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意在眉，深情于睫》吃面包的娘

3、第三章

　　天刚蒙蒙亮，天地一片冷清，有浓浓的雾罩着远处矮小的山头，风静静地穿梭，直到穿透血肉，刺进骨里。
　　哨岗上的士兵依然手握钢枪，站得笔直，坚强得像戈壁里的胡杨。年轻战士的脸上结了一层轻轻的寒霜，却不见丝毫颤抖。他们是祖国真正的财富，他们年轻，他们忠诚，他们无所畏惧，还有，他们将为曾经豪迈的宣誓献出青春，甚至生命。
　　尖锐的哨声像利剑般冲上云霄，击碎清冷的晨空，训练有素的战士们在极短的时间内集合完毕，脸上全无晨起的疲惫之色，齐齐地立于训练场上。
　　苏唯意和连城站在队伍的最后，她们隶属孙老虎的三连队。孙老虎，大名孙红进，卓号孙老虎，人如其号的狂虎作风令人折服，而他带领的三连队，也因为猛虎般的体质和优异的训练成绩得号老虎连。苏唯意和连城显然不是连里最优秀的，但却是连里乃至整个部队最特别的。她们是两个女特种兵，是这只优秀的特种兵部队里仅有的两个优秀的女特种兵。
　　对于特种兵来说，数量不是最主要的，要的是高超的单人作战技能，10个普通士兵能完成的任务可能只需要1个特种兵便能完美的结束。而真正的战场上，袭扰破坏、暗杀绑架、敌后侦察、窃取情报这些需要潜伏隐藏和暗中布局的任务对敌方往往是致命伤。而越多的人死得越快。
　　集合完毕之后的负重长跑对这些精英来说是轻松至极的。连城刚绑完五公斤重的铁砂包，便被孙老虎叫走了。苏唯意低头继续绑砂包，想着，最近和连城一起训练上课的时间委实少得可怜。连城往往只上上午的训练课程，下午便是去进行单独训练了，常常熄灯之后才回来。其实在这样的部队里这并不奇怪，每个战士的水平虽然都很高，但是精英之所以为精英，当然是有过人之处的，而每个人适合的方面也是不同的，所谓在全能的基础上加强单项技能。苏唯意抚了抚皱起的眉心，连城学的该是暗杀和色诱吧。而自己呢，没有被安排和连城一起训练，又该学些什么呢。
　　如往常一般结束了一天的学习和训练，苏唯意回到宿舍洗了个澡，闭着眼躺在床上。战士们的熄灯时间都很早，却常常不能好眠，因为黑夜是警惕性和反应力的最佳训练时机，久而久之，浅眠成了习惯。
　　连城回来的时候，苏唯意就醒了。连城似乎很累的样子，洗了下战斗澡就爬上了床，临了，还跟她道了声晚安。苏唯意呆呆地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很少有这样安静的脑子，抛开了那些作战计划，那些权谋策略，那些搏斗方式。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脑子有了空隙，一些零碎的画面钻了空子。她晃晃脑袋，却怎么都甩不开。她想起了十年前那个背叛爱的男人和那个为爱自杀的女人，那个自己唤作爸爸的男人和那个自己称为妈妈的女人。一个没有再回来，一个没能再醒来，从那以后，她叫做孤儿，九岁那年，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孤”的意思是一个人。
　　苏唯意疲惫地闭上眼不愿再去回忆。一个人活着，活着为了什么？这么多年，她是军人，国家的军人。她承认自己是个相当教条的人，多年的历练，国家已然成了使命和责任。可除了这些，她还有什么。
　　冬天的雪如期而至，下得很大，停了半天训练的士兵们也没闲着，扫着一趟趟的雪，却总是不及它吞噬大地的速度。苏唯意走进行政大厅，上了四楼，穿过长长的走廊，停在司令处门前。
　　“报告，首长。三连083124苏唯意。”
　　“唯意来啦，快进来。”
　　苏唯意走进了弥漫着淡淡的药味的办公室，袁司令这两年身体渐渐的衰弱下去了，这个曾经叱诧战场，挥斥方遒的军人终是抵不过岁月的流逝，陈年的旧伤和过度的劳累加速了衰老。苏唯意抬眼看向袁司令，眼前这个和蔼的老人怎么也不会使人联想到是那个战功赫赫的军人，更像是个智者。没有了凌厉的锋芒，却依然令人尊敬。
　　袁司令带着厚茧的手翻着案前的文件，纸页翻动的声音和他温和的嗓音在屋子里回荡着。“唯意啊，这些年你是真的长大了。部队对女孩子来说太辛苦了，有没有想过离开。”苏唯意身体陡然一僵，喉咙紧紧的，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就是没有想到她要修的单项竟是离开。又要被抛弃了吗？
　　袁司令见苏唯意没有回话，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她，眼眸里闪过一丝心疼。继续说道“你这般年纪的女孩子，正在开心地享受着青春，而你，天天摸爬滚打，每天满身的泥土和伤痕。累吗？”
　　苏唯意深吸了一口气，想压下胸间的那股浊气，淡淡的说：“那司令您累吗，虽是重病在身却不肯住院，天天最早就来看大家训练，休息的时候就喝那些苦涩的中药，累吗？”
　　袁司令闻言顿时大笑出声，缓缓道“你这丫头，倒是和尚教得好，这太极推得真是不错。你也别误会，我叫你来是给你下任务的。连城那孩子玩心大，做事太冲。这任务她出不了，想来你正合适。你可是愿意？”苏唯意微微一愣，随即应道“是，首长。苏唯意接受任命。”并笔挺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了解了任务的大概内容后，苏唯意拿了相关的资料文件走出司令处，突然身子一软，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手心还有黏湿的汗。她还是害怕了，害怕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活着。
　　回到宿舍，苏唯意一打开房门，便看见连城背对着自己站在椅子上，正换下染尘的窗帘。窗外的阳光照在她的背上，一半明亮，一半阴暗，恍如梦境。连城听到动静，转过头来，见是连城，咧嘴一笑即是别样的美丽风情，开心地说道：“乔菲，你说我们把窗帘换成粉红色的好不好啊？”苏唯意眉头一皱，说道：“连城，我不介意再拿罐黑漆把它泼黑。”连城听罢笑得更加灿烂，揶揄道：“乔菲，我还真没见过比你更讨厌粉色的女孩了。上次二连的谢炎费那么大劲送了你件粉色连衣裙的时候，你一看那裙子，脸色跟白毛女见了杨白劳似的，苦大仇深的，硬是把人花了三个月准备的告白演说词堵回肠子里去了。”苏唯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随即想起今早接受的任务，闷闷地说道：“赶紧换你的窗帘，换完了，有事跟你说。”
　　连城平时虽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但一听苏唯意这口气，顿觉不对劲。放下手里的活，轻盈地跳下椅子，定定的站在她面前，有些担心地问道：“怎么了？”没想到苏唯意迅速的出手，两指向连城喉间扣去，连城虽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还是快速后退，蹲身，一个回旋踢正欲踢上苏唯意的手臂，却见苏唯意的手顺势握住她的腿，一个侧身，挡了下来，并一掌挥向连城的颈间，而连城也在这时出手锁住她的咽喉。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放手，长久以来的默契总是让她们如此相知，每次的过招总是不相伯仲，却依然乐此不彼地互试身手。可是在连城的意料之外的是，今天苏唯意竟然在过完招后给了她一个拥抱，她又是一个失神，微微一笑便伸出双手回抱苏唯意，浓浓的情谊漫延在这个拥抱里，她们是舍友，是战友，是朋友，是姐妹。苏唯意的头轻轻地靠在连城的肩膀上，声音哑然地说道：“说好了，谁也不准先离开，好不好，你说好不好。”听到苏唯意的话，连城放在苏唯意背上的手渐渐地握成了拳头，又慢慢的松开，指尖泛白，最后她轻声说道：“好。”
　　只有她们才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她们的身份如此特殊。接受完这么多年的训练，就要被组织任命执行各种任务，而任务艰险，生命往往不是自己可以决定去留的。那些危险正在前面等着她们，只能迎战，无法退缩。这样的承诺谁都不敢保证，只是为了彼此，都要尽力地活着。
　　夜色已深，安静得令人害怕。苏唯意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她知道连城也还没睡，她已经告诉她明天自己将要离开去出任务了，而连城说她可能也快了，这样的结果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难过得无以复加。这一别，还能再见吗？苏唯意阖上疲惫的双眼，伸手摸上冰凉的床沿。这里，还能回来吗？
　　夜里突然下起了大雪，厚厚的雪慢慢地覆盖了冰冷的大地，却不能覆盖任何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