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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离水之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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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巡看了林羽生一眼。
林羽生坐了下来:“看起来他真的没事。”
“我有点累了。”朱斐然说,“先回去睡觉了。”
林羽生说:“你好好休息。”他和陆巡还有一些话想说。
朱斐然点头,打着呵欠走上楼,沾着枕头,立刻就坠入到了另一个世界中。
硝烟弥漫,朱斐然站在战场之上,四周杀声震天,他茫然四顾,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疯狂,他看看自己的手,纤细雪白,干净的不得了。
人群呼啸着向前冲,他也被裹挟着向前,一柄利剑砍了过来。他伸手,铿锵一声,两柄神器撞击出火花,朱斐然反手一剑,温热的血溅到脸上,有点烫。
明明他就是火焰,为什么,他会如此惧怕一切温暖的东西?
血液在皮肤上烧灼起来。
好疼。
他跪下来,捂住自己的脸:朱斐然,你快点醒过来!
四周的场景变了又变,他却越来越痛,痛到难以呼吸。
朱斐然大口喘着气,如同一尾离了水的鱼,剧烈挣扎,却又要被窒息。他剧烈抽动,弓角反张,青筋暴突,指甲在床架上扣出道道血痕,床头柜上的东西掉了一地,噼啪声捂在地毯里。
“我以为朱斐然这两天请假只是一时的……”林羽生有些自责。
“他是我的责任,不是你的。”陆巡说完,耳朵一动:“然然!”
他冲上楼,眼前一幕让他睚眦俱烈,朱斐然在扭成了一个难以形容的姿势,木板上全是抓哼,指甲断了两个,瞪大的双眼几近脱出。
林羽生和陆巡一齐上来,勉强禁锢他的手。
啪嗒两声,混在众人的叫嚷中,几近无声。
眼泪顺着他的眼角不断流下,打湿了鬓角。
好痛,嗬嗬,好痛。
“打电话!”陆巡叫道。
林羽生手忙脚乱,打给了他哥哥,然后才想起来,要打给米路。
突然,一阵绿光照亮了整栋屋子,绿色的光点,涌入朱斐然的嘴中。
他慢慢安静下来。
皮肤下一汩汩的能量涌动四肢百骸。
“没事了。”朱斐然慢慢张开眼说,伸出手,虚虚地环住陆巡的脖子。
陆巡想抱住他,又怕他更疼,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我没事了,不用担心。朱斐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一会儿,门外传来声响,随后是好几个人的脚步声,米路走在最前面:“陆总松手,你这样我没办法检查。”
陆巡不愿意,朱斐然安慰着他,他稍稍松开了一点,米路简单号了脉,掀起他的眼皮看了一下:“没什么大问题,还是老毛病。”他看了陆巡一眼:更严重了。
何潜行也走了上来,不过着两分钟的功夫,朱斐然又睡着了,眉头还在皱着,显然很不舒服。
陆老爷子循着光的方向,走到了书桌边,那里有一面古老的镜子,镜中还坐着个银发碧衣的男子,看见陆老爷子,背过身去。
陆巡抱着朱斐然,米路帮朱斐然裹好手指,朱斐然很快就睡着了,不时动动嘴,很不安稳。
陆老爷子拿着那个镜子,走过来:“这是上次的那面镜子?”
陆巡接过镜子,里面的人彻底躲了起来。
终究是你救了他。陆巡想,果然,我比不上你。他把镜子挂在朱斐然的床头。朱斐然的嘴角终于舒展开来。
四个男人,就在书桌前讨论。林羽生听了也是白听,留在朱斐然的床前,和凡叔一起守着朱斐然。
“暂时多给他找一点能量补充?”米路说,“不过治标不治本。”
“我知道,当务之急,把孩子取出来。然然不肯放弃孩子,直接硬来恐怕他会生气。”陆巡说,“之前你说,能让孩子在外面长起来?”
“有点眉目了。”米路说,“传说中,世界的本源是一棵树。”
“你是说扶桑树?”陆老爷子问。这是一个神话故事,妖族的小孩子们的睡前故事。
“枯木逢春。”米路说,“能把孩子埋在花朵中——但是这只是一个传说,几万年了,从来没人看到过这棵树。”
“不管怎样,我都会把这棵树找到。”陆巡说。
何潜行说:“这棵树是一定要找到的,问题是,然然能等到我们找到吗?”
几人都沉默了。最后,凡叔和陆老爷子留下来,守着朱斐然,其他人决定去藏书室看看。
他竖起耳朵,好像有什么声响,翻东西的声音。他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似乎是书架后面。
“你们先进去。”陆巡说,“我随后就到。”何潜行也没问,和米路去图书室。陆巡悄悄走近书架,两根手指一伸,夹出一条边,拽出一整张画。
不用打开,他就知道,那幅画里是谁。
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陆巡看着画里的人,决不相信这是一个巧合。
传说中,楚离算无遗策,身前身后无一不安排的妥妥当当。
他拎着画,进了图书室:“你们看看。”
“楚离?”林羽生一眼就认出了画中的人,他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法术同源,他留下来的?”当年楚离的崇拜者不计其数,私下为他画小像的人也很多,但这副不一样,这副是他自己留下来的。
“藏书室应该还有别的东西。”何潜行说,“楚离不可能只留下这么两件东西,一定还有别的,我们一起找出来,应该还能拖延一阵子。”
几个人在藏书室的动静不算小,很快,洛依依就被惊动了,他藏在一遍的书架上,听着他们说扶桑树。洛依依知道扶桑树在哪,但他不想说,说了也没用,时间不够。
“朱斐然等不到扶桑树的。”洛依依说,“等你找到那棵树,他恐怕早已被吸干了。”
“所以你知道扶桑树在哪?”陆巡问。
洛依依没想到他这么敏锐,张了张嘴,自暴自弃地说:“在海中央。”他招了招手,一副卷轴在空中展开,是一副上古地图。洛依依指着一个并不存在的点说:“就是这里,每隔一百年,才能出现一次——离下一次出现还有五年,五年后,地图上会多这么一个点。”
“所以,我们要想办法拖五年。”陆巡对洛依依仅存的好感都磨没了,自动开启嘲讽模式。
“肯定拖不了五年。”洛依依很肯定地说,“朱斐然死定了。”
“你不是说,朱雀不会死?”
“朱雀不会死。”洛依依的脸上浮现出兴奋的笑,“可是朱斐然会。”朱斐然是朱雀,可朱雀,不仅仅是朱斐然。重生之后,他只会保留这一世的记忆,再忘却所有的情感。他会记得陆巡,却忘记爱上陆巡。
“灵魂不灭就够了。”
“那可不一定。他的孩子,要是新的神呢?”洛依依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天下神明都有定数,上古时期开始,已经经历三次神坠了,神格只有不断减少的份,从未听说新的神格诞生。想要有新神,只能自动抢夺旧神的神格。”虽然朱雀的神格没那么好抢。
陆巡看着手中的画,露出了阴郁的神色:“是吗?”
“你把那幅画给我,我告诉你,有什么办法。”洛依依说。
陆巡看着手中的画:“你要这个干嘛?”
“我感觉到了熟悉的味道。”洛依依说。
陆巡的脸色不太好看。熟悉的味道?不就是楚离的味道。洛依依对这个味道很敏感,那么朱斐然一定也很敏感。把画带出藏书室的人不言而喻,就是朱斐然。
想到此,陆巡的脸色更加难看:“给你!”他把卷轴抛给洛依依。
洛依依双手接过画轴,小心翼翼地打开检查,只一瞬间,就好像有什么从画中飘了散了出来,又好像是他的错觉。画中的人飞快淡了下去,就像是被带出古墓的画作,接触到现代空气的一瞬间,开始氧化。
洛依依急忙合上了卷轴。
“让他生下孩子,一切还有回寰的可能。”洛依依说,“否则,他会死的干干净净,烟消云散。”
这是什么办法?
陆巡有点后悔,何潜行拉住了他:“我们做两手准备。”几个人拿着上古地图,又寻找其他的东西。
“你到了最后,还是为了他燃尽了一切。”洛依依捡起画轴,对着画中的人说。
青色的衣角,颜色已经褪干净。画上的人面目模糊,画纸几近粉碎,千万年的时光突然加诸于之上,无限眷念却又无可奈何。
“我们都一样,活在过去的人。”洛依依说,“可是时间不等我们。从不等任何人。”他卷起那副画,轻轻抱在怀里,就像是抱着哪个千万年的爱人。
“我都已经忘记你的名字、忘记你的长相了。”洛依依说,“结果你连你的面貌都不愿意给我看一眼。”想必你早就知道这一天,从很久之前,就开始给朱斐然铺路了。
“我也是你计划中的一环吗?”他不断说着,就像是把千万年难以诉诸于口的思念全部倾泻而出,“那你算到过,他会爱上别人吗?”
“嗬嗬,真是可笑。”洛依依说,“我知道,你也不是他本人,只是他留在这幅画中的一缕残念,一个念想。可是你们真的很像啊,替身爱上了本尊,却不得不靠着另一个替身去安慰……”我有着他所有的记忆,却不是他本人,为什么我要出生呢?难道就是为了代替他去死的吗?
好像有人摸摸他的头,就如同他记忆中的一样——或者说,就如同朱雀记忆中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