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冤生 ...
-
没有人再说话,大家久久沉寂下来。
那道笑声好像空穴来风,只短短出现那么一瞬,便销声匿迹。
随雅低头摆弄着短刀,翘首乌金的刀柄,自带岁月的沉淀的冷肃刀锋流光溢彩,延着烧纹踏一只俯卧的兽,极威风凛凛的模样,骆春敷看的出神。
那说不清楚的兽绘的威武张扬,栩栩如生。
直到兜里的卡牌不安的颤动,骆春敷方才回过神来。
他按住躁动的卡牌,大家守着一盏煤油灯,眼皮抬不起来,几欲陷入昏昏欲睡当中,只有随雅在不紧不慢擦着锋利的短刀。
他心底默默数着人数,苗苗、王老爹、阿洲、随雅,戚无救,还有......
骆春敷猛然心头一跳,他状若不经意间斜扫。
头发湿漉漉的女孩穿一身白裙子,手指坑坑洼洼,泛着隐晦的黑青,骆春敷心下一沉,总觉得这东西那么眼熟。
随雅和骆春敷座位相靠,他将擦好的刀放起来,很自然的握住了骆春敷的手。
他抬眸看着随雅,对方很柔和的笑笑,在他手心写字。
冰凉的手指碰在骆春敷掌心时,他难得有些瑟缩,继而闭上眼睛用心领悟。
他写,
——尸斑。
骆春敷睁眼,一片清明。
骆春敷屏息,开始努力在回忆里寻找,他明明根本不记得有这么个女孩,也说不上来她的名字,怎么好像总觉得他从头到尾一直在角落里待着,只是存在感太弱了,这些记忆像是将他脑壳掰开后硬生生塞到里面,强迫他记住有这么个女孩。
骆春敷下意识看向随雅,对方只是很温和的看着他。
“怎么了?”
骆春敷摇头,附耳凑近,声音压的很低,热气染上随雅耳尖,“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了些有意思的东西。”
他开口问,“大家小时候有没有玩儿过成语接龙的游戏。”
此话一出,大家迟钝的反应被迫开机,纷纷点头。
苗苗那双活泼的大眼睛也染上些困倦的神色,“春敷哥哥怎么会忽然这么问?这样简单的游戏,小时候玩了不玩儿的了。”
骆春敷笑了笑,“只是忽然想起来。”
随雅很突然的提了个头,“好事成双。”
到底还是少年心性,阿洲抢答:“双喜临门!
苗苗思考了片刻,随即接上,:“门可罗雀。”
王老爹摸了摸胡子,“确确实实。”
骆春敷看向女孩,意味不明道,“实实在在。”
阿洲哈哈两声,“好一个实实在在,谁还没有回,我可是有下一个答案了!”
下一瞬,大家顿时哽住。
随即不约而同齐齐看向对面角落里的人,除了还没有做答的戚无救,便只剩下她。
女孩还在笑,令人烦躁的,叽叽喳喳的笑着。
她的指甲满是污泥,左边靠着王老爹,右边紧挨着苗苗,两个人终于意识到什么,僵直了身体,谁也不敢动弹。
这样一个突然出现在他们身边的人,如果不是骆春敷提起头来要玩儿成语接龙,想必混到最后也没人能够察觉。
骆春敷敲着桌子,缓慢渡步走到苗苗身侧,“下一题的解法,叫......”
啊!!!!!
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随雅的短刀直入脑袋,白花花的絮状飞腾起来,门被撞开又合上,呼哧呼哧的寒风刮进来,吹落一地槐花。
——面前只有一张破破烂烂的人皮。
骆春敷踩在对方肩膀上的腿收回,他拍了拍被飞絮沾染的衣服,动作干净利落。
戚无救仰头,打了个哈切,“叫在水一方。”
苗苗身体瘫软在座位上,顺着椅子躺下去,半晌喘不过气来。
王老爹虽然见多识广,也是被吓得够呛。
“这东西莫非还有迷惑人心智的能力吗?”王老爹喃喃,“刚才明明记得我们是七个人来的。”
“现在回想起来,我们队伍里哪来的第七个人,从头到尾,只有我们六个。”
阿洲缩了缩身子,“不能细想了,细思极恐就是这了吧。”
骆春敷只是道,“大家都要多加小心。”
苗苗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春敷哥哥,你怎么敢踩她,万一随雅的刀没有及时落下来,你岂不是成了这怪物的眼中钉。”
骆春敷摆摆手,他眼窝深邃,眉尾浓密修长,看谁都好像在望着情人,含情又美丽。他意有所指,“直觉吧。”
没有能够逃脱这双眼睛的敌手,就算是神明,也不例外。
随雅将短刀扔给骆春敷,对方伸手接住,脸上露出餍足神色。
他毫不吝啬真心实意的点评,“好刀。”
随雅唇角勾了下,古画被染上颜色,顿时生动起来。
王老爹推了推眼镜,“你们快看!”
阿洲震惊,“这张人皮,居然没有脸!”
骆春敷垂眸,“不光是没有脸,她还缺了一副能活动的腿脚。”
他意有所指,几人没了话说。
总而言之,怪物脱下来的这张皮,去处成了问题。
谁也保不齐它会不会半夜忽然上门找皮,没人敢把它留在屋子里。
阿洲刚想提议,要不然抓阄吧。
骆春敷在角落里找了个堆灰的箱子,三下五除二拾起来扔了进去。
他看着随雅,眼神示意。
对方摇摇头。
骆春敷把箱子踢到角落里去,“既然大家都没什么意见,这东西就先放在这里。”
夜深了,偶有两声山里鸟兽的叫唤,除此之外,再听不见动静。
随雅铺好被子,包里掏出阿洲他们之前给的小零食,他伸手,“吃吗?”
骆春敷也不客气,接过来继续在灯下咬着巧克力赏刀。
随雅解下登山服的一身束缚,“喜欢吗?”他很不经意的问。
骆春敷顿了顿,心生一计,他笑靥如花,“大美人,你怕不怕我抢了你的刀。”他朝脖颈比划了下,“然后杀人灭口。”
随雅一本正经的躺下身,“还是躺着杀吧,不用费力搬运尸体。”
骆春敷把煤油灯放在床头,村子里不通电,他又是个离了光亮不能活的主,只能委屈委屈随雅睡在里面,才好闻不到煤油灯燃烧的味道。
骆春敷懒懒散散的倚在床头,他把刀还回去,时间还早,他睡不着。
随雅睡在里面,问,“喜欢怎么不拿去。”
骆春敷斜倚着被子,松弛的舒展身体,“君子不夺人所好。”
随雅的头发很长,披散下来能到腰。
寻常男人扎着一头长发会有些怪异女气,放在他身上却是很合乎常理。
他在兜里摸索摸索,忽然吹灭了煤油灯。
温凉的东西被递到骆春敷手边,张开手时,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在掌心绽放光华。
骆春敷少有的震惊,“进这里还赠送夜明珠吗?!”
随雅眨眨眼睛,一派天真,“谁知道呢,可能我是幸运玩家吧。”
不论如何说辞,骆春敷还是很谢谢随雅的好意。
夜已过半,听不见蝉鸣。
骆春敷抱着夜明珠睡着了,他睡颜恬静,像个孩子一样蜷缩着身体拱来拱去,手脚冰凉的坏毛病总是治不好,随雅碰了碰他,他就放弃夜明珠来贴近热源。
随雅侧身摸了摸他的头,起身把他抱到里面,被暖的很舒服的松软被窝还铺着随雅的登山服,骆春敷没有感到丝毫怪异。
只是打了个滚,又被卷回来睡着了。
门被闪开一层缝隙,箱子咕隆咕隆直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箱而出,随雅有些倦怠的把那柄短刀扔下去。
刀里的东西被放了出来,极舒展的爪子向下伸了个懒腰。
它威风凛凛的身体像座小山,脚下踏着莹莹流火,它通身漆黑生着繁复暗纹,学人的样子伸了个懒腰。
一跃而起的兽冲破封禁,拱开箱子钻了进去,那么大的兽,变戏法儿似的一股脑把身体团了团塞了进去。
箱子嗡嗡的响,接着响起食物吞咽的撕咬声,随雅顺手罩上结界,只觉得聒噪。
天光大亮。
骆春敷这一觉睡得很好,天明时被走街串巷的打更声敲起来。
随雅早已不在身侧,他看着被自己滚成一团的整个被褥,骆春敷扶额叹息。
他简单洗漱好便推门出去,副本里的天没有云彩和靛蓝,全然的白给天空拉上一层死寂的幕布。
盛腾的烟圈飘向上空,熟悉的味道。
他侧身看去。
随雅正倚门抽烟,做派是个惯犯了。
这样温柔的人,抽烟却凶的要命。
骆春敷走上前去,掐过他嘴里的烟,含着对方口腔的湿润塞嘴里,他长舒口气,白色的烟圈飘扬上空。
随雅眸色水润,站在那里就是一副美丽的古画,如果不是桶里作案现场的罪证,就是塞他手里也没人相信会是他干的。
骆春敷接过来时还剩短短一截,他摁在墙上掐灭,“干嘛抽的那么苦呢。”
越接近滤嘴的地方越苦涩,极少有人吸到这里才掐。
随雅看着被丢到桶里的烟头,若有所思。
昨晚没人受伤,算是大家经历过的最平静的一晚了。
早饭是很寻常的清粥小菜疙瘩汤,油乎乎的碗边还有些黏黏糊糊的半固状东西,大家顿时联想到什么瞬间不美好了,自觉都没有去碰碗里的汤。
草草吃了几个饼子垫肚。
早饭过后,带路的老头让大家厅里集合。
他是一成不变的驼背皱巴,整个人像一张被揉碎又打开的纸张,老头扫了眼人数,压下心中的不快,开口道,:“各位贵客既然为了筹备祭祀神树而来,那就早些准备祭品吧,二月初八验收,这是单子,各位收好。”
老头送完单子就走了,慢慢悠悠消失在门口。
大家围着那张祭品单讨论。
“二钱鱼目,十斤蛙腿,八寸羊蹄,善以鱼皮一张,是为佳品。”
众人看着这张单子,久久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