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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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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杜若香仍旧用冷冷清清的目光淡淡的瞟了一眼雁高翔,道:“昨晚进书房的时候,为血腥味所冲,地上又倒着人,又惊又怕的,谁还有心思留意其他的。”没有了精致的脂粉描画,没有了锦衣绣服,白衣孝服的杜若香,苍白了脸,反而年轻许多,有种凄弱无依的美丽。
雁高翔道:“四夫人,安府用的香,跟外面香铺是一样的么?”
杜若香道:“当然不一样,外面香铺里卖的,我只是交出方子去,家里人用的香,都是我亲手调配的。”冷笑了一声,道:“我天天住在这里,难道要她们用了那些个俗脂滥香,在我身边晃来晃去,虐杀我不成?”言语里满是自负之意。
雁高翔道:“四夫人调香,用的是花,还是别的什么?”
杜若香苍白的脸浮上一丝讥笑,道:“雁公子,难道对调香也有兴趣?”颇有怪他探问之意。
雁高翔知道犯了忌讳,道:“四夫人不要误会,在下只是想知道,调制一种浓烈弥久而且能够掩盖其他香味的香,是不是------”见杜若香似笑非笑的样子,只好叹了口气。
杜若香道:“调香本来是女人的专长,男人做不来的,即使你知道怎么调,也未必调得出好香。你知道外面很多香铺为什么没有安府的香铺生意好?是因为他们的调香师傅有问题。”她的神情间露出自负自傲来,并不是方才凄弱无依的样子。
雁高翔道:“请四夫人指教。”
杜若香道:“十个用香的人里有九个半是女人,女人用香为什么?当然是讨好男人。那些香铺里的调香师傅,要么全是女人,要么全是男人,女人喜欢的香,男人未必喜欢,男人调制的香,女人又不是很喜欢。独我们安府的香铺用调香师傅,是一半男人,一半女人,互为补充,相得益彰。”
雁高翔道:“据四夫人所知,男人可也有用香的?”
杜若香缓缓垂下眼睑,道:“自然也有,只是我调香,向来只给女人用。”
雁高翔道:“四夫人,在下多有打扰,请勿见怪。”起身施礼,退了出去。
杜若香望着他背影,苍白的脸,无一丝表情。
雁高翔低头一边想事情,一边随意的走。听到前方有说话的声音,抬头看去,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走到大夫人的院里,有心进去,想起大夫人怨怒恐惧的神色,叹口气,又退了回去。
只听一阵脚步声,飘来清冷的香味,却是江凤卿从院里出来,清俊的脸上一片灰白,脚步急惶,不复从容,好象后面有什么追赶似的。
“江公子。”雁高翔出声唤道,江凤卿回过身,雁高翔不禁吓了一跳,江凤卿的眼中一片万念俱灰的沉寂,“江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一丝狠色在江凤卿眼中一闪而没,道:“雁公子,你在这里啊,我正想找你聊天呢,不知道雁公子有没有空?”阳光下,翠衣白衫,笑容淡如菊花,惹得几个丫环动不了脚步,远远的红了脸窃窃私语。
雁高翔微微皱了皱眉,难道她们忘记了这个家里刚死了人,叹口气,道:“江公子诚心相邀,在下敢不奉陪。”
江凤卿眉一挑,唇角微勾,道:“雁公子不嫌弃,就到我住的地方去吧。”雁高翔点点头,跟在他身后。
安平生在家里养的有戏班子,江凤卿与陆峻地位不同,便将府里一个僻远的小院落安排他们住,有花有草,倒很雅致。
江凤卿笑道:“雁公子,我看这里院里风光也不错,也不用进屋坐了。”
雁高翔微微一笑,仍是倦意淡淡,道:“在下正有此意。陆兄不在吗?”
江凤卿瞄了一眼另一扇紧闭的房门,道:“阿峻一会就回来,雁公子,请用茶,不必客气。”
雁高翔轻轻抿了一口茶,道:“江公子,你衣服熏的什么香,闻着令人耳目一醒?”
江凤卿低头拂了拂衣角,含笑道:“什么香也不是,只不过安府是做这香的生意,高兴的时候,赏了我几盒,我闻着也不错,就朝着衣角上弹了一点。”他一低头,一束乌溜溜的发丝便滑了下来,遮着半边雪白如玉的脸,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轻颤,翠衣欲滴,白衫如雪,便象是沐雨青竹,清丽淡雅。
雁高翔心中赞叹了一声,江凤卿原本是京城炙手可热的伶人,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江凤卿道:“你别说,安府调的香果然是好东西,只用了一顶点,过了许多日子也不散。不信,你闻闻?”一边笑着,一边将袖子送到雁高翔鼻下。
江凤卿桃花似的眼眸逼近眼前,雁高翔一慌,不着痕迹的避开,道:“好香,果然是好的。”忙端起茶杯喝茶。
江凤卿倒好象什么也没察觉似的,笑盈盈的坐回去,道:“这香有个好名字,叫倾城,你好象不喜欢。也是,雁公子是铮铮男儿,怎么会喜欢什么脂粉啊香啊之类的女孩儿家的东西,辱没了英雄气概。”
雁高翔道:“江公子千万不要这么说,在下是个粗人,不是不沾这些东西,只是不懂而已。四夕小姐今早还说要调几盒送给我。我便将昨晚书房里留的那股怪味道告诉她,看她调不调得出来。”
江凤卿一怔,道:“四夕小姐也会调香?我住了两个月,倒没听说。”
雁高翔道:“四夕小姐夸口说,只要是她闻过的香,没有调不出来的,而且保证一丝不差。”
江凤卿不以为然道:“这个野猴子,整天只见她往外跑,倒没想到还有这个本事。”
雁高翔道:“安家留表小姐,想必也是看上了她这个本事。”
江凤卿笑道:“雁公子对这个野猴子,倒是青眼有加。”
雁高翔倦倦一笑,正想说什么,眼前一片模糊,朦胧中只见江凤卿勾着唇角的笑,桃花般的眼眸中一片煞气,不及细看,头一歪,扑倒在石桌上。
江凤卿拍拍他的肩,道:“雁公子,雁公子?”雁高翔睡着一般,江凤卿望着他,俊脸狰狞,眼中满是冷冷的杀气,道:“我本来想依着阿峻的意思,不动你。只是我心里正不痛快,谁叫你倒霉撞上门来。”弯腰从腿上拔出一把匕首,便要刺下去。
“你做什么?”陆峻忽然唤住他,脸色铁青。
江凤卿一怔,望着他道:“我干什么,你难道看不出来?”
陆峻道:“我明明说过不能动他的。”
江凤卿瞪着他,道:“怎么,你心疼了?”
陆峻道:“他是我的朋友。”
江凤卿眼中有疯狂之意,冷笑道:“我原来不知道,你如此看重朋友。”
陆峻抿紧了唇,两个人互相瞪视着不出声,江凤卿忽然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渐至颠狂,有凄厉之色,陆峻铁青的脸上渐渐浮上痛苦,道:“是不是又落空了?”
江凤卿仍旧是笑,笑声渐渐嘶哑,仍是在笑。陆峻也不拦阻,只是脸上随着笑声,痛苦越来越深。
笑声嘎然而止,陆峻紧紧抱着他,江凤卿也不挣扎,一颗泪,轻轻自眼角滑下。
陆峻道:“既然如此,我们走吧。”
江凤卿摇摇头,道:“我累了,这么久,真的累了。”声音低落,充满倦意,是让人绝念的倦。
阳光虽是温暖的,这个小小的院落里,却忽然充满了萧索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