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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二十三 ...

  •   二十三

      乌鸦显然没有煮豆子的才华,那锅豆子吃完不出一个时辰,开始上吐下泻,吓坏了敖丙,忙从药囊中找了些清凉丸,兑了水灌进乌鸦腹中,那股乱糟糟排山倒海的难受劲才止了。
      乌鸦瘫在床头四肢发软,双目涣散,似是有某种难以置信的怀疑令它备受打击。
      敖丙宽慰道,下次还是盐水煮豆子吧哪吒。
      可是以前你煮肉也这样放啊。
      以前?敖丙不解,哪吒,你是不是记错了,我从不吃肉的。
      乌鸦察觉自己无意之间又说起了胡话,摇摇头道,我是想说啊春。
      那怎么一样,肉的气味大,调料才能让它变香。
      乌鸦便不吱声,闭上眼保持虚弱。

      敖丙端来盆水,扔块帕子,打湿了拧出来,轻轻捏开乌鸦的嘴,替它清理呕吐多次的口舌,哪吒对羽翼从不顾及,却时刻保养自己的那张大嘴,闲来无事便会找地方磨蹭,磨得特别尖利,好似一道弯钩,又光滑铮亮。
      敖丙用指尖勾住帕子,轻轻伸进它的喉口擦拭,将那些残留嘴内的渣滓掏弄干净,如此反复几遭,再退出来时,无意之间仿佛摸到了块颇为怪异的地方,不是硬甲,也不是它的舌头,位于它的舌根处,与腮边相近,敖丙有些奇怪,扒开它的嘴仔细瞧了一眼。
      是块伤疤。
      敖丙顿感意外,掰着嘴里里外外看了个通透,那块结在舌底深处的伤疤宛若一朵肉花,挤在那处隐秘的地方暗自盛开,以结痂的程度来看,已是旧伤。
      敖丙判断不出这伤口的年头,只在这一瞬间忽然明白哪吒挑食的原因,而更令敖丙疑惑的是,他对这伤疤的模样似曾相识,像是在何处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敖丙,啊爹让我叫你们吃饭!
      就来,你们先吃吧。
      快点哦有糖醋鱼,不然就被哥哥吃光光了!
      不要紧,我也吃不了。
      为什么?
      我的牙口不好,怕酸的。
      送走了前来叩门的老幺,敖丙站起身,准备将水倒了,刚迈出一步,突遭打断的思绪蓦地灵光一闪,倍感稀奇,回过身就去摇不知何时入睡的乌鸦。
      哪吒,哪吒?
      乌鸦正乏倦,眼都没睁,没好气道,干!嘛!
      鸟会长牙吗?
      啥?长牙?你要是会长翅膀它们就会!
      那为什么你会有牙齿啊?
      你说什么?!乌鸦突地跳起来,怒目圆睁,你听谁说的?!
      敖丙被他突如其来的火气吓了一跳,将自己的发现如实相告,哪吒,你别生气,我只是好奇,所以问问。
      问什么问?不关你的事!
      可……
      我说了不关你的事!还不滚出去吃饭?
      哦……
      临走前敖丙又回过头,哪吒,我只是想问,你这个伤,好了吗?
      乌鸦一愣,心头发紧,忽然喘不过气来,展翅飞出了窗外。

      老白饭桌上没等来哪吒,有些奇怪,问起敖丙缘由,敖丙不擅长撒谎,只得道,我惹他生气了,他就飞走了。
      老白闻言,反倒哈哈一笑,那就不必管他了,气够了就回来了。
      敖丙这几日都忙于三个小儿之间周旋,还是头一遭与老白同桌交谈,几句来往间,便有一肚子话想问。
      你和哪吒是很好的朋友吗?
      他和我夫人会更要好一些,因为他们是从小玩到大的,我是从别的地方流落过来的,当时他说整个金钱山都听他号令,到了这个地盘就得认他为王,我还跟他打了一架。
      你输了?
      对呀,它趁我不留神啄我的屁股,很阴险的。
      噢这个是真的,敖丙深有同感,那你知道他的牙是怎么掉的吗?
      牙?老白一愣,它还有牙?!
      还给孩子喂饭的啊春也忍不住抬起头,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金钱山的鸟就没听说过哪个长牙的,你说的是他幻化之后的人形吧?
      敖丙见他二人与自己同样惊奇,便知问不出个结果,只得称自己许是看错了,故而有此一问。

      啊春却是有感而发,喂着饭又道,不过老白说得对,以前他在金钱山多威风呐,哪像现在,他的变化真的太大了。
      它现在也很威风哇,你看它头顶那几撮立起来的毛,都是它自己梳的呢。
      啊春一听,噗嗤笑道,你真逗,难怪他现在还跟你在一块呢。
      敖丙听得不解,你这样说,莫非以前我和哪吒就有渊源?
      这你自己问他吧,你会不知道,那就是他还不愿意说,我不能告诉你。
      敖丙顿时有些失望,耷下肩闷头吃饭,扒了几口又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那你们为什么离开金钱山呢?金钱山不好吗?哪吒说那里是天底下绝无仅有的地方。
      啊春的神色十分淡然,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时间到了,该走的人就会走了,不奇怪的。
      我怎么听不明白?
      因为时候未到嘛。

      在老白家借宿的第五天,雨水渐消,再过两日,风和日丽,敖丙整顿行装,就要拜别老白夫妇,三个娃儿拽着他不肯让他走,老幺泪眼汪汪求他再呆几日,至少教他将三字经背完。
      敖丙给逗笑了,摸摸他的脑袋,你又不是人,不需要背那个的。
      那妖之初,性本善,也没有错哇。
      敖丙戛然。
      你就再多住几天好不好啊?
      我还有事情没有完成,等我办完事情再来找你,好吗?
      老幺豆大的泪珠烫进敖丙手心,敖丙实在不忍,从行囊中取出拂尘,递给他,这个借你玩,等我来找你,你再还我。
      那你真的会来吗?
      敖丙点点头。
      老幺含泪将拂尘收了,松开攥着他衣角的手。

      乌鸦还没回来,这次离开的时间比之前都要长许多,自从那天负气出走,乌鸦便再没出现过。
      敖丙原想去寻,却在临走时想起啊春的话。
      他不知这是否也是他和哪吒的宴席。
      威风凛凛的金钱山大王,去留都似它飞翔的身姿,了无痕迹。
      敖丙踏出门外,被雨水洗净的天空通透见底,两片白云流连不去,像要与他一同流浪。
      敖丙正要走,却发现那片棉白之中忽现一点墨,那点墨水渐渐冲自己而来,愈来愈大。
      敖丙下意识咧开嘴,哪吒!
      乌鸦在半空中臭着张脸,你还知道得去找你爹娘啊?
      这个其实都不要紧,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亲人也是一样的。
      啊?那你在这干嘛?回你的清风观去啊。
      因为时候未到哪吒。
      什么时候未到?又听谁胡说八道呢?
      敖丙伸出手,让它在自己的手背落脚,阳光下乌鸦光亮的羽翼如同上好的漆蜡,头顶招风的毛发根根分明,漆黑的眼珠全是自己的倒影。
      哪吒,以后不要这样说走就走了。
      本大王要你管吗?
      敖丙轻轻抚了抚它头顶的羽毛,如果时候还未到,你不要着急走,好吗?
      乌鸦看着他,最后垂下眼。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啦。
      谁答应啦?!乌鸦还有余怒未消,你叫我别走我就不走啊,你不会来找我吗?!
      敖丙一怔,随即恍然,原来你是在等我找你吗?
      我没有在等!
      敖丙却是悟出了什么,十分高兴,哪吒,这个叫心有灵犀吗?
      啊??这词是这么用的吗?
      因为我也在等你找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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