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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36 ...

  •   店里的时钟走到了下午三点,他们的桌上又多了一扎鲜榨橙汁。风尧大概是个很会照顾人的人,讲故事的同时,她还能顾及到两位听客有没有喝的,需不需要充电线。
      凌欢投入地听着故事,林一诺则在征得风尧允许后,一直用录音笔和笔记本电脑做记录。
      风尧继续讲:“看到我爸留给我的那行字,我先是很想他,想妈妈,哭过一阵之后,就觉得不对劲儿了,他为什么要认罪?为什么要对警察说谎?他在隐瞒什么?或者在替谁顶罪?我的脑袋嗡的一下就炸了,在乱糟糟的思绪里,有一个名字逐渐清晰起来——金恒远。”
      “你的意思是……你父亲是在替老板顶罪?”凌欢惊讶地睁大眼睛。
      风尧点了点头,“很奇怪吧?可能是第六感,也可能是父女间的心灵感应。我当时就是觉得,能让我爸抛下我去蒙冤受屈的,只有金恒远,恒远集团那笔金额不菲的抚恤金,也绝对不是平白无故就能给出来的。”
      凌欢皱紧眉头,下意识地抓紧林一诺的胳膊。林一诺腾出一只手来,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向风尧问道:“后来证实了,你猜得都对,是吗?”
      风尧又点点头,“是的。可能在真正的大人们眼里,我那会儿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所以对我也没什么防备心,一个没爸没妈的小姑娘,能兴什么风做什么浪呢?我一宿都没睡,想了无数条路、无数种可能,真的觉得脑袋都要想破了。第二天,我按照计划去了火车站,我想,我必须坚持把大学读完,边读边调查我爸爸的事情。无论真相是什么,有了更高一层的学历,我在社会上就更多一分立足的希望,也更多一分能为我爸讨回公道的能力。”

      凌欢由衷觉得佩服,一个才满十八周岁的女孩儿,可以做到遇事不慌,不被悲伤和仇恨冲昏头脑,冷静沉着地规划未来,设身处地地想想,她觉得自己做不到。
      “恒远集团的人大概真的没把我放在眼里,通过来我们家给我送抚恤金的人事部的姐姐,我知道了金恒远的儿子竟然和我同校同届,于是我一面继续通过那位姐姐套取信息,一面开始接近金恒远的儿子。”
      金恒远的儿子叫金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林一诺若有所思,风尧笑着说,就是“飨宴”的老板。
      “飨宴”是本市非常排得上名的连锁餐饮企业,几乎无人不知。
      凌欢心里感慨,这个世界真的很小。

      从小就清楚知道自己优势的风尧当然也很善于利用这种优势,开学一个月之后,外语系的系花,成为了为学校捐建了一座新图书馆的恒远集团未来接班人的女朋友。
      外界传言,接班人对系花百依百顺,予取予求。
      而在两人的世界中,金飨对风尧更多了一份欣赏,甚至仰慕。
      “我接近他,和他交往,带着太多的目的,我甚至没有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可他不一样,他不像传统意义上的富二代,他很上进,很单纯,也很爱我,给予我最大的安全感和尊重。在一起不到一个月,他就想把我介绍给他的父母,我拒绝了,我看得出来他有些失落,尽管他已经尽力掩饰了。”
      风尧说,在她灰暗的青春中,金飨是唯一一抹亮色,唯一一束光。

      毕业之前,风尧终于答应跟金飨回去见父母。在此之前,舅舅和舅妈已经被风尧包装成了自己的父母。风尧将计划向舅舅、舅妈和盘托出,并极力说服他们接受了自己的冒险。
      “舅舅和舅妈都很疼我,他们原本不同意我去实施这个计划,以我的力量去抗衡如日中天的恒远集团,无异于以卵击石。”
      “你是怎么说服他们的呢?”林一诺问。
      “说了好久,真的反反复复说了很多次。最后一次,我拿出了一直贴身带着的爸爸的遗言,跟舅舅和舅妈说,我觉得爸爸在天上看着我,这几年来我几乎没有一天夜里不梦见爸爸,他死死地盯着我,不说话,但我看得出他要对我说什么,说‘尧尧,爸爸是冤枉的!帮爸爸报仇!’之类的话……那天,舅舅抽了一整盒烟,舅妈抱着我哭了好久,他们终于答应了。”说到这里,风尧的眼圈微微发红,凌欢赶忙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需要休息一下吗?”
      “不用,我没事儿,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风尧整理了一下情绪,“林记者,我们继续吧。”
      林一诺看了眼时间,说:“抱歉,我先打个电话。”他走出“桃子小姐”,先给上官老师打电话说了风尧的情况和自己的安排,又把晚上的机票改签到了第二天下午。

      讲完双方父母初次见面,风尧又讲了她和金飨恋爱的细节。爱情原本与这条故事主线无甚关系,但风尧讲得很仔细,林一诺也没有打断她。
      说到金飨的时候,风尧的眼中闪烁着柔和的光彩,语调平静,声音如水。用她自己的表述就是:失去父母后,风尧残留的全部爱意与温柔,尽数给了金飨。
      “以前大学门口有家炒饭特别好吃,四块钱一份,可以选加肉或者加蛋,其余蔬菜任选。我特别喜欢吃那家的炒饭,但是我肠胃不是很好,每次吃完都拉肚子。金飨就悄悄去跟老板学配方、学手艺,然后借在校外租房的同学的厨房做给我吃。”风尧对凌欢说:“你们也很喜欢点的那道‘什锦炒饭’,就是校门口炒饭的改良版。”

      高大的金飨,在狭小炎热的厨房里,照着死乞白赖从老板那儿买来的配方一次次地尝试,终于找到了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味道。他用干净的玻璃饭盒盛着炒饭,充满期待地看着风尧吃下第一口,然后,随着她的赞美绽开笑容。
      凌欢玩笑道:“这既不‘霸总’也不‘富二代’,他不是应该为你把门口的炒饭摊儿买下来,命令老板用上等的食材每天只给你做一碗炒饭吗?”
      风尧笑了,“所以说呢,言情小说都是骗人的。金飨真的不是典型的公子哥性格,他很尊重我,也很独立地以本人的身份同我恋爱。我上学的时候打零工挣钱,他也打零工。我去学校图书馆做兼职,他也去做兼职。我们恋爱四年,一直住在学校宿舍里,从来没出去租过房子。”
      也有情难自已的时候,连风尧自己也无可避免。但每到金飨要更进一步的时候,风尧的脑海中总是出现一辆轿车在熊熊大火中焚烧的场景,她能听到男人和女人哭嚎的声音,甚至能闻到蛋白质和脂肪烧灼过后的焦糊味……她无法更进一步。
      “那……后来呢?你们结婚了吗?”凌欢小心翼翼地问。
      风尧叹了口气,“嗯,见完父母之后我们就去领了结婚证,半年后举办了婚礼。金恒远给我们买了新房,但是我跟金飨说,他母亲身体不好,我们在家里能多一点照顾和陪伴,以此为借口一直住在他父母家里,和金恒远夫妇在一起生活。我婆婆是很高兴的,自始至终,她对我都很好,即便最后我执意要跟金飨离婚,给金飨带来极大的痛苦,她也保持着对我的最大的善意。”

      婚后,风尧继续读研,金飨则开始创业。他没有进入恒远集团工作,这使风尧松了一口气,恒远集团有人见过她,她必须谨慎地保持距离,而如果丈夫在集团任职,作为妻子的她无疑将被置于风口浪尖之上。
      一边攻读研究生,一边潜伏在“敌人”身边搜集和那场车祸相关的证据,此外,风尧还要尽力扮演金飨的好太太,金恒远夫妇的好儿媳。
      好在有十五岁之后的几年历练,她于家务事上熟练、精通,于人情世故上练达、通透。这是除美丽之外,生活赐予她的另一把利刃。她以此披荆斩棘、负芒披苇,最终杀到了恶龙的巢穴。
      “从结婚到离婚,七年。当我把所有证据整理成册,提交检察院的时候,我的第一感觉不是轻松,而是头一次真切地感觉到,我要失去金飨了。”

      在分别成为举报人和嫌疑人家属之前,风尧将自己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交给了金飨,在金飨创办的第一家连锁茶餐厅的包房里。
      金飨沉默了片刻,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他从原本相对的位置挪到风尧旁边的位置,伸手去揽她的肩,“老婆——”
      风尧躲开了,“这七年间,我什么都没给你,因此我什么都不要,条款很简单,你不会有任何损失的。”
      像被施了定身咒,金飨的手悬着,眼睛盯着风尧,满是不可置信。
      “我的要求只有一条,签字离婚,房子、车、钱我一样也不要,请你签字。”风尧的声音像冰原上万古寒冰凿成的剑,直刺入金飨的身体,疼痛和寒冷一样锥心刺骨。
      离婚协议只有一页纸,内容如风尧所言,金飨却看了很久很久,才慢慢地垂下了手,眼中溢出泪来。
      风尧永远记得,他签字前问她的最后一个问题:“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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