了下身上的灰，“怕你被校领导抓了第一个就卖我。”
　　徐翎点了一下照片数量确定没跑丢，深呼了一口气，“谢谢，走了。”
　　“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