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凿烂黑时宰的墙角》木槿蓉

5、Chapter 5

　　一只钢笔被轻轻搁置在白纸上，发出细响。

　　夏日里，明亮的阳光落在书桌上，将纸笔都照得耀眼，就连暮霜那头没有一丝杂色的银发，都仿佛流淌着明亮的光。她毫无形象地瘫在书桌上，宛如一只摊开的液体猫。

　　“根本——”

　　听到声音，上铺的孩子合拢了童话书。他好奇地探出身体，歪着头看向房间里年龄最大的那位少女。

　　暮霜捂着脸，额头重重地敲在书桌上。
　　“根本想不出来啊——！”

　　几个孩子对视一眼。

　　正常。
　　无须惊讶。
　　这只不过是暮霜姐姐又“心病”发作了？

　　织田作之助好像提及过这种病，似乎叫做什么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总之，经历过战火的幸存者容易得的心理疾病，具体表现为：

　　一、创伤性再体验症状。
　　即，时时刻刻都感觉战争会再次在身边爆发。

　　暮霜拉开抽屉，拿出了那本被翻阅了许多次的《如何在危机四伏的世界上正确逃生》，她翻阅到夹着书签的那页，标题是，当遭遇了训练有素的军队时要怎样躲藏——暮霜快把这一章节翻烂了，但让人绝望的是，似乎有价值的只有第一行。

　　“最好的求生方法就是，远离战场。”

　　二、回避和麻木类症状

　　暮霜赞同般地点点头，合拢这本书，继续观看下一本《日本最适合定居的城市介绍》，她看上了一座治安稳定的城市，虽然物价水平远超横滨，但胜在安全。

　　虽说这个安全，也只是相对安全。

　　三、警觉性增高的症状

　　就在这时，暮霜听见楼下传来开门的响声，她立刻警觉地从原地站起来，躲到窗户旁，借着玻璃的倒影辨认出刚刚走进餐馆的人影，对方有着一头微微凌乱的酒红色短发。

　　是织田作之助。

　　暮霜松了一口气，又返回原位。

　　她知道，在Mimic事件里，织田作之助收养的五个孩子被残忍杀害，而织田作之助为了给孩子们复仇，和Mimic的首领安德烈·纪德战斗，最后双双共赴黄泉。

　　暮霜知道剧情，但她不能确定具体的时间点。

　　毕竟，在她的笔下，安德烈·纪德和织田作之助的关系不是所谓的“命中注定的仇敌”，而是争风吃醋的恩客。很多读者都怀疑“暮霜太太”没有看过原著，只阅读过百度〇科，但实际上，暮霜还是看过的，只是印象不深，毕竟她的同人文比较有创意，可以说是除了名字和脸，剩下全是不落窠臼的创新，自然对原著只剩下朦胧的印象。

　　但事关她、作之助、还有五个小屁孩的性命，她只能慎重，慎重，再慎重一点，强调三次是因为慎重真的很重要。

　　坐在床上的五个孩子对视一眼。

　　“唉。”

　　“暮霜姐姐真的病的好重。”

　　“毕竟她笨啊。”

　　但不管这种精神病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家都已经能够熟练应对发病时的暮霜，学会了快速让她高兴起来的办法。咲乐率先钻进暮霜的怀里：“暮霜姐姐不舒服吗？”

　　真嗣跟上：“来玩游戏吧！”

　　克巳接着说：“陪我去玩棒球吧！棒球最棒啦！”

　　优最腼腆，他用书挡住了自己的脸，好一会儿才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藏了很久的巧克力，放在了游戏机、熊妈妈和棒球手套上面：“……送给你。”

　　暮霜颤抖地捂住了心口。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切身体悟到织田作之助的快乐，当自己被四个暖心小天使团团围住的时候，都会从内心深处产生被治愈的愉悦感。

　　咳咳。

　　冷静一下。

　　暮霜，现在还不是rua包子的时刻！

　　暮霜拍了拍脸颊，让因为受宠若惊而微微烧红的脸颊冷却下来，她板着一张脸，狐假虎威地说：“你们先去忙你们的吧，我还在思考……”

　　“你要思考怎么溜出去？”

　　“……”
　　暮霜睁着一双死鱼眼，盯住了幸介。

　　如果说，一群天使里混入了一只披着天使皮的恶魔，那毫无疑问，这只小恶魔就是幸介，他有小聪明，但从来不将小聪明用在正道上：“你别傻了！织田是无敌的！他可是港口Mafia里隐藏的大人物！”

　　“……”

　　“织田虽然没显露过自己的异能力，但那是因为他的异能力无敌强，你懂什么叫无敌吗？”

　　“……”

　　“就是他只要展现自己的异能力，就能把横滨的人都杀了，就那么强。所以你根本就不要担心织田，你只要好好地待在家里，别扯织田的后腿，就是最好的行为了。”幸介一脸理直气壮地说。

　　暮霜欲言又止。

　　知道的，他在说织田作之助。
　　不知道的，可能以为幸介在说隔壁剧组的五条悟。

　　幸介的表情越发深沉：“而我，我会继承织田的衣钵，加入港口Mafia后，统治整个横滨的黑暗，接下来就是……”

　　刚刚上楼的织田作之助推开门：“幸介？暮霜老师？你们在聊什么？”

　　暮霜掩饰说：“没什么。”

　　但幸介不领情：“我们在展望雄伟的未来。”

　　暮霜扭头看了幸介一眼。

　　“你刚刚那是什么眼神？”

　　“你看错了。”暮霜摸了摸脸上的绷带，将额头上的碎发往下拉了拉，“我的眼睛在绷带后面呢，根本看不到你。”

　　她才没有用慈爱的眼神看幸介呢！

　　她打赌——
　　如果这家伙也投身网文届的话，也许会成为一位，在另一个方向，威名赫赫而出圈的雷文大手呢！

　　织田作之助没有追问，他大致也知道自己在幸介心中是个什么形象，他试图纠正过两次，但毫无效果，织田作之助就不再做无用功了：“暮霜老师，你想出门吗？”

　　“别，别喊我老师啊。”
　　暮霜捂住脸，自从她上次嘴快，暴露作者身份之后，织田作之助就把她当做了业界前辈，坚持敬语，暮霜否决了好多次都没能让他改变称呼。
　　否决归否决，另一个问题还是要回答的。

　　暮霜说：“我今天很乖，没有出门。”
　　——也没有让你千里迢迢地将自己从车站，或者从户籍管理处将自己抓回来。

　　“不，我不是说这个。”

　　“我知道，作之助是为了我好。现在龙头战争刚刚结束，局势正在洗牌，老旧势力刚刚遭受致命打击，而新生势力们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横滨不太平，你只是担心我。”

　　这种事，暮霜当然清楚。

　　但织田作之助不知道即将来到的剧情杀啊！

　　“不，我的意思是……”织田作之助被打断了两次，第三次，他学聪明了，伸出手做了一个禁止发声的动作，“我是想问，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出门？”

　　“……诶！”

　　幸介立刻上蹦下跳：“织田我也要出门。”

　　织田作之助看了他一眼：“不是去游乐场。”

　　幸介的手落下来。

　　“可能会见到太宰。”

　　幸介扭过头：“你们出门吧，我会记得让老板给你们留晚饭的，但是，不要太晚回来。”

　　而听到有可能会见到太宰治，虽然，那位港口Mafia的干部也算是暮霜写过的小说里的……咳，原型，但暮霜真的没想到，织田作之助会带她去见太宰治。

　　暮霜犹豫地问：“你要带我去见太宰治吗？”

　　“嗯。”

　　“为什么？”

　　“暮霜老师不是一直很想见到他吗？上次，还有上上次，还有上上上次，你问过我，有没有和太宰还有安吾的合影。说到底，暮霜老师其实很想见见那位——和你很相似的太宰先生吧？”

　　“……”
　　救命，她现在说没有，还来得及吗？

　　暮霜追问合影照片——
　　只是因为三人合影的照片，是Mimic的触发事件啊。她真的没有对太宰治好奇，更没有想要认识他！

　　“暮霜老师，要一起出门吗？”

　　暮霜盯着织田作之助伸过来的手，如临大敌，这是她计划外的重大变数。

　　毕竟，那可是太宰治。
　　说起来，那家伙明明应该是个聪慧过人的正面角色，但由于下限仿佛是个无底洞，硬生生搞成了穿越文里人见人怕的魔鬼。而且，作为祸害了对方百万字花街文的网文作者，暮霜每次想起对方，总有一种莫名的心虚感。

　　可是，也不会有比这更好的见面机会了。

　　暮霜仅仅只是动摇了一瞬，立刻就同意了织田作之助的建议：“好，我去换一身出门的衣服。”

　　“太宰不会介意的。”

　　呵，谁关心他介不介意。
　　暮霜走进洗漱台前，认真检查了一遍绷带，她要从根源上杜绝类似于“绷带没绑好掉下来”之类的乌龙，除此之外，暮霜还画了一点淡妆。在日本文化鼓励女性化妆，她很轻易就能搞到相关物品。

　　不是所有人都擅长化妆，但如果目标不是变好看，那化妆过程就简单多了。暮霜很快就画了一张“妈妈不认”的丑妆，出门后，吓得幸介差点从上铺摔下来。

　　织田作之助神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他带着暮霜出门后，随着天色渐渐变暗，乌云聚集，天空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等两人走到Lupin酒吧时，雨幕渐密，竟成瓢泼大雨。

　　暮霜走进酒吧里时，已经浑身湿透了。

　　织田作之助也没能好多少，充其量只是个更大的落汤鸡。两人刚进来，酒吧里的调酒师就递来一条毛巾。

　　吧台前，有人笑出声：“……真狼狈。”

　　暮霜抬起头，她的刘海仍然在不断滴水，差点落到眼睛里，等她擦干头发后，就看见吧台前唯一一位男士，他穿着深灰色的西装，领带整整齐齐，戴着黑框眼镜，发际线岌岌可危，即便面对着暮霜他们微笑，也带着一种加班三天三夜后的肾亏感。

　　暮霜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果然，这位社畜自我介绍说：“我是坂口安吾，织田应该有提起过我吧？”

　　“太宰呢？”

　　“太宰应该不会来了。”

　　“可是……”

　　坂口安吾心情很好，就是不知道这种好心情是否源自于“别人都在加班，就我在休息”的现况。他喜滋滋地闷了一口鸡尾酒，回答说：“刚刚得到的消息，我们的武器库被敌方袭击了，好像是个欧洲来的新组织吧，太宰临时被安排去解决这件事。”

　　欧洲，新组织。

　　听到关键词的暮霜把耳朵支棱起来了。

　　……那会是Mimic吗？

　　遗憾的是，织田作之助没有询问具体情况，他只是一位卑微的□□底层，不该他知晓的内幕，他向来不会多问：“原来如此。”

　　“下次吧。”

　　“嗯。”

　　“下次应该就能见到太宰了。”
　　说到这里，坂口安吾似乎想起了什么事，似真似假地抱怨说：“说起来，太宰的女人缘很好呢，就算是织田收养的孩子，也吵着想见见他。”

　　这是诬蔑。

　　暮霜立刻纠正：“我才没有吵着想见他！”

　　织田作之助也跟着说：“是的，暮霜只是想见见我们三人的照片而已。”

　　坂口安吾微微一愣。

　　暮霜如临大敌，她真的很害怕对方，忽然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台老式相机，热情建议我们来拍照吧。好在，没有出现这种能让暮霜神经过敏的情况。坂口安吾只是笑了笑：“没想到，我也有想要被要照片的时候啊。”

　　就在这时，织田作之助的手机响了。

　　“好，好……我知道了，这就来。”

　　挂断电话后，他很伤脑筋地抬起头来：“战斗结束了，组长喊我过去清理战场，好像打得还挺激烈的。”

　　“能被摸到武器库，那当然很激烈。”

　　这好像只是一句感叹。

　　但织田作之助立刻警觉起来：“你认为，是有人出卖了情报，所以才被敌人摸到了武器库里吗？”

　　出卖，叛徒。

　　又跳出了两个关键字。

　　暮霜下意识地看向坂口安吾，这位已经在剧情里把三面间谍的马甲掉了个彻底的社畜，现在还好好地捂着他的真实身份，他看着织田作之助，真的半点异色都没露出来：“别担心，太宰他不会吃亏的。”

　　言辞中，还带着一股“怎么老天爷不收拾下那个混蛋”的遗憾感。

　　“我先过去了。”
　　织田作之助点点头，目光移向暮霜。

　　坂口安吾了然，接话说：“我今天开了车过来，我会帮你将这孩子送回去的。”

　　“谢谢。”

　　“你客气了。”
　　坂口安吾从公文包里掏出雨伞，递给他。

　　织田作之助打开雨伞，很快就消失在雨幕中。

　　坂口安吾回过头，他明明是在下班时间，却不自觉地拿出了工作态度：“给这位小姑娘点一杯热牛奶吧，你们这里还有备用的制服吗？能借给我们一套吗？”

　　“有的。”

　　“都记在我的账上吧。”

　　在某种意义上，坂口安吾比织田作之助更为细心。暮霜点点头，向他表达了感谢，就跟着调酒师到洗漱间去换衣服。

　　湿漉漉的衣服粘在身上，确实不舒服。

　　况且，能和坂口安吾独处，也不是没有破局的机会。或者说，如果想洗白织田作之助曾经的黑|手|党经历，异能特务科是必过的关卡。

　　她要怎样说服坂口安吾呢？

　　暮霜心不在焉地想，她瞥了一眼镜子，换上了Lupin酒吧的制服后的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位小服务生。而这个时候，她听到前台有人说话。

　　“……我也太倒霉了吧！”
　　“这岂不是说，我刚好和织田作擦肩而过了？”

　　太、太宰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