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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大门打开。
      宋绮年一身白色衣裙,踏着清晨的阳光走进书房。
      管事正带着男仆布置着早餐。
      单身汉的生活比较随意,在书房用早餐和读报是傅承勖的习惯。
      “早上好,宋小姐。”傅承勖起身相迎,“请原谅我有些不修边幅。”
      傅承勖穿着一套居家服,柔软的针织衫贴着他矫健的身躯,胸膛轮廓清晰。
      他的头发也还未打理,有些凌乱地垂在额前。整个人闲适慵懒,同往日西装革履的形象几乎判若两人。
      而宋绮年却穿着一套端庄的拜访装,雪白的羊绒大衣,钟形帽压着一头卷发,帽针上还嵌着一枚拇指大的祖母绿。
      一名服装设计师,本身就是自己的活招牌。
      只要出门,宋绮年永远只穿自己设计的衣服,妆容考究,确保自己在任何场合都是非常显眼的存在。
      “是我打搅傅先生用餐了。”宋绮年摘着手套,“张万良已于昨天夜里回到了上海,相信傅先生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就他们那动静,作为楼下的邻居,我很难不知道。”傅承勖示意宋绮年就坐,“昨晚楼上一直折腾到午夜后才结束,今天早上天没亮的时候又闹了一阵。真不知道他是卖军火的,还是在楼上造军火。”
      傅承勖倒了一杯咖啡,放在宋绮年面前。
      “我在夏威夷大岛有一处咖啡园,出产的科纳咖啡豆品质还不错。科纳的口味比较清爽单纯,很适合这样的清晨。宋小姐可以尝尝。”
      室内其实已经充盈满咖啡的芳香,宋绮年走进书房的时候就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傅承勖是一个很懂得享受生活的人。
      “管事已经和客房经理反映过楼上扰民的情况了。”傅承勖拿起一把古董拆信刀,唰地划开信封,“我听说张万良虽然出身卑微,做的又是刀口舔血的活儿,但是一心想跻身上流社会,很是讲究礼节。要真这样,他会很快会……”
      他从信封里抽出一张酒会邀请函,亮给宋绮年看。
      “——有所表示。”
      邀请函上的字迹端正俊秀,略有些拘束,估计出自张万良的秘书之手:
      “家中人多事杂,往日多有打搅,甚为愧疚。鄙舍将在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举办新年酒会,诚邀芳邻李先生携家眷前来,共度良宵。致敬,张万良。”
      “李先生?”宋绮年揶揄,“傅先生换了祖宗?”
      “他要是知道我的真实姓名,送来的就不是邀请函了。”傅承勖道,“而这位李先生是一位出身江南世家的富商和慈善家,正是张万良乐意结交的对象。”
      宋绮年不解:“既然你们俩的关系这么不好,要是在酒会上碰了面……”
      “我会尽量避开他。”傅承勖道,“届时宾客众多,张万良又要应酬贵宾,躲开他不会太难。”
      宋绮年忽而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我倒有个想法,可以让傅先生既能在酒会上玩得开心,又能协助我。”
      傅承勖挑眉:“愿闻其详。”
      宋绮年起身,将张万良的照片钉在了软木板上。
      “假扮张万良。”
      -
      张家的书房戒备森严,张万良是这一间套房里的无冕之王,所有的人都对他唯命是从。
      “书房门口加里面三个保安,火烧了屋子都未必会离岗,但只听从张万良的命令。与其绞尽脑汁想调虎离山之计,不如让张万良把他们打发走就行了。”
      说到这里,宋绮年朝傅承勖意味深长地一笑,面孔皎洁,猫儿似的眼里闪着晶莹的光。
      傅承勖的兴趣被勾了起来:“所以,让我假扮张万良,打发走保安?”
      张万良行程极满。
      前一日深夜才回到上海,次日一早天刚亮,就出门办事。
      他前呼后拥地走出礼查饭店,登车而去,并没意识到那个坐在大堂看报纸的年轻女子已将他的容貌体态清晰地记在脑海之中。
      作为一名中法混血儿,张万良虽然貌不出众,但是身材高大矫健,比寻常东亚的男子要高出半个头。
      确实只有傅承勖身形同张万良最相似。
      “你们俩的肩部和胸围的尺寸相差应该不到半寸。”宋绮年以专业的眼光打量着傅承勖,“你只要将背略微佝偻一点,戴上一顶假发,再由我化妆,我相信在光线不太明亮的地方,即便是张家的保镖,也很难分辨出真假。”
      傅承勖不由赞叹:“久闻宋小姐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功夫,没想有朝一日能亲身体验。”
      “傅先生费了那么大代价请我出山,我也得让您物有所值,不是吗?”宋绮年客气。
      易容是江湖里人人必备的一门手艺,但宋绮年的手艺最为精湛。
      不论要假扮的是男女老少,贫穷或是富贵,聪明或是愚钝。只要化好了妆,穿戴完毕那一瞬间,她就会和角色融为一体。
      不仔细看她的眼睛,那一双清澈灵动、只能属于年轻女孩的眼睛,根本发现不了端倪。
      这都源于这个女子与生俱来的观察和模仿能力。
      “这样的话,我们还需要一套张万良在酒会上会穿的衣服。”宋绮年道。
      “这很容易。”傅承勖道,“我和张先生虽然在其他地方有很多分歧,但是在西装的品位上很一致。我们都在一个波兰裁缝那里定制衣服。”
      只需要一笔丰厚的小费,服装店的小助理就将张家定制的西装和一匹同款布料交给了傅承勖的手下。
      宋绮年记下西装的样式,那名手下又将西装拿走,送还服装店,避免引起张家的注意。
      “我做男士西装的手艺不怎么样,届时还请傅先生将就一下。”
      “宋小姐太谦虚了。”傅承勖已有些摩拳擦掌之态,“然后呢?”
      “酒会那天,我们最好在十一点左右进入张家。”宋绮年说,“那时候大部分客人已经入场,张万良正忙着应酬,不会在门口迎客。这也就避免了傅先生刚进门就被主人家轰出去的尴尬。”
      傅承勖忍俊不禁:“宋小姐计划得很周全,我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不要掉以轻心,傅先生。”宋绮年道,“进入张家,只是一切的开始。”
      -
      张家的大门打开的一瞬,一个纸醉金迷的世界向客人们伸出了热情的双手。
      暖风夹杂着脂粉和酒水的香气扑面而来。音乐喧哗,人声嘈杂。
      所有的水晶灯都被点亮,满堂金碧辉煌。
      “欢迎您,李先生。”
      迎客的管事接过了请柬,彬彬有礼地朝傅承勖欠身。
      侍者们训练有素,上前接过两人的大衣。
      一个保安走到傅承勖面前,面色恭敬而肃然:“先生,我们需要搜一下身,请您谅解。”
      “当然没问题。”傅承勖非常配合地张开了手。
      -
      “进入张家后,我们面临的第一关,就是搜身。”宋绮年端起了咖啡杯。
      “张家虽然难进,但是保安挺好套话的。他们说张万良吩咐过,客人都不允许携带武器入内。所以希望傅先生到时候有所准备。”
      “我看起来像是会舞枪弄棒的人吗?”傅承勖笑得有点无辜。
      “那或许,您手上的茧子是练书法磨出来的吧。”宋绮年抿了一口咖啡。
      傅承勖的笑容一顿,低声道:“放心,宋小姐,我是去行窃,不是去行刺的。再说了——”
      他又恢复了轻松的口气:“那么大一间屋子,可以做武器的东西不知道有多少,谁还需要带家伙进去?”
      -
      保安动作麻利地在傅承勖身上检查了一遍,朝管事点了点头。
      “谢谢李先生的配合。”管事笑容满面,“祝您和这位小姐今晚玩得愉快。”
      宋绮年忽而俏皮地问:“你们不搜我吗?”
      “小姐说笑了。”管事道,“我们怎么会冒犯女士?”
      宋绮年穿着轻薄的跳舞裙,手袋也不过巴掌大,看着确实不像能藏武器的样子。
      “来吧。”傅承勖挽起宋绮年,朝会客厅走去。
      落地钟的指针走向十一点十五分。
      正如宋绮年所料,他们俩可能是来得最晚的一批客人了。锦衣华服的宾客将本就不算宽敞的会客厅挤得几乎落不下脚。
      恰好一支舞曲结束,舞池里的客人们停下来鼓掌。
      乐队随即又奏起了一首舒缓的乐曲。
      客人们交换了舞伴,重新随着旋律迈开了步子。
      -
      “然后呢?”傅承勖问。
      “然后,就像每一位普通客人一样。”宋绮年道,“我们跳舞。”
      -
      傅承勖自然而然地拉起宋绮年的手,将她带入舞池。
      懒洋洋的萨克斯乐声环绕着每一位宾客。刻意调暗的昏黄灯光给那些暧昧的目光和见不得人的交易营造了放肆的空间。
      宋绮年不得不承认,傅承勖是个不错的舞伴。
      他手臂力量温柔,动作轻缓而流畅,还非常照顾女士的脚步。
      而他们终究不是普通的客人。
      两个人都在不约而同地观察着四周的宾客。
      “投机份子,二流政客,过气的歌星,当红的戏子……这样的场合,看客人便可知道主人的身份和喜好。”
      低语的关系,让傅承勖的嗓音尤其富有磁性,在耳畔响起时,会让后颈的寒毛都不禁立起来。
      宋绮年将头微微偏了偏,随着傅承勖的话语望过去。
      张家的客人们各个锦衣华服,但仔细一看,出身和地位没有一个是真正高贵的。落魄的权贵和低俗的暴发户充斥满舞池。
      这其中,还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外国人。
      “看那边几个洋人。”傅承勖道,“男人都蓄着大胡子,壮得像一头熊——他们都是南下逃难的俄国贵族,罗曼诺夫家族的人。丧家之犬,但是逃难的时候都卷了不少家当,十分财大气粗。”
      那个俄国老妇人的脖子一层皮肤叠着一层,裙子的款式还是十年前的,可胸脯上的宝石项链上,鸽子蛋大的红宝石闪闪发光。
      “那边几个,是美国人。”傅承勖搂着宋绮年转了个身,“估计来自西岸。同样是一股暴发户的铜臭气,但是他们少了一点东岸人的自傲和矫情。”
      宋绮年不禁笑:“差点忘了傅先生就是美国人,对他们果真最熟悉。”
      “我是中国人。”傅承勖低头深深地看了宋绮年一眼,“我只是曾在旧金山生活过一段时间罢了。”
      “您好像不喜欢美国?”宋绮年有些意外,“听说美国富有又先进,我认识的很多人都向往那里。”
      “但是他乡终究不是故里。”傅承勖说,“人永远只能在故乡找到归属感。”
      宋绮年还想再说什么,傅承勖又带着她转了个身。
      “那边那几个,是欧洲人。我很喜欢欧洲,但是不大喜欢欧洲人。太过傲慢,眼中只有上帝和他们自己,其余皆是卑微的贱民。而那边——”
      “日本人。”
      宋绮年立刻辨认了出来。
      日本人特别容易和东亚其他国家的人区分开来。
      他们穿着的西装似乎总大了一个号,衬得身材更加瘦小猥琐。表面礼节繁琐,似乎甚有教养,可鼠类的眼睛里总无意识流露出骨子里的奸猾和贪婪。
      整个酒会里,除一些上了年纪的客人外,其余人统统都穿着洋装,女客们的珠宝甚至比灯光还闪亮夺目。
      同她们相比,一身黑裙的宋绮年低调得就像房间里的一个影子。
      这也正是宋绮年想要的效果。
      她不是来展示自己的美的。她的美是准备给特定的人去发现的。
      “那边。”傅承勖示意,“十点钟方向,正和一对洋人夫妇说话的,就是张万良。”
      单看容貌,张万良身上母系的洋人血统并不明显。他远远算不上英俊,泥巴色的卷发,肿眼皮,粗糙的皮肤。但他一身笔挺的名贵西装,举止彬彬有礼,看得出曾接受过专门的训练,力求洗去身上出身的印记。
      作为酒会的主人,张万良今夜兴致十分高亢,正逗得对面的洋妇呵呵笑个不停。
      这里是他的主场,实枪荷弹的保镖环绕让他非常有安全感,所以他能专注地和客人交谈,而不用在乎周围的情况。
      “还请傅先生借我一臂之力。”宋绮年道。
      恰好乐队演奏到了一段高潮乐章。
      “祝你好运。”傅承勖抬手将宋绮年往前送去。
      宋绮年随之转了个身,脚步踉跄,不偏不倚地撞在了张万良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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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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