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ta逃跑计划》莹落

14、第 14 章

　　观景台被盖上了玻璃盖。

　　四四方方的一个顶棚，就这么被盖在了四方透气的观景台上。

　　盖顶棚那天，夏煦披了个毯子靠在落地窗那边围观，他蹲在那儿，就那么仰着脑袋，眼睁睁看着玻璃盖子盖下来，堵住了他唯一畅快的地方。

　　夏煦的头发倒是变长了。

　　从他和时予怀斗智斗勇以来，也就在下塘村那时候，某一天阳光正好的下午，老太太说他顶着一头鸡窝看着就心糟，回屋拿了剪刀就这么小院露天地给他剪了一次。

　　就这么一次。

　　然后被抓、逃跑、再被抓，庄园里不多不少待了一个半月多，夏煦的头发也就长长长，几乎成了小卷毛。

　　他不知道自己是自然卷。

　　他的头发其实很硬，以前他一直留极短的短发，甚至为了省钱会剃成一个几乎寸头的样子，等着慢慢长。

　　现在头发留长了那么一点，居然就小卷起来了，时予怀说像泰迪。

　　于是对着镜子拨弄头发的夏煦白了他一眼，不理人。

　　时予怀也不再去学校了。

　　他辞职了。

　　原本进去就是为了抓人的，现在人抓到了留在身边了，就没必要继续教书育人，那些女生们实实在在地哭了一场，说要举办一场欢送会，那天晚上，时予怀抱着夏煦问想不想自己去参加，夏煦抓着他的手臂咬了一口，说巴不得他夜不归宿。

　　很显然，这个回答是错误答案。

　　时予怀翻身压着人，只用了手指，几分钟后单手去拿手机发送了一条语音，说自己去不了，妻子一直缠着他呢，模糊的背景音里，是夏煦抑制不住的声音和小声啜泣。

　　语音在一分钟内被撤回。

　　但学校里还是立即传出了风声，说时助教去不了欢送会是和他黏人的小妻子在暖床之类的，而原来温润如玉的时助教早已英年早婚，更是让一堆憧憬的女生们破防难过。

　　这件事的第二天，夏煦一整日都没再理过人。

　　时予怀办理好了离职，从此之后就在家里了，这算是对夏煦的双刃剑——一方面他不想理人，另一方面，由于时予怀自己能时刻看着人，夏煦被准许在庄园范围内自由活动了。

　　“你在家里上班？”

　　“嗯，开始着手接管一下家里的事业，不过我跟二叔请了假，最近一个月可以待在家里好好陪陪你。”

　　夏煦听见这句话绝望晕倒。

　　一个月，时予怀要和他时时刻刻待在一起一个月？！

　　不说白日宣淫最为可耻，最主要的是……主要是……

　　“你请假能请一个月？”

　　“嗯，二叔划给了我几份产业先做管理练手，这一个月也有收入。”

　　时予怀抱起呆滞住了的人，让他坐在了自己怀里，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毕竟这是我自家的产业。”

　　夏煦无语地笑了笑，转过头伸手给了时予怀轻轻一个小巴掌：

　　“滚。”

　　夏煦下楼能够活动，最高兴的还有一个玲姨。

　　两个人坐在二楼新搭出来的空中花园摘菜的时候，玲姨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他：“宝儿，你不走啦？”

　　冬日的太阳暖烘烘地照着，整个花园引了暖水渠，在鲜花的包裹下飘着暖暖的香气，夏煦就窝在铺满绒毯的大躺椅上，甩了甩新鲜的芹菜准备摘丝，听了玲姨的话点点头，无所谓地说：“嗯，暂时是不跑了。”

　　玲姨有些害怕监控，拿菜往夏煦身上甩甩：“哎呦，不能乱说！”

　　于是夏煦轻笑一声：“没事的，玲姨你别担心，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事，不要牵涉到别人就是最好的。”

　　玲姨低下头，只是默默地接了句：“唉，小少爷真的很喜欢你。”

　　夏煦没再接话了，斜靠在躺椅上，也低头认真摘起了菜来，一时间整个小花园里没人再说话。

　　只是过了很久，夏煦都已经摘完了一整把嫩芹菜，将菜放进小篮子的时候，他倒是莫名其妙回了句：

　　“我也喜欢啊。”

　　他也喜欢啊。

　　他有说过不喜欢吗？

　　这个问题，早在很久很久之前的英国夏煦就已经扪心自问过了。

　　他喜欢时予怀。

　　也是很喜欢很喜欢。

　　『两个人在一般生活上相性太合，从无厘头电影鉴赏到做饭品味，从背后蛐蛐人的槽点到自行车骑速』

　　——原本应该如此的。

　　他们对彼此的底色都是爱，夏煦想，不然他绝不可能无缘无故退让到如今这种地步，他是烈性子，真的不喜欢真的怨恨，他也不怕玉石俱焚。

　　他喜欢时予怀这个人，只是完全不能赞同他爱他的方式。

　　太偏激太傲然，要让全世界退让到一边，太没道理也太不美好。

　　夏煦此时此刻乖乖待在庄园里，是因为他之前已经跑了一次，在英国无视了自己爱人痛苦的挣扎和错误，自私胆小地逃跑了。

　　所以他现在留下来。

　　没有任何方法和技巧，只是留下来陪陪他，他当然知道时予怀是爱他的，他能感受到被爱，但这种爱实在太痛苦，他暂且来与他一起承受。

　　暂且……暂且……

　　夏煦自己都想笑，仅仅是暂且。

　　谁说大大方方开朗活动的人类就一定是大爱无疆，他就不是啊。

　　夏煦彼时靠在床头，翻看时予怀那本蓝色封皮的日记本。

　　大概是从夏煦失踪后几个星期才开始写的，毕竟这时候的时予怀才算是过了戒断期，有点正常人的样子。

　　一页页地翻过，都是他的痛苦。

　　夏煦抚摸那些力透纸背的文字，心里也酸涩，但他还是想，暂且……

　　只是暂且和时予怀妥协，陪伴他温暖他，教一教他人类的爱人方式，只是暂且留下来，放弃他的自我。

　　如果“暂且”之后，时予怀仍然如此，夏煦想，那么这个地球上，就不必再生活一个“夏煦”的容纳体，一个没有灵魂没有性格没有自我的、仅仅充当安抚性伴侣的容器而已。

　　夏煦的想法，很是决绝。

　　完全不留退路，才是他的本性。

　　“时予怀，你写日记还用排比句啊……”夏煦翻到下一页，笑起来。

　　时予怀坐在另一边的书桌办公区，速度极快地打字，听见夏煦和他说话，还是反应很快地回答说：

　　“太痛苦罢了。”

　　“哦，那我现在要是跑了，你也会用排比句写日记嘛？”

　　时予怀抬头瞧他一眼：“不会，我会直接抓你回来。”

　　“切。”夏煦撇撇嘴，突然想到什么，整个人抱着本子扑到了床尾，趴在那儿抬头问人，“哎，那要是我现在死了怎么办呀，你要痛苦复痛苦地大量运用排比句写日记吗？”

　　这句话一出来，时予怀打字的手猛地停了下来，他呼出一口气，摘下眼镜揉了揉略微发酸的眼角，他看向那边的夏煦，郑重地告诉他：

　　“你放心，我也不会活的。”

　　“……你要下来缠我？”

　　“对，你在哪都逃脱不掉，至于日记本——我会在最后一页，先抹上你的血，再慢慢地反复地涂上我的血盖住，表示我们永远融合在一起。”

　　夏煦闭眼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颇有种西方巫师血祭做法的诡异样，于是瑟缩了一下身子，把手里的日记本抛回到了床头那边去。

　　“其实还有一个问题。”

　　“问吧。”

　　夏煦下了床，转悠到时予怀那边去看看，结果发现根本看不懂电脑上的各种数据，遂悻悻退场，去了落地窗那边，拉开门就要去观景台。

　　“太冷了，出去干什么。”

　　“我偏要出去。”

　　夏煦盘腿坐在了观景台的那个秋千椅上面，拿了盘爱吃的炭烧腰果，玻璃门留了条缝隙，方便听清楚话。

　　“我就是想，你喜欢我什么呢，我这个人吧，破有自知之明，那时候一群英国gay老是烦我，是看上了我练出来的肌肉，那肯定是让我做上位的呀，你呢，把我压在下面，是喜欢我的活泼开朗元气明媚吗？”

　　夏煦一口抛着一个腰果吃，这种话题他完全不怕谈论。

　　时予怀倒是难得地笑了，被逗笑了，他看一眼夏煦，笑着说：“难为你搜罗这么多正面词形容自己了。”

　　“嗯哼。”夏煦点头。

　　“你本身就是很好的人，和你待在一起，我会觉得很舒服。”

　　夏煦嘎吱嘎吱嚼东西的速度慢下来，他没看屋里的时予怀，只是说：“待在一起很舒服……现在也很舒服吗？不喜欢大笑、没有精力撒欢、也没有精神气、恹恹的很沉闷，这样的我，和这样的我们，你还喜欢啊。”

　　“夏煦。”

　　时予怀沉声喊了人，握住水杯的手在逐渐用力。

　　“这是一个悖论啊时予怀。”

　　夏煦伸出了腿，踩到地上推动了秋千，秋千轻轻摇，夏煦就说：

　　“这是一个悖论，你喜欢那样的我，但是被留下来的我已经不是那样的了，所以你的喜欢和你喜欢的我是永远不可能同时存在的。”

　　“夏煦！我说了，我喜欢那样的你，你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会喜欢你的全部，明白吗？”

　　夏煦坐在那儿，点点头，伸出手去比划天空中飞过的一架飞机，划过一层层的尾迹云。

　　就那么隔着一层顶盖玻璃。

　　“什么叫‘全部’呢，玻璃碎了一片，也就不能组成一整块的玻璃了啊。”夏煦像在自言自语般。

　　时予怀听到了，站起身走过来，带着气一把拉开了玻璃门。

　　“夏煦。”

　　“干嘛啊？”

　　夏煦转头过来看人，突然一把扯开了自己的睡衣，坦然地对其展示：“怎么了，想白日宣淫了？”

　　猝不及防的一顿操作，时予怀看了都叹气，揉揉眉心，走过去一把拽起了人，拉着就往屋里走。

　　咔哒，玻璃门关上。

　　床铺下沉。

　　温暖的室内，又是一片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