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狗》桃紫酒

27、第二十七只狗

　　被席琅开导过后，虞晚意的心情豁然开朗，以至于发现这件事莫名其妙过去的黎初白还有些不可置信。

　　然而这件事在虞晚意这里过去了，家里却是没有，一向开明的孟女士时时刻刻都想要知晓他的动态，在家里的时候便是要介绍这家那家的姑娘给他认识，只有加班能让他稍稍喘息。

　　可也只是稍稍，她会突袭来公司送饭，会突然给他打视频，至于他的周末更是被牢牢看住，他要出门，孟女士便露出一副被他气得喘不过气的模样。

　　他知道母亲是装的，可他却不敢赌。

　　周末的约会，黎初白第一次失约了。

　　这种情况，虞晚意并不意外，甚至说她也能够坦然接受他突然发消息和她分手，因为那是一个人最正常也最正确的选择。

　　亲人，永远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人、任何事都要重要。这个选择如果交给她来做，她或许会难过，会痛苦，但她不会犹豫。

　　再换一句话来说，她不想看他去走父亲的老路，她可以接受得不到他，但她不能接受有一天那个灿烂温良的少年变得面目全非。

　　即使不能两情相悦，也不该相看两厌。

　　不过，规律的生活被打破，人总是需要适应的，就比如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一不小心起了个早，又一不小心化了个妆。

　　坐在沙发上等黎初白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来，他今天不会来了，或许，以后也都不会来了。

　　见她心不在焉地逗了一上午小狗，席琅心里酸气直冒，他实在看不得他为另一个男人，毕竟因为这个，他做的八宝粥她都少吃了半碗：“入秋了，王婶他们已经囤好秋菜了，咱们也准备一些吧。”

　　“好，要囤多少，我拿钱给你。”

　　“一起去吧，你的毛孩子们需要维生素，天要冷了还得多给它们补充营养，肉蛋也要多买一些，咱们直接去批发市场，这样东西新鲜，价格还便宜。”

　　虞晚意抱着还是小小一只的小老六捏着它的爪爪，并没有动地方的意思：“我今天不想出门。”

　　“菜再不买可就要涨价了，会上浮百分之二十左右。”

　　“你怎么知道？”她问道。

　　“新闻，以及我的分析。”

　　虞晚意不得不承认，她被拿捏了。

　　就算再emo，她也不能和钱过不去，或许对于秋菜的价格来说涨价百分之二十的钱并不多，但如果把那些换算成狗粮，似乎也能够多养得起一只毛孩子了。

　　见她被自己说动，席琅果断将她怀中金毛幼崽拎出来放到了地上，用拖鞋轻碰了一下它的小屁股示意它自己去玩儿，不要耽误他们出门。

　　然而大概是在娘胎里缺氧憋坏了脑子，小老六有点不太聪明，被踢了一下屁股半天才反应过来，浅金色的小毛团扭了扭肉嘟嘟的小屁股懵懵地回头看看他，又倒退着将屁股送到他脚边，似乎是想要继续和他玩这个游戏。

　　席琅无奈退了一步，它也跟着退了一步，大有不再挨一下绝不罢休的意思。这一退，一进，让虞晚意想到了一句很经典的台词——他逃，它追，他插翅难飞。

　　想着这个，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一笑，男人的目光也柔和了下来。

　　要去大采购，席琅借了王叔的车，是一辆旧旧的二手面包，但看得出主人很爱惜，车里很干净，倒车镜上有些掉漆，但镜片却很亮，亮得人心里也敞亮。

　　打起火，车子发动了起来，车载电台里传来有些粗糙的声音，信号似乎不是太好，声波里带着沙沙的杂音，还有些断续，像是上个世纪老留声机的质感。

　　席琅想要把它关掉，免得磨他们的耳朵，可他刚刚抬手，便被虞晚意拦住，她将音量调小了些：“这首歌，我很喜欢，想听一会儿。”

　　［我想有个家
　　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
　　在我疲倦的时候
　　我会想到它
　　……］

　　音量降低过后，歌声变得柔和了许多，那一点杂音也变得无伤大雅，微微带有磁性的乐曲，和午后秋风里的暖阳很相配，拂得人很快松弛下来。

　　这首歌，是老歌，虽然席琅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但总觉得旋律有些熟悉。见虞晚意喜欢，他一边开车也一边凝神听着，总算听清了那些歌词。

　　她想有个家。

　　而他，想她的家里有他。

　　批发市场离虞晚意的母校很近，大学的时候她也常去，偶尔买些生活用品，或者买点菜在宿舍用小电锅煮个面，比食堂还要划算。

　　因为是周末，又正是囤秋菜的时候，逛批发市场的人很多，车位都停满了，甚至还占了道路导致了堵车。

　　虞晚意指挥席琅将车停在了学校的对外停车场里还遇到了意外惊喜，停车场的保安大爷是熟人，听说他们要去买秋菜还主动借了他们小推车，解决了菜不好搬的问题。

　　批发市场很大，以农副产品。一进门，他们直接往里面走，因为通常来说同样的东西，在显眼位置的总是更贵一些。

　　虞晚意馋酸菜了，所以白菜要买。

　　她喜欢吃鸡肉炖胡萝卜，所以胡萝卜和鸡胸肉要买。

　　她上次说卖咸菜的奶奶不做她最喜欢的泡菜了，所以卷心菜、萝卜都要买。

　　之前逛超市的时候，她多看了芒果一眼，买！

　　她前几天夸了他网购的罗旺斯番茄好吃，这个也得买。

　　席琅买东西，目标相当明确，而且下手果断，放不住的就买几十斤，耐放的就来上几百斤，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他点菜点得潇潇洒洒，至于杀价嘛，也是杀得寸土不让。

　　有他在讲价，虞晚意只默默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潋滟的杏眼里似乎有星星在闪烁。

　　讲好价，付过钱，席琅回身便正撞见她专注地盯着自己，黑白分明的眼睛湿漉漉的，似乎快要哭出来一般，他微挑了下眉头：“怎么了？不喜欢我这样杀价，觉得丢人？”

　　虞晚意笑着摇头，抽了抽鼻子，眉眼弯弯地肯定道：“就是突然觉得有你真好！”

　　外婆说她一个女孩子和别人硬碰硬总是要吃亏的，她承担不起任何人的恶意，所以凡事都要退一步。她好多时候也想像他这样为自己争取，可她不敢。

　　她一句无心的话，却让男人的心都烧了起来。分明从前他分分钟都是千万级别的交易，可却都不及和她一起杀价时让人觉得热血沸腾。

　　席琅努力压着嘴角让它不要翘上天，但一个人的开心会从四肢百骸冒出来，他奖励了两人一人一根糖葫芦，又斥巨资买了四袋苹果，只为让她再欣赏一下自己所向披靡的风姿。

　　至于苹果买多了怎么办？

　　没事的，三三超爱苹果，还有喜欢跟在它后面的那六只金毛串串，只要虞晚意一吃苹果，就会围着他们排排坐，摇起来的尾巴能把周围的地面都扫干净。

　　吃着糖葫芦，怀里还抱着一整箱的零食，身后的人推着车，叮嘱着她慢一点，别摔了。

　　有一瞬间，虞晚意觉得自己超级幸福，仿佛童年的期许和缺憾在某一个时刻突然被弥补，像是很小很小时父亲留给她的那一点模糊的温暖记忆，她猜那大概是臆想，可这一刻却是真的。

　　他们推回去的东西只是肉蛋和水果之类的一小部分，至于大头的那些蔬菜，在席琅和老板娘说了几句话之后，她笑得灿烂，而后便答应免费帮他们送过来。

　　初秋的下午，阳光还很足，透过玻璃将车里灼出了一股闷热干燥的味道，虞晚意便拉着他找了个树荫等着人来送货。

　　停车场是独立的，但离学校很近，中间只隔着学校里最有名的枫叶大道，如今枫叶微红，点缀在苍翠之间，秋风一吹，像是一副流动的画屏，美不胜收。

　　虞晚意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叼着一根辣条，欣赏着眼前的景色，在这里待了四年，她好像还是第一次这样安安静静的欣赏风景，第一次发现原来眼前的景致这样好。

　　她看着风景，却不知自己也是男人眼底倒映的风景。

　　男人盯着她被辣得红红的小嘴看了半晌，忽然开口：“辣条好吃吗？”

　　“好吃。”虞晚意回答得毫不犹豫。

　　这种辣条是她小学的时候很流行的，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了，哪曾想竟然能在批发市场找到，而且似乎还是记忆里的味道。

　　“那我也想试试。”

　　他说得理直气壮，虞晚意将袋子递过去，他却没有伸手去接：“你帮我拿一条出来吧，我手脏。”

　　“自己拿。”虞晚意干脆拒绝，喂食这种举动太亲密了，实在不合适。她一本正经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你确定？”席琅挑了挑眉：“我可是碰过生肉，拿过非常新鲜的鸡蛋，还有可能裹着不少农药的蔬菜，你确定我拿完了，你这袋辣条还能吃。”

　　顺着他的思路，虞晚意不敢深想，果断拎了一条送到了他嘴边：“辛苦了，您请吃。”

　　席琅微微歪头将辣条叼在嘴里，舌尖瞬间被香辛料和科技的味道侵占，他皱了皱眉，却还是将那一整根又硬又辣的东西嚼碎咽了下去。

　　虞晚意原本是想等待他的评价，可看着他那有些怀疑人生的表情，忽然有些忍不住自己的笑，努力忍得小脸都憋红了，到底还是发出了一声软软的笑音。

　　他那个反应和三三吃到不喜欢的东西时太像了，如果概括一下大概就是：这是什么……嚼嚼……啊啊啊，竟然不好吃……再嚼嚼……煎熬……嚼嚼……终于咽下去，解脱了。

　　席琅似乎看透了她，问道：“在笑什么？”

　　“没什么。”虞晚意抿唇，决定死不承认。

　　她刚刚笑什么一定不能告诉他，虽然想起来可爱，可说起来实在不礼貌。

　　“虞晚意。”

　　他忽然叫她的名字。

　　“嗯？”

　　她偏头看向他，澄澈清明的眸子里是一抹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狡黠，像极了家里那只小白猫偷到三三鸡胸肉时的神情。

　　“虞晚意，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