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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迷途与罪过(三) ...


  •   我原本的确打算花钱入住这家旅馆的,我发誓。但门口那块木牌上写着的价格令我望而却步,何况住宿费用里还包含了停车费,而我压根就没有车需要停。我也担心旅馆主人会让我出示身份证明,而我一来没有证明,二来在这个世界里,我离十八岁的合法年龄还有一些微妙的距离。

      所以最后我是从后院翻墙进去的,墙上甚至连铁丝网都没拉,只是堵破烂的砖墙而已。浅绿色的多边形空心砖铺满院子里的草地,以便住客停车的时候不会压死小草,但雨下大之后,这里仍不可避免地成了烂泥潭。我踮着脚尖走过停车场,注意到有七八辆车停在这里,而车位对面就是一排刷成白色的房子。

      最里面的停车位无人问津,我在如雷的心跳声中蹑手蹑脚走过去,每走一步都要回头看向正门的方向,担心老板会怒气冲冲地朝我冲过来,质问我为什么没有付钱就进了他的地盘。我也担心这里的住户会发现我这个不速之客,不过比起老板,住客显然早已睡下了。

      最后一间客房黑着灯,不过当我向里张望,并把耳朵贴在窗户上时,我确信里面空无一人。问题在于没有钥匙,而且我也不想破坏门锁——万一老板夜里巡查,肯定会发现有人闯空门。

      我又绕到屋子侧面,然后发现有一扇小窗开在厕所里面。我使劲拉了拉,结果发现窗户上了锁,根本无法打开。那一刻,我可真想一剑把那窗户捅个窟窿,但破坏财物显然要比闯空门更严重,而且我的良心这时也吹着口哨迟迟赶到,提醒我本应做个好人,而非卑鄙的盗贼。

      于是我继续往后走,绕着这栋旅馆兜了个大圈子,转到了前台附近的一扇后门。门当然关着,门廊上点着一支几十瓦的大灯泡,飞虫聚集在附近盘旋飞舞,在墙上投下硕大的黑影。我伸手抓住冷冰冰、湿漉漉的门把手,然后缓缓转动,把门拉开的时候,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但门里并没有守卫,只有一条狭窄肮脏的走廊,靠近门口的地方挂着一排铁钩,几件黄色的雨衣挂在上面,下面乱七八糟摆放着一排黑色胶鞋。

      我咽了口吐沫,把门拉得再大一些,侧身挤进去,然后缓缓关上门。切断外界的灯光之后,走廊里显得很黑,但几秒钟的调整之后,我的眼睛就习惯了黑暗。这条走廊大概有二十米长,尽头隐隐有灯光,我猜那一定是前台的灯光。

      走廊左侧有两扇门,一扇门上画着圆脑袋小人,另一扇门上画着穿裙子的圆脑袋小人。我望向走廊右侧,发现还有一扇双开门,没有标识,当我轻轻推开其中一扇门的时候,发现那是旅馆的储藏室兼厨房。

      我的肚子立刻咕咕叫了起来,我缓缓走向生锈的金属架子之间,穿过一排排油桶、纸箱、储物柜,走到炉子旁边。几盘剩饭剩菜堆在那里,苍蝇在凝固的油脂上盘旋,我赶开苍蝇,连手都来不及洗就抓起盘子里的冷火腿狼吞虎咽起来,旁边还有吃了一半的泡菜三明治,我掰掉被人咬过的部分,吃掉了其余的。但当我舔着嘴唇,搜寻其他食物却未果之后,我把掰掉的那点也吃了。

      这个房间里还有一扇小门,我吃饱之后口干得厉害,于是就着水龙头喝了好几口水,这才往那扇小门走去。门上这回挂了标签,写着“储物室”。我发现门上了锁,不过钥匙就藏在门框上,我很轻易就找到了。

      门后是一间名副其实的储藏室,面粉袋子堆到天花板,还有冻肉、冻鸡,数量虽然不多,但在狭窄的储藏室里显得异常拥挤。我回头看了看外面那间乱糟糟的厨房,然后把自己关进了储物间里,打算小憩片刻。

      我告诉自己,只睡一小会儿,如果我睡到天亮,老板就可能会进储物室来,也许是为了那一袋面粉出去,也许是哪个挑剔的客人非要早上吃熏鸡。我不想冒险。

      这里算不上舒适的休息地,但就算只有硬邦邦的地板和我的背包,也比在外面淋着雨谁在烂泥里强得多。我把背包枕在脑袋下面,裹紧身上的黑袍,拉起兜帽围住脑袋,然后闭上了眼睛。

      如果我当时不是那么疲倦的话,我就该想到在雨中踩过泥巴地会无可避免地让我的鞋底沾满泥巴,在地板上留下脚印。可我当时又累又冷,胃里的食物只能让我暂时不昏过去,但离吃饱起码还有一个银河系的距离。

      我什么都没想,就那么睡了过去。

      吵醒我的是模糊的叫喊声,紧接着是钥匙卷进门锁里的声音。我昏头胀脑地醒来,手里还抓着储物间的钥匙,但老板一定还有备用的钥匙,因为下一秒,他就猛地拉开门,庞大的身体把我的出路堵得严严实实。

      “他妈的搞什么?!”他大声咒骂,上前来伸出蒲团一样大的手掌朝我抓来。我还没完全清醒,甚至来不及退缩就被他抓住了手臂。我尖叫起来,而他拉下我的兜帽看了一眼便拖着我往外走,手上力气大得吓人,我的两只脚几乎离了地,在他的拉扯下跌跌撞撞除了储藏室,然后是厨房。
      “我要报警,该死的小鬼!”他狂怒地大吼,抓紧我的手臂,我痛得再次尖叫,“你都偷什么东西了?拿出来!他妈的赶紧给我拿出来!”

      他伸出另一只手扯我的书包,我拼命挣扎,两脚乱踢,对方反手便甩了我一个耳光,虽然不疼,但让我又惊又怕。

      “我没偷东西!”我吼叫道,但声音又尖又细,在此之前,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还能尖细成这样。

      “留着你的证词跟警察说去吧。”男人终于扯断了我的背包袋子,“啪”的一声几乎震耳欲聋。然后他把我往墙上重重一推,自己大步走向柜台拿起电话,他的眼睛仍恶狠狠瞪着我,手里还拿着我的背包,包里装着我的衣服。

      我狼狈地趴在地板上,喘着粗气,但心里其实已经明白自己该怎么做。我的钱还在身上装着,包里只是换洗衣服而已。当男人对着电话说出“嘿,我要报警,有个小流浪汉闯空门”的时候,我一下就跳起来,拔腿向门外冲去。

      我听到那人在背后大吼,叫我赶快停下、立刻停下,不然就叫我好看,不然就打得我满地找牙。但我得是个傻子,才会停下来等他打得我满地找牙,然后报警抓我。我一口气冲出旅馆的大门,向着公路对面冲去。那里不是森林,而是一片荒原,长着及腰高的野草。我来不及细想那里是否会有沼泽便冲了进去,一路上奇迹般没有跌倒。

      我跑个不停,肺几乎都要燃烧起来,心脏仿佛贴着耳膜不断撞击。我向前跑了十几分钟,然后转了大概四十五度的方向,免得旅店老板看到我逃跑的方向。又硬又臭的蒿草在我的身体两侧拍打着,不时刮擦到我的脸颊。此刻天色已亮,但仍下着雨,我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雨下得不小。

      这就是占人便宜的下场,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一开始大人会告诉小孩不要做坏事,不然会受到惩罚的原因。但怒火也在我心里腾升起来。我想着我的背包,想着那个王八蛋张口就污蔑我偷了他的东西。到这时,我已经忘了昨天偷吃他的东西,只记得他对我有多粗暴、多卑鄙。我当时为什么没想起来反击?我连神盾局和九头蛇的特工都打过,结果却叫一个汽车旅店的老板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可我当时的确害怕极了。我想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小孩,平时所受最大的惊吓无非是有人躲在黑暗中吓你一跳,一旦真的遭遇暴力,他们就会不知所措。

      不知为何,这种暴力出现在我与冬兵的遭遇时,给我带来的冲击与刚才在汽车旅馆的完全不同。我感到强烈的羞愧、愤恨,也许还有自惭自怜。这个世界一瞬间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后来,我终于停下了,并且注意到远处有一条蜿蜒的公路,不知是否是我当初逃离的那条。我不敢再搭便车,如果老板真的报警,也许他们会把我的衣着相貌通报出去,那样我会被抓起来。然后怎样,我想都没想过。不管在电视上看多少警匪片,现实中没人愿意和警察打交道,尤其是自己理亏的时候。

      我在荒原上走着,穿行在高草和荆棘之间。我注意着公路,让它始终保持在我右侧的视线范围之内,距离不超过一百码。我不想露宿野外,但必要时我会的。可我还得吃饭,昨晚的那点东西此刻早已什么都不剩了。

      雨越下越大,远方的雷声由远及近、轰隆隆的滚滚而来。我没注意到有辆黑色的SUV沿着公路行驶,就像小黑点一样缓缓向我靠近,也没注意到它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停下。

      那是由布洛克·郎姆洛带队的九头蛇。
      他们来抓我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六章:迷途与罪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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