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灵媒料理店打工的日子》酸辣薄荷

3、炖鸭汤（二）

　　“后来，我和家人失散，随着人群逃亡到了一座山里。
　　“那山本就荒凉，灾民一去，顿时更是片甲不留。我们本就没有气力，衣不蔽体，竟又遇上了这件事。”
　　雨中客说道。

　　“所以你就叫雨中客啦？”小缒问道。

　　雨中客摇了摇头。

　　“说来讽刺，原本的灾情就是因连月大旱而起，等到庄稼死绝、饿殍遍野，倒是下起了大雨。
　　“可惜啊，这时的大雨非但没有帮助，反而将人更逼入了绝境。”

　　“那时候，因为山上的草木都被吃完了，大雨一来，山石崩塌。数日之后，竟然暴发了山洪……
　　“我们原本在山洞中避雨，半夜突然听到惊天动地的巨响，霎时间地动山摇。等到第二日天亮，我们冒雨出去，才发现就在夜里，半座山都没了。
　　“那里面又去了多少人，根本说不清。”

　　“大雨下了整整十日，我们在山洞里，靠着雨水和山蛙果腹。
　　“山洞内布满积水，那滋味着实难受，以至于我小小年纪就染上了腿疾。之后每逢雨天，我都腿都会作痛。
　　“从前我有多盼望雨，在那之后就有多恨雨。”

　　雨中客沉默了一阵，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洛欢默默地将鸭肉翻了面，让逼出的鸭油将肉煎香。
　　空气中只有平底锅里的“滋滋”声。

　　小缒听着雨中客讲山中下雨的往事，顿时觉得身上发冷，似乎有一股阴凉的潮气腾了起来，不自觉地抱紧了衣服。

　　“那……后来呢？”

　　“后来，大概是老天庇佑，我竟然从灾害中活下来了。
　　“只是啊，我的朋友、亲人……全都不见了。
　　“那一年，我八岁，就这样成了流落街头的野孩子。”

　　“我后天不足，身体羸弱，加上染了腿疾，总被人欺负。灾害结束后我流落到了一座边城，只能沿街乞讨，依旧是饥一顿饱一顿。
　　“但那时对我来说，已经算是心满意足了。至少，可以睡在街边而不是山里，运气好时还能捡到一张席子，或者有人给个馒头。
　　“再到后来，我想从街边的糖饼摊偷走一个热糖饼，却被人发现了。我腿脚不便，跑得慢了，很快就被揪住。
　　“正被追打之时，一个大哥挺身而出，付了钱，说要将糖饼给我买下。”

　　雨中客说着仰起了头，眼里闪过一丝向往，似乎是因为想到了热乎的糖饼。
　　小缒听到“糖饼”二字，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却也咽了咽口水。

　　“那……后来呢？”

　　雨中客收回了目光。

　　“我顾不上感激，只是狼吞虎咽着热糖饼。那大哥在一旁，不断地说我资质不错，要教我谋生之道。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他说从今往后，不要说热糖饼，这条街上所有的美味，我都可以堂堂正正地买下。
　　“于是我跟了他，去学他的本领。”

　　“我哪里知道，他说的谋生之道，是教我在人家门前，用腿疾吸引他们注意。
　　“等到门户大开，无人顾及之时，他再伺机进去搜刮财产。”

　　洛欢听得心里唏嘘。
　　这雨中客小时候家境哪怕只是普通，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了天灾，大概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他见锅里的鸭肉已经煎得半熟，就停了火，把多余的鸭油滤到一边。又另起一锅烧了开水，再把新切的姜丝和煎过的鸭肉一起放到锅里。

　　热水烧开腾起了一阵热气，在散开之前，洛欢用锅盖将他们关住了。

　　小缒眨着眼睛，没有再说话。

　　“先喝些热水吧。”
　　这回倒是洛欢开了口。

　　他把两杯热水放在了吧台上，一边叮嘱道：“别喝太多了，一会吃饭不消化。”

　　雨中客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捧起来啜了一小口。

　　“忘了说了，有点烫……”
　　洛欢话没说完，就看到雨中客面色突变。

　　雨中客感觉到舌面一阵火热的疼痛，却又觉得不好吐出来，就这么憋着一口水，把脸都憋红了。
　　等到他把那口水咽下去，眼泪都被逼了出来。

　　洛欢无奈，只得又从冰格里取出两个冰块。
　　“你先含着吧，免得舌头烫坏了，一会尝不出味。”

　　雨中客眼泪汪汪地谢过，把冰块含在了嘴里。

　　“嗬，当真是清凉啊！往常只有冬日才能见到冰，不曾想店家竟然有冰窖，我算是享福啦。”

　　洛欢和小缒同时眨了眨眼。

　　“冰窖……是什么？”
　　小缒迷惑地看着洛欢问道。

　　“古时候没有冰箱，所以只能在冬天把冰块采集起来，藏在冰窖里。不过这东西大概只有王宫贵族家才会有吧。”
　　洛欢说道。

　　“冰……箱？”
　　雨中客来了兴致。
　　“可否让在下一看？”

　　洛欢愣了一下，但看到雨中客充满好奇的眼神，便点了点头。
　　然后他看到了旁边睁大了眼睛的小缒——
　　你好奇个什么劲啊！

　　*

　　“哎呀，真是清凉哎！”
　　雨中客站在冰箱的冷风中，惊叹道。

　　“哎，这是什么？”

　　小缒站在一旁探着头，突然看到了什么东西，刷地一下就伸长了手，从冰箱深处掏了出来。

　　洛欢侧目一看，只见他手里拿着的，是一包榨菜模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能吃吗？”

　　洛欢觉得这包装有些陌生，等到想起来是什么的时候，赶紧开口阻止小缒：“别开——”

　　“刷——”
　　小缒非常利落地把包装撕了个大口。

　　下一秒，奇怪的味道弥漫了整间屋子。

　　“这……咳咳咳……这是什么……”
　　难以名状的浓烈臭味，一下子轰炸了几个人的鼻子。
　　小缒首当其冲，脸顿时变了色。

　　洛欢眼疾手快，捂着鼻子从小缒手中抢过榨菜，用百米冲刺的速度拉开门冲到了外面，把东西丢到了远处的垃圾桶里。

　　“那东西……在冰箱里四五年了。”
　　洛欢迅速地把店门关上。

　　“噢……”
　　冰箱旁的两人被吓得不轻。

　　“你们两个……还是去外面坐好吧。”
　　洛欢扶着额头说。

　　下一秒，吧台外面多了两个低着头坐着的人，像极了犯了错事的小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