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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纷出(上)(已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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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的云烧得好似祭坛的圣火,浑圆的落日沉甸甸地缀在山巅,映着地面上积叠的雪,闪着莹莹的光晕,着实让人迷醉。黎都应着这天边的尤物,却弥漫着丝丝紧张的气氛……
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忽而扬起尘沙,混合着积雪融化后凝结的泥水,使这平静的黄昏一片混乱,马蹄踢翻了生意人的箩筐。日暖阁门口一个看起来不过八岁的紫衣娃娃惊吓得掉了手中的糖葫芦,坐在门槛上呜呜地哭,拦住了刚刚下马,正欲夺门而入的衙差。
“你这娃娃躲开!”那衙差恼火得出手去扯紫衣娃娃的袖子。
“你是坏人!”
衙差猛然震住,那娃娃不过反手打了自己的胳膊,此刻就连肩膀也都酥软了,仿佛有一股强大的气流洞穿了心脏,整个人像被穿了琵琶骨,腰间的佩刀叮当作响,勉强摆正扭曲的五官,抽出佩刀:“你这娃儿再不听话休怪我不客气!”
“妈妈,有坏人!”紫衣娃娃将掉在地上的糖葫芦拾起,丢向衙差,边哭喊边用头撞着身后紧闭的门板。
“哟,是哪位爷这般无礼?”门开了,一位衣着华丽,云鬓淑颜的少妇站在众人面前。
衙差略微一怔,随即拱手道:“在下奉命搜查,麻烦夫人让开,我们进去搜一搜。”
“放肆,你当我阮三娘什么人,这日暖阁是你们想搜就搜的吗?”阮三娘微怒,双手背于身后。
“原来是阮三娘,小的多有得罪,还请行个方便。”衙差全身一凛,忙赔笑道。
“这日暖阁的规矩你应该是知道的。”阮三娘略向后退了半步,正欲掩门离去。
“夫人留步!”衙差收了刀,向一旁的人使了个眼色,即刻有人端了一精雕的红木匣子走到阮三娘面前,开了盖子,“还请三娘笑纳。”
阮三娘斜睨一眼,只见那匣子里存着三尊翡翠琉璃盏,一只五凤朝阳簪,光彩耀人。
“区区薄礼,算是给三娘和三位姑娘的见面礼。”
“既是客人,那便请进吧。”阮三娘欠身让开了门,接过衙差卸下的佩刀,又随手丢给紫衣娃娃五个铜板,“缨儿去给星子买些小米,三娘有用。”
“星子昨夜送信还没回来呢。”
“快了,你照做便是。”
星子是日暖阁传信的飞鸽,传说鸽爪上煨有剧毒,被其抓破者,两个时辰内必命丧黄泉。
进了日暖阁,阮三娘奉了茶:“这位官爷既然要搜就尽管搜好了,只是歌殇、舞落、琴喑三位姑娘的脾气您是了解的,这满阁的姑娘独这三位三娘我也是礼让几分的,出了什么差错官爷您可要担得起。”阮三娘温声软语,媚眼如星,右手轻轻勾着衙差的肩,嘴角微挑,“官爷凡事可要三思而后行啊!”语罢便转身进了后堂。
几位衙差面面相觑。
“大哥,怎么办?还搜不搜?”
“搜,当然要搜,大人的命令,谁敢违抗?搜不出个结果来,你我都得提着脑袋去见他!”领头的衙差狠狠地踢开挡在身前的木椅,大步踏上楼去,身后几人也便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就该取了那老乌龟的狗命!”舞落从门缝间看去,关了门转身道。
“他们搜不出什么的,缨儿与他们对面那么久,现在不还安然无恙地在院子里活蹦乱跳?那老乌龟吓得只顾磕头求饶哪能记得我们的模样,不过话说回来,那差人也真是瞎了眼,老家伙的灵藻璧一直挂在缨儿的脖子上,居然都没发现!”歌殇话音未落身后便传来大力的敲门声。
“姑娘请开门,我等奉刘老爷之命搜拿犯人,还望行个方便。”
“搜拿犯人怎么都搜到本姑娘房中了?”歌殇呵斥道,拉了拉琴喑的缎带,“喑儿弹首萦魂绕给他们听听。”
“岂不是便宜了他们?”琴喑不悦地嘟着嘴,坐在琴案前,右手食指轻挑琴弦,但听铮的一声,似有割裂空气之势,门外咚的传来巨响,随之一声惨叫。
“二弟!”领头的衙差转头那一刻,身后的衙差已被琴弦抽动的空气掀起,从二楼重重摔了下去,撞碎了楼下吃茶的八仙桌。
歌殇开了门,鄙夷地瞪了眼呆若木鸡的衙差,嗤笑道:“喑儿的琴艺怎么退步得如此之快?才去了一个!”
“这根本就是对牛弹琴,我懒得理会这些个粗人!”琴喑起身,长袖拂过琴面。
“在下刘义,确是粗人一个,但请几位姑娘行个方便,若是有要犯伤了几位姑娘在下是担待不起的。”只见这衙役头子不卑不亢的沉声讲到。
琴喑轻蔑一笑,“就几位这工夫也就保护你们那无德无能脑满肠肥的大人吧,即便是有刺客你们又将如何?”说罢,手指轻触琴弦,只不过几弦之音便将刚刚说话之人身旁的另一人掀翻在地。
“姑娘何故如此伤人!您功夫好,相貌好,自然地位高于我们这些有妻有儿在外混口饭吃的人!我们不过奉命而来,您便要夺人性命,也妄了市井间成恶扬善的虚名!”
紫檀香案上的烛光微微晃动了几下,炉中袅袅飘出几缕青烟,舞落因这人的一番话竟有些颤抖,走到香案前,用金针拨了拨灯芯,叹道:“喑儿妹妹似乎不太高兴了。”
“我可没有殇儿姐姐那么好的脾气,留这些个粗人站在门口一派胡言快一盏茶的功夫了。”琴喑绕至屏障之后悠悠说道。
“三位姑娘房中既然没有可疑之人那我等也不便打扰,告辞!”叫刘义的衙差说罢便带手下的人退下楼去。
“官爷慢走,记得下次给妈妈带张八仙桌来。”
“走了?”不多时,琴喑从屏风后踱了出来,“领头那个那晚中了我一掌,想必记得我的容貌了。”
“难怪喑儿方才的反应不同往日。”舞落收了屏障,熄了炉中的火,“这玉海棠的香气也够迷上他们几天了,只是今晚又要有人做替死的羔羊了。那刘义的话我却觉得有几分道理,我们这样伤人……”
“什么道理,姐姐,我们做的是好事,那老乌龟害死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亏心事,他的走狗们有什么好可怜!再有我去救她们出来便是。”琴喑转瞬便越出窗格,消失在夜色中。
“那老乌龟又有的玩了。”歌殇笑着摇头。
那时的她们并不懂这世上的善恶之分并非想象之中的如此清晰。正如那衙役所讲,与这些天之骄子,人中龙凤相比,更多的是那些挣扎于市井,为着柴米油烟盘算,为生计犯愁的小人物。存在即是有理由的,任何人都无法与命运抗衡,任何人都无权否定他人的生活。
“对了,星子回来了吗?”
“应该是回来了,刚刚缨儿在顾月亭撒了米。”
“三娘?”舞落走出门,倚在楼梯扶手上叫道。
倏地一道红绸闪过,大厅的门闩砰的锁住了门,木质的台阶吱吱咯咯响了几响。
“三娘!“歌殇也出了门来。
“三日之内,杀了姓刘的狗贼,把他关在密室的姑娘们先安顿在这里吧,主人就要回来了,他会亲自掌管黎都,别让那狗贼坏了主人大事!”
舞落接过三娘递来的纸条,看了看,略一屈膝道:“落儿明白。”
“那要如何封了那些狗奴才的口?”歌殇近前道。
“乡亲们自是拥戴主人的,那几个废人不要也罢。”阮三娘正色道,“还有,让喑儿去昆仑,主人命她护送雪城公子去神郡。”
歌殇、舞落闻言不由得发笑道:“护送雪城公子?”
“怎么?”
“从小便是冤家,喑儿会肯?再说喑儿还没胜过雪城呢!”
阮三娘也笑道:“主人的意思。”
至夜,一道弧光掠过夜空,在屋顶站定,水蓝色的纱衣在月华的笼罩下闪动着迷离的光,缕缕青丝与这夜色纠缠在一起,浮动着这暗夜的清风。
琴喑搬开一片瓦块,向下看去,只见老乌龟正在抿着杯中的茶水,几个衙差跪在他面前,头低低的,没有言语。越身一跳,趴在窗边,轻轻将窗纸破开一个小洞,俯身看去。
“废物。”老乌龟忽然将手中的茶杯猛力掷出,直砸向跪在地上的衙差。
茶水迸溅到窗子上,润湿了窗纸,琴喑一怔,向后一退,心里纳罕:“这几个家伙居然没抓人来顶罪。
“老爷,这城中年轻的姑娘多半已在您府上了,其余那些老弱病残怎可能是刺杀您的人呢?”领头的衙差不住地作揖道,此时琴喑发现那叫刘义的头子并不在几人之中。
“日暖阁的那三位姑娘呢?”提及这三人时老东西脸上尽是猥琐的神色。他是惦记着歌、舞、琴三人多时了,只可惜这三人性子烈骨子硬功夫更是一流,就只有垂涎的份儿了。
“老爷,是刘头说她们不是‘刺客’不让抓来的!”这奴才伤好了却反咬一口,琴喑真后悔没杀了他。
“又是刘义,本爷是看中他有几下子才留下他看家护院,保老爷我和夫人孩子周全的。是条狗却碍了主人的道,什么东西!不过,听说他老婆倒有几分姿色明天带来给老爷我玩玩,哈哈……”
旁边的奴才露出喜色,他深知刘义的脾气,这下自己终于能坐上头役的位置了。乱世就是这样,为几句虚名,为一点钱财,人性全无。
“哼,狗奴才你死期到了,陪你家老爷去阴曹地府升官发财吧!。”琴喑闷声骂道,自袖中取出一弹丸,右手轻弹,不偏不倚正中老乌龟眉心。
“谁?”刘老爷从座椅上惊起,几个衙差急推门来看。
琴喑本想冲上去掐死那只老乌龟,奈何没有主人的指示不敢妄自行动,只好重新躲回屋顶,不多时,便见几个衙差退出房门,琴喑再次俯身看向房内,房内熄了灯,老乌龟早已不在房中。
“难道进了密室?”琴喑跃下屋檐,轻轻踱进房中。
一阵风猛然吹开房门,琴喑一惊:“谁?”右手一道白练腾出,却被对方牢牢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