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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卧病在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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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员外引着悟清明,去了富贵屋子里。
一进房门,就是扑面而来的炭烧暖意和浓浓药味。
王夫人坐在床榻边,守着王富贵,满脸憔悴,见到来人,欠身一福:“道长慈悲。”
她虽未出去,但从悟清明进府后,就有丫鬟来通知了她。
见丈夫陪同在侧,她便知此穿着霁青色道袍的人,就是清明道人。
“夫人有礼。”悟清明亦朝她行了道礼。
王夫人侧身站在床边,只见躺在床上的王富贵,面色苍白清瘦,正昏睡着。
“富贵年纪小,不知怎么就糟了此等罪,求求道长,救救我们家孩子吧。”王夫人掩帕垂泪,声声泣下。
说罢竟身子一歪,哭晕软到了下去。
幸好旁边的丫鬟手疾眼快,连忙扶着她。
“快把夫人扶回房休息,请大夫来看看。”王员外脸色焦急,吩咐道。
纵然他已经对夫人时常昏倒习以为常,却还是担忧极了。
“我家夫人,一激动就容易这样,诶,为了富贵,她这个嫡母也是费尽了心思。”
丫鬟扶着王夫人出去,王员外到底还是不甚放心,他朝悟清明略做交代,就转身去照顾夫人了。
见王员外肥胖的身躯消失在门口,悟清明轻叹了口气,妻子儿子两头顾,他这个一家之主倒是不容易。
悟清明朝近走了两步,坐在榻边的凳子上,掀开王富贵被子的一角,手搭在他的腕上切了切脉。
指腹下跳动的脉搏,不经使他微微蹙眉。
奇怪,确实是小儿冬日里易患的普通风寒。
是以前青砖也经常生的一种病。
倒也不是非常严重,怎会一直昏迷,连城中大夫都治不好?
真的有鬼么?
悟清明将王富贵的手放回去,重新拉好被子,不自觉也给他掖了掖被角。
做完这些,他反应过来一愣,摇着头无声笑了,他这是每天习惯性给青砖青瓦掖被角,使得他看见被子就想掖。
于是,又俯身顺便给王富贵内侧的被子也掖下,这一掖,让他触到些细碎絮末状的东西。
他探手朝里侧床上摸了摸,捻出一些,看了看,馒头末?
悟清明站起身,四处打量了眼屋子。
这是一个套间,此处是睡觉的寝室,外侧是间小书房。
这间屋子里挂了几幅逗猫图,画的都是同一只猫,一只灰白相见的狸猫。
方才进来,路过书房他注意到,书桌上文房四宝井然有序的摆放着,桌上也有一幅未画完的猫图,以及一支挂着羽毛的逗猫棒。
看得出来屋子主人是个爱猫成痴的人。
而这间屋子的窗户设计,几乎占了一面墙,此刻寒冬时节,窗户都关着,只留了角落一扇微微开着透气。
窗台之上,摆着一盆的文竹,叶端有些微微泛黄。
整间屋子打的非常干净。
这样干净的一间屋子,自然是不会有老鼠的,从哪来的馒头末?
他朝窗台的文竹凑近看了看,见盆中土壤湿润,文竹根茎像是被泡过头了,开始发黑腐烂。
鬼使神差地,他捻起些土壤,放在鼻尖嗅了嗅……
果然是药味。
抬头的瞬间,他注意到窗外有道人影一闪而过,不知是谁的耳目,在外探听了多久的消息。
他推开窗,窗外自然没有了人影。
外面是个花园,花园之外是小湖泊,湖泊之上有一座楼阁。
悟清明依稀记得,下午王员外带他逛府中时,满是骄傲地说,湖上的楼阁名为“景辉楼”是他寻来全城最好的工匠建筑的。
登上楼阁,能将整个王宅景观尽收眼底。
而那座楼阁,本来是王员外在徐氏怀生完孩子后,准备让她入住休养的。
但到底徐氏福薄,死于火灾。
而胡氏因为与徐氏隔的近,第一个发现着火,拼死进去救出来还在襁褓里的王富贵。
王员外为了感激胡氏,便将景辉楼赏给她住。
若不关窗,这个位置是可以直接看见景辉楼中的一切。
同理,打开窗,景辉楼也能看见这间房子里的一切。
深宅大院里,想来不止是有光鲜亮丽的。
他忽然想到,王员外说的“邪祟作乱”。
邪祟不邪祟的他不知道,兴许是有吧,他也没见过,更加不会抓鬼。
不过他既然收了人家的二两银子定金,便不会砸了自己招牌。
他必定要给王员外,揪出那个作乱的人。
谁让他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呢。
他合上窗,走到床边,望着王富贵,自言自语般轻声叹道:“你父亲说你总是盯着窗子看,方才我还在想,那窗子外面到底有什么特别的……也许,这是你的求救信号吗?”
“倒掉的药,偷吃的馒头,你到底是想死还是想活?又在害怕什么?”
床上的王富贵听见后,在被窝里的手指,微微一动。
悟清明却看不见,他施施然走出屋子,问守在门口的两个家丁:
屋内多久打扫一次,王富贵是不是养了一只猫?盆栽多久浇一次水等等奇奇怪怪的问题。
“少爷之前养过一猫,名叫喵喵,不过自从少爷病后,喵喵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很少见得到它。”两名家丁只知道关于猫的事,其他他们就不知道了。
“原来如此。”悟清明想明白了。
他们是轮流守卫在少爷门口的,没有资格进屋内,其他事情要问春芩姐姐,府中的婢女都由她管。
“多谢了。”悟清明朝他们致谢,抬脚就走。
没多久他又折了回来,问:“那么,我该去哪找春芩?还请二位告知一二。”
两人被悟清明刚才的一声多谢,震的还处发懵状态,他们做了这么多年家丁,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谢谢。
主人自然不可能对他说谢谢,客人就更加不会说了。
如今这位主子请来的贵客,却对他们道谢,让他们万分激动。
当下他们便对悟清明十分尊敬,一名家丁说:“道长,我带你去。”
“多谢。”悟清明又道了声谢。
随着家丁的引路,弯弯绕绕,客厅找不见她,便去了下人房找她。
悟清明月朗风清的模样,站在院门外说找春芩,引得一群做完差事的婢女,在门后窗后偷看他。
各个恨不得自己就是春芩,这样就能和他说上几句话了。
住在春芩隔壁屋的丫鬟小桃,跑了出来,对悟清明一欠身,“春芩姐姐不在这里,去了胡姨娘处商议添衣之事。”
“多谢姑娘告知,贫道在此等她就好。”
家丁见他执意留此等春芩,便朝他告退,要回去继续守着王富贵了。
悟清明颔首:“耽误你多时了,谢谢你。”
见悟清明站在这里,不时有人上前来与他搭话,他皆对她们和善一笑。
她们被这笑,拂动春心,越发主动与他说了更多话。
等待中,他也与这些人聊了起来,从她们口中,悟清明听到了王员外书信之外的一些事。
诸如小桃说的,春芩与胡姨娘商议的添衣之事,是王家每年换季,都会给新置办一批衣物给后宅女眷。
本来这等事理应由王夫人掌管,但因她身体一直不好,之后为了专心照顾王富贵,便对掌家之事越发力不从心,悉数交给了胡氏打理。
“王员外是个有福之人,得到胡姨娘这么好的贤内助。”悟清明适时附和几句,她们听后,更加兴致勃勃地与说王府中的各种事。
府中人都知道,胡氏虽然是个姨娘,但能力不俗,将府中治理的井井有条,对下人也很亲和。
王员外王夫人亦对她赞不绝口,全府上下都对胡氏爱戴有加。
大家都觉得,要是她能生儿育女,怕是有机会升为平妻。
小桃说:“对!胡姨娘值得!”
“没错!”
年幼的家生子幽儿说:“我娘也是这样说的。”
“我也这样觉得!”
“确实如此。”
悟清明也跟着点头。
她们见他听得认真,八卦之魂愈加熊熊燃起,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知道的独家内幕: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春芩这个掌事大丫鬟,就是胡姨娘从娘家找的亲族表姐。
因她所嫁非人,夫家对她经常打骂,之后不堪忍受便与夫家和离,回了娘家。
胡姨娘可怜她后半辈子没有着落,就接了春芩来,初时只在她身边打打下手。
后来春芩做事优秀,不骄不躁,行事稳重,能力有目共睹,被王员外亲自着升为内宅大丫鬟。
谈起春芩,众多丫鬟也是极为崇拜的样子,她脾气好,不喜欢说废话,除了不太合群,几乎没有别的缺点。
那主仆二人,或者说胡氏姐妹二人,能有如此好的口碑,必定是有过人之处。
冬季的天色暗的早,此时天幕尚黑,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夜幕中缓缓走了过来。
是春芩终于回来。
她一见到在此等候的悟清明,反而吓了一跳,眼神闪过一丝迟疑:“道长找我,是有什么事?”
果然是不喜欢说废话的性格,一开口就是开门见山直截了当的询问。
声音粗砺而沙哑,但是周围却没人感到意外。
她们都知道,是从前府中着火,春芩为了保护胡姨娘和王少爷,被浓烟熏坏了嗓子。
这是她衷心护主的见证。
悟清明将方才问家丁的另外两个问题,又向她复述了一遍。
春芩闻言,奇奇怪怪的朝他看了一眼,似乎舒了口气,犹豫道:“少爷屋内自是每天都要派人擦拭打扫的,大夫说干净的环境有助于养病。”
“至于盆栽,想必是冬日天寒,纵然屋中暖如春天,也总是活不了几天,轮不到浇水的时间,就会枯萎,老爷夫人看不得枯黄景象,是以盆栽隔几日就要换一盆新的。”
悟清明又问:“王少爷屋中如今的文竹,最近可有浇过水?”
春芩道:“文竹前天才送来的,还未浇过水。”
得到了答案,悟清明朝春芩施了一礼,拜谢告辞。
他一转身,才发现自己四周围满了各种丫鬟,她们似乎有意不让他离开般,恰好都站在各条小道的路口处,挡住了去路。
悟清明无奈,略带歉意道:“贫道想起来,家中还两个孩子尚在嗷嗷待哺,等我回去。”
这话一出,周遭人群只觉方才的一壶春心,被摔得支离破碎。
什么世道啊,这看着谪仙般的道士竟然英年早当爹?
都有孩子了!还是两个!
呸!
白瞎了姑奶奶这么多口水和时间陪聊!
众人带着失望愤恨散去,悟清明沿着来时的路,找客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