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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白巫(上)(已修) ...

  •   洛都只有一条笔直的街道贯穿整座城池。此时,街道一侧聚集了数十百姓,对着墙壁上贴出的告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琴喑扶着雪城径直走进客栈。
      雪城重新清洗了伤口,换了一袭银灰色的袍子,依靠在床边。琴喑带了些干粮重新回到房中。
      “你怎么样?”琴喑坐到床边,轻轻拭去雪城额角的汗珠。
      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自身后传来。
      雪城、琴喑皆是一惊。经过刚才那一战两人此时内力大大减损,甚至连一个孩子的蛮力也难以遭架。所以,不论是何人敲门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种威胁。
      那声音越来越大:“房中的人快快开门,我等乃奉旨搜查。”
      琴喑眉心紧锁,一狠心,撕开自己半边衣领,露出一段粉嫩的颈子,半边白皙的素肩。倚在床边的雪城不由一惊:“你这是……”
      “别出声!”琴喑食指树在雪城唇边,随意撕扯几下头上的秀发,快速放下两侧的帷幔,向门边走去。
      “怎么才开了门!”衙差不耐烦地都开手中的画像说道。
      “这位官爷什么事这么急啊?”
      衙差看着眼前这个衣不遮体,发髻凌乱,一脸醉色的女子,也不觉一愣,许久,定了定神道:“房中还有何人?”说罢欲夺门而入。
      琴喑侧头瞥见衙差手中的画像,心间一悸,像上之人正是雪城,慌忙退后一步,将衙差重新推回到门外,柔声细语道:“官爷,奴家乃是风尘女子,做的尽是些迎来过往的生意,这位客人的身份地位可是说不清楚,这大大小小的惹出什么乱子,官爷你也不好交代,现如今,这皇上把宫中的女子看腻了也会往外跑,这床上躺的是谁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你我都是在外面混口饭吃的,互相行个方便大家都好过不是?”
      衙差迟疑了一下,却荡起淫色道:“那不知姑娘这桩买卖赚了多少?”
      琴喑随手解下腰间的荧光血玉,在衙差面前晃了晃:“这是桑丸进贡的,今儿我赚了三块,房中还有羊脂玉靛瓶,七光琉璃盏,不知官爷可要见见?”
      衙差被那明光一晃便知价值连城,出得起如此宝物的人必不好惹,立刻赔笑道:“既然如此就不打扰二位雅兴,我这就去了。”
      “不送。”
      琴喑关了房门,靠在门板上大口地穿着粗气,随后快步走回窗前,掀起帷幔,转身坐下:“吓死我了。”
      雪城第一次看到琴喑如此模样,衣冠不整却别有一番气质惹人怜爱,忽而心中一梗,喉中竟有些干涩:“你之前,在黎都……”
      话未说完,两人四目相对,完完全全怔住。
      又一阵敲门声将二人生生扯回到现实。琴喑略将衣扣整了整,快步开了房门。
      “喑儿姐姐!”
      “缨儿?”身着绿衣的娃娃直扑在自己腿上。
      琴喑反手关了房门,缨儿已奔至床前,看着雪城斜倚在那里,面色苍白如纸,不禁关切地问道:“城儿哥哥这是……”然而问话却在琴喑也走近时改了口,“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空气霎时冷却。
      “缨儿只在日暖阁给客观送茶时见过这种情景耶。”绿衣娃娃有些坏笑地看向琴喑,“喑儿姐姐怎么……”
      “小孩子莫要乱讲,我们方才在林中遇上了白巫,都受了重伤,又遇衙差搜人,这只是掩人耳目的权宜之计罢了。”
      “只是权宜之计?”
      “不然怎样?”
      “可巧缨儿也正是为此事而来,这洛都早已被白巫所控,那些衙差也只是听命于她的行尸走肉。”
      “那白巫已被星子抓成重伤,又中了星子爪上的剧毒,怕是要修养几天才会恢复。”
      “可是她可以用玄术操控身边的一切事物,哪怕是只布老虎都会被她变成食人的恶兽。”缨儿加重了恶兽二字的语气,正色道。
      “有缨儿妹妹在此,又何劳我们出手了呢。”琴喑笑着拍了拍缨儿胖乎乎的脸颊道。
      缨儿乃是舞落的师妹,北溟神妪的亲孙女。当年朝廷欲争夺北溟岛,白巫与北溟神妪一战惨败,从此再不敢踏入北溟半步。如今缨儿得了祖母真传,虽小小年纪却也算是巫师中的翘楚,虽然武功上毫无招式可言,然而内功修为却绝不在素音三女之下,更何况白巫身负重伤。想到此处,琴喑宽心一笑:“那就有劳缨儿妹妹了。”

      夜深人静,月明星稀,偶尔几只飞鸟受惊般咿呀跳起,掠过屋顶,低飞而去。早已是初春的光景,冰雪消融。府衙内的桃花树已缀满了花苞,一团团粉粉圆圆的在夜风地吹拂下轻轻震动着树的枝桠。

      白巫轻抚着被抓伤的脸颊,青白的指甲划过抓痕竟有些无力的颤抖,嘴角不易觉察地添了几丝抽搐,一滴清泪掠过唇畔。
      铜镜中的女子,几分幽怨,几分神伤,苍白的面孔似乎损害了那美丽的容颜,原本的华彩仿佛在某一刻退去,只余那红得刺目的唇色,妖艳而悲凉。
      白巫起身,推开房门,任大团大团的月色直泻而入,霜雪般清冷,身边渐渐腾起了似有似无的寒气。
      月,也有几分苍老。
      多久了,连自己也记不清了,青丝荡在身侧,那本应是若雪的色泽,却被无数的鲜血浸泡。为了一份执念,她跑遍北溟,踏遍东瀛。
      “妹妹,你恨过我吗?我偷了你的容颜,夺了你的人生……”
      十指举到面前,好似会被灼热的目光逼出鲜血:“我让你失去了一切,可我却什么也没有得到,只有无尽的折磨……”
      “姐姐。”黑暗中浮出一道若夜风般虚无的幻影,那声音,轻似雾,淡如云。
      “谁?”一片龟甲闪出,白巫本能地回身望去。
      透过层层夜色,单薄的龟甲破空而去,深深嵌入房中的朱漆柱。
      不过是幻影,妹妹已经死了,不是吗?白巫踱回房中,点燃了桌上的烛灯。抖动的烛火中,那张洗尽铅华苍白而绝美的容颜若隐若现,白巫伏下身,双臂环于桌面,将头深深埋入臂弯。

      本是一体的两个人,纠结了千年的灵魂在某一刻无法遏制的碎裂,她崩裂出身体的那一瞬,四肢百骸难以压制的痛楚随着血液流转全身,白巫的神智化为乌有。
      那个被她称为妹妹的人带来的不是新生而是毁灭。灵的寿命最多不过十三年,而白巫却利用巫术控制了她的灵,长达千年,违背灵旨的结果只有一个,那便是在修罗场上永无止尽的厮杀。
      而破除灵,永生永世脱离灵界便是唯一可以获得生命延续的方法。
      所以,她亲手杀死了她的灵,她的妹妹。

      白巫伏案的肩无法克制地颤抖着,似有似无的啜泣轻轻抖动着案上的烛火,灯影摇曳。
      “大人。”
      “谁?”白巫猛然惊醒。
      “是属下。”
      “什么事?”
      “有一小女娃闯进府中。”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一个小小的身影轻盈地跃至屋顶,在凸凹不平的瓦砾上笨拙地跑动着,时不时有脚尖滑动时激起瓦砾间碰撞的声响。
      砰的一声瓦片滑落,那身影一个趔趄自屋顶跌落,撞上一旁的桃花树,散落一地花蕾。
      “唔呃……”缨儿左手握上自己的右臂,有些吃痛的皱紧了眉,好一会儿才缓缓撑起自己的身体,两只胖胖的小手点了几颗沙粒。缨儿坐在那里顾自低头拍着手,将所有沙粒全部抖落之后才懒懒地抬起眼帘看去。
      深蓝色的苍穹下,一袭青白的衣衫挂满了月的银辉,晃动着莹莹闪闪的光,秋水荡漾的双眸柔和而艳丽,一围薄薄的轻纱自右侧额际处垂下,系在了左肩金黄色的扣子上,只露出左侧的脸颊和两只幽深的瞳,神秘而妩媚。
      “小妹妹,这三更半夜的不在闺房中歇息跑到我这府中何干?”
      缨儿扬起脸仔细端详着头上那张清丽的面容,灿然一笑道:“姐姐的脸这么漂亮为什么要遮着半边?”
      女子眸光一动,右手轻轻抚上脸颊。
      缨儿继续笑着拍手道:“姐姐右眼角有皱纹耶,缨儿看到了,缨儿看到了。”
      “你这乳臭未干的丫头!”女子抬手便要抽她的耳光。
      缨儿却一个翻身,巧妙避开她的手,起身,漫不经心地转了转胳膊,兀自低头摆弄着手指,慢慢说道:“奶奶说你比她还老呢!”
      “你!”女子盛怒的扬起右手。
      四周的桃花沐春风般眨眼间开了满园,恍惚间似乎有了转动。女子扬起的手停在空中,许久才落下,眼底有什么在瞬间晃动了几下,袖袂浮起,裙裾摇曳。
      “咦,起风了?”缨儿唇间咬着手指,眨眼道。
      “是啊,小妹妹,快回去,别着了凉。”那笑开始变得邪魅。
      “我喜欢刮风的夜晚。”语罢目光愕然尖锐起来,身形也如幻影般向后掠去,空气一波波地从身侧推向前方。四周的桃花树光影交叠般转为五行之阵。昏暗的空中,北斗七星变得明亮异常。
      “北溟神妪?”女子不可思议地摇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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