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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送别 ...

  •   徐森淼走了,很快,姜宁也走了。

      姜宁成绩不出挑,算上特长生加分,也没能达到三科全优,她爸妈权衡了大半个月,在去五中当正取生,和找关系走后门,把学籍放在五中去徐中当借读生间选择了前者。

      五中开学比徐中早一天,姜宁上学时碰见买早饭的林舟,明媚地朝她一笑:“我妈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林舟还没琢磨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也背着书包踏进了新学校的大门。

      至此,一起长大的三个孩子,正式各奔东西。

      开学第一天,其他学校的学生还在热闹地结交新朋友,徐中就给所有人来了个下马威,陌生教室的黑板上贴了两张表,一张是入学成绩排名,老师会根据分数,按照一强帮一弱的合作模式给大家排座位,另一张是考场分布,当天下午,徐中新生会进行一场全科摸底考试。

      徐中以冷漠无情的神色,迎接了这一届格外艰难的新生。

      徐小或许和其他小学没有过多的区别,但徐中却是以绝对实力碾压其他中学的,无论是学校设施、师资力量、还是试卷难度。

      这一届的入学门槛格外高,摸底考试的题也格外难,一眼就能看出答案的基础题基本为零,中等难度的题目占比百分之七十,剩下的全部超纲,不仅如此,每一科的题量都升到了小升初考试的两倍,林舟全程高度紧张,一秒也不敢走神,答完最后一张英语卷子,人累得出了一身汗,手指关节都僵硬了,几乎握不住笔。

      新生入学多得是事情要忙,清点新书、置办校服、听讲座开大会,过得比上课时还混乱,然而即便如此,老师们的判卷效率也没有被耽误,第二天放学前,林舟就就拿到了初中的第一张成绩单。

      她以微弱的优势拿下了全班第一,前五名总分咬得很紧,第二名只比她少了零点五分,随时都会赶超,林舟看得心惊肉跳,曾经摸不着的压力此时已经化成了大山,死死压在了她身上。

      往外看一眼,夕阳西垂,鸟雀从树上越下飞向远处徐高的方向,两天的时光只短短一瞬,还有无数的日子要熬。

      林舟的班主任叫林清,教数学,是徐中的老牌教师,她连轴忙了两天,又是监考判卷又是开会排座,累得不行,此刻急需一个“老师的小助手”,刚巧校广播室召集各班班长去政教处领校徽,林清瞥了一眼成绩单,随口喊道:“林舟。”

      林舟正盯着窗外走神,不明所以地站起来,林清看她一眼,见小姑娘蛮顺眼的,指挥说:“你去趟政教处,领校徽,政教处在西面二楼,找不到就问问人。”

      林舟愣愣地往外走,出了门才想起来自己不知道人数,只好走回来小声问:“老师,咱们班,有多少人啊。”

      林清正在写教案,掀开眼皮看她一眼:“四十七,快去快回。”

      因为极高的入学门槛,这一届的徐中十班,只有四十七个人,林清坐在讲台上喝水,林舟摸索着寻找政教处时,剩下四十六个人,都在审视自己的成绩单。

      高压环境中寻找自我定位往往是靠对比的方式,于是学生们顺着自己的排名往上看,在结交到新的伙伴前,先锁定了追赶的目标。

      也记住了成绩单最上方,广播喊话时突然被林清任命为班长的林舟。

      第一天考试,第二天开会,第三天讲解试卷,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第四天迷彩服下发,为期十天的军训就开始了。相比悠哉悠哉的小学时光,在徐中的日子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键,林舟成了个名分不正的口头班长,整日跑来跑去。

      教官找人领歌词本,她要去处理,主任喊人登记表格,她也要去处理,忙得她一个没什么方向感的路痴,两天就摸透了徐中的教学楼,脸盲的毛病也治好了,一叠身份信息表处理完,认清了全班的名字。

      大会小会把林舟忙得心慌,让她总神经质的觉得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只有在放学的黄昏,背着书包往家走时,才能松口气,把二倍速的时间调回原速,觉得四周安静下来,也觉得有些孤单。

      开学一周了,别的同学都在打饭列队的过程中交到了好朋友,只有她忙前忙后,整日和各个老师打交道,班里同学见到她,不知道该不该喊班长,索性直接避开,林舟又性子内向,迎面撞上几个嘻嘻哈哈聊天的女生,总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绕路走。

      就这么别扭着,一直到军训结束,她都没能和谁熟络起来。

      算上军训,这次一开学,他们一口气上了十三天,闭幕检阅结束,所有人都晒退了皮,也累得没了精神,学校算上调修,给他们放了四天假,两周后,就是第一轮月考了。

      无声的战役不断打响,哨声连绵不断,永不停歇。

      林舟倒头睡了十五个小时,睡醒吃了几口饭又回去睡了个回笼觉,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她恹恹地躺在阳台的藤椅上,整个人没什么精神,林舒恩喊她吃饭也没回声。

      她仿佛精力耗尽,交流欲望透支在了暑假每一个不肯睡觉的深夜,如今总是张口无言,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林舒恩怕她憋出病来,变着法子喊她玩,可林舟总不给面子。

      林舒恩提议去新开的水上公园,林舟摇头,林舒恩提议去吃天天排队的烤肉自助,林舟也摇头。林舟仿佛提早惨透了某种神秘的人生奥义,觉得世间纷纷扰扰,什么都没有睡觉重要。

      林舒恩发愁地对周自行说:“越大越不爱说话,这可咋整。”
      周自行安慰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青春期嘛。”

      林舒恩不认这个理:“青春期不是该摔盘子摔碗,和家长对着干吗?哪有越活越回去的。”
      周自行就叹了口气:“小淼不在,小舟没个伴儿啊。”

      林舒恩也叹了口气,被说服了,然而还是担心辛苦养大的闺女变成哑巴,第二天等人一醒,又过去问:“隔壁小区有棵香椿树,去看看不,咱俩摘点儿,妈给你做香椿炒鸡蛋吃。”

      林舟勉强回过神,点了点头——徐奶奶做的香椿炒鸡蛋是最好吃的。

      然而林舒恩做的么......味道好像不大对,闻着不对,吃着也不对,林舟咬了一小口,细细嚼着,越嚼眉头皱得越紧,林舒恩觉得香椿有怪味,之前是没吃过的,为了哄女儿,愣是就着米饭扒了两口,忍着恶心胡说八道:“咋样,妈的手艺还不错吧。”

      林舟还没回话,就听见周自行回来了,周自行一推门闻到一股怪味,还没洗手就往餐厅走,边走边问:“做什么好吃的了?”

      林舒恩得意邀功:“香椿炒鸡蛋,小舟和我在楼下摘的,你快来尝尝。”

      楼下摘的?周自行看了眼林舟的脸色,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皱起眉头赶紧尝了一口,嚼了两下吐了出去,一口气叹得老长,颇为无奈地拍了拍林舒恩的肩:“这个啊......是臭椿。”

      餐厅里还在进行“为什么香椿会有臭椿,香菜却没有臭菜”的讨论,林舟漱完口悄悄溜走,独自一人走到了阳台上。

      暑假时,林舒恩和周自行课少,便在阳台上安了一排吊灯,天色一暗,就切一盘西瓜,拉着林舟和徐森淼过来吹风,一家四口拉琴的拉琴,弹琴的弹琴,周自行搞来一把小号,得空了,会吹柯南主题曲给她们听。

      徐奶奶家阳台上夜来香的香气荡漾过来,徐奶奶就站在花丛里听她们演奏,徐森淼回家拿外套,会被她点一点脑门:“挨着小舟家,积了八辈子德了哟。”

      那样快乐的日子,一转眼就过去了,徐奶奶离开一个月后,林舟才迟钝地体会到分别。夜风卷过房间里的书架,放在隔板上的《城南旧事》被风吹开了,英子毕业了,轮到同学们给她唱《送别》了。

      林舟第一次看到这里时刚上三年级,只注意到了第一句歌词“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她那时是个期盼着长大的小不点,不明白英子为什么哭,为什么毕业时喜欢又害怕,于是扭头问林舒恩:“妈妈,从小学生变成中学生,不是好事吗?”

      林舒恩点点头,告诉她:“是好事,也是遗憾的事。”

      这么多年过去了,林舟才注意到这首歌的最后一句是“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她默念了几遍,找出夹在书里的曲谱,坐到钢琴前弹了一曲《送别》。

      徐森淼说,唱丧的戏班子唱的不好听,徐奶奶不会喜欢的,她这时候才想起来,徐奶奶是最喜欢听自己弹琴的。

      徐奶奶喜欢听她弹琴,喜欢喂楼下的小猫小狗,喜欢清早去逛菜市场,还喜欢在阳台上种花,她是个认真过日子的老太太。
      她的阳台上一年四季花不断,夏天有夜来香,春天有三角梅,如今入秋了,又开了夹竹桃,林舟仿佛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徐奶奶站在那,她还能撒娇耍无赖地喊:“奶奶——让小淼和我睡好不好——求求了——”

      然而徐奶奶已经不在了,徐森淼也走了,出发前徐森淼曾看着阳台,出神地问过林舟:“小舟,你说我不去徐中了,奶奶找不到我,会不会着急。”

      林舟从小反应迟钝,做事总是慢半拍,时至今日,压抑的悲伤才席卷而来,伴着萧瑟的秋风,浸透了她的五脏六腑,离别带来的痛苦压得她说不出话来,只好在钢琴声中大哭。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漫长的送行中,不断有人红了眼眶,而自己,才是最后落泪的那一个。

      生了锈的钝刀,伤人更痛,曲子细密绵长,终于走到了终止符。

      “爸爸的花落了。”
      徐奶奶的花开了。

      可他们,都不会回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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