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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墓园。

      风满袖从车上跳下来,把脑袋上裹着的绷带拆下来,扶着车身,缓了好一会儿,眼前那点金星才完全消失。

      还是大意了,医嘱开给他至少要在病房里躺三天,结果风满袖当天就跑出来了,还不怕死的开车上郊外,这会儿不难受不头疼是不可能的。

      不过再怎么难受风满袖也忍了,要让他在床上乖乖躺三天,这点破事儿一直卡在他喉咙里,风满袖宁可选择当时手术的时候没救回来。

      麻醉剂虽然控制了他的身体与精神图景,却控制不住他的灵魂,随着对外物观察的时间逐渐拉长,他和他肉身的联系也越来越小。

      那时候是死是活就只在一瞬之间,所有仪器全部报警,眼看着手术室里的医护人员瞬间忙碌,风满袖其实有点想笑,笑这种行为的无意义,笑他这漫长一生的荒唐。

      要不是精神力在隔壁楼里捕捉到江豢的身影,风满袖也许就真走了,但他曾经的向导还在这儿呢,他舍不得。

      呕吐感终于消失了大半,风满袖把绷带缠在手上,开车后盖,从里面把刚买的铁锹掏出来握在手上,往墓园里面走。

      这里是风屹给他的答案。

      雨比他刚出来那时候小了不少,湿润细雨温柔地沾湿了风满袖的肩膀发梢,墓园里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影。

      地上坟头倒是一个接着一个,大部分野草疯长,显然已经有很多年无人打理过了,就像一片荒坟。

      风满袖曾经来过这里一次,在三十年前。

      长静墓园里埋的普通人寥寥无几,大多是哨兵向导,他陪着江豢来看江豢合葬在一处的父母。

      那时此处尚且人声鼎沸,见不到今天这幅衰败的模样,行走在路上的哨兵向导也有很多,一对对一双双,他和江豢混在人群里,他好像就没那么特别了,只是哨向中芸芸众生的一员,是与江豢结合的哨兵。

      风满袖其实很不能理解这种朝拜墓碑的行为:人死了就是死了,神识脱离了躯壳,开始前往另一场崭新的旅行,旧人却看也不看神识一眼,只干巴巴地对着空荡荡的躯壳哀悼。

      他向来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换来墓园里大部分人的怒目而视,江豢一把扯住他的耳朵,让他嘘,然后小心翼翼地给其他人点头致歉。

      耳朵被拧得很痛,风满袖小声抗议,说明明就是这样的,你知道我说的是对的,你不能因为我说了实话而惩罚我。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来着?风满袖摸了下自己潮湿的唇。

      然后他得到了一个漫长却不含侵略性的吻,在江豢父母的墓前。

      风满袖记忆力超群,哪怕长静墓园大变样,他也依旧精确地找到江豢父母的坟头。

      墓碑本身没什么变化,周围杂草也不多,有近期祭拜过的痕迹。

      风屹给他的情报只有这个墓园的地址,没告诉他能在这里找到什么,风满袖想了想,往旁边走了几步,果然看到了他想找的东西。

      左右无人,风满袖把手上的绷带缠紧了点,开始亲手挖坟。

      他其实知道土地下面的答案,毕竟土地上的墓碑里刻着呢,写着江豢也写了风满袖,怎么看怎么是他们两个合葬的墓穴,提前预约好的那种,坐落在江豢父母的墓旁,上面只刻了生年月日,死亡日期空着。

      那是江豢三十年前替他们想好的结局,生时活在一处,死后也要并骨。

      是他辜负了。

      风满袖咬紧牙关,不去看墓碑上的刻字,只一味地往下挖。

      来都来了,他想亲眼看一眼,看看墓里埋的到底是不是黑豹的尸体。

      自从他一周前和江豢毫无障碍的搞了一炮起,风满袖就一直在怀疑他和江豢的结合没有完全破裂,而是处于一种假性破裂的搁置状态,不然江豢的精神图景也不会对他大敞四开,任凭他予取予求。

      破裂也好,搁置也罢,风满袖始终没找到直接的证据,他看不到江豢的精神体,黑豹没有扑到他腿上撒娇求挠求抱。

      有关精神结合的研究早就随着时代的变迁而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风满袖没有找到任何可供考据的资料,眼前的棺材是唯一能证明他推论的证据。

      最后一铲,风满袖终于挖到了棺椁,他把铲子丢到坑外,双手掀开棺材板。

      “满意你看到的吗?”他听到坑外有人问他。

      曾经被风满袖撸过千百遍的黑色大猫此时正安静地躺在棺材里,四肢僵硬,没有腐化的迹象,眼睛半睁半闭,无机质的眼珠只露出一半,不像尸体,更像个没有生命的物件。

      他的猜测是正确的,他和江豢的结合果然没有完全破裂,只有结合状态的哨向才无法对彼此隐藏精神体。

      “你的精神体死了。”他对坑外的人说。

      有雨水滴在风满袖的额头上,啪的一声,对于哨兵而言几乎可以被称为巨响,风满袖脆弱的精神图景微微动荡。

      坑外的江豢嗯了声,也跳进坑里,一手按住黑豹冰冷的尸体,笑了下:“死了,死于哀悼期。三十年了。托你的福,要不是你挖坟,我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再见它一次。”

      这就是江豢,哪怕他干出挖别人坟头这么离谱的事情,江豢不理解归不理解,却依旧理所当然地接受他的一切。

      风满袖没答话,只有江豢蹲下身,在黑豹头顶的位置亲了口。

      “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向导,却偏偏有个那么凶的精神体,当年还有点嫌弃,结果等失去了之后才知道有多想它。”江豢梳理了下黑豹头顶被弄乱的皮毛,自顾自地上旁边捡棺材盖。

      风满袖只在书上看过有关哀悼期的介绍,只有寥寥数笔,是旁观者的视角,描述当事人多么多么痛苦,最后又多半以双方的共同死亡告终。风满袖没体验到完整版的哀悼期,他没过多久便躺进了速冻仓,他没法用现有的经验共情江豢所承受的一切。

      “我没想到你会跟过来。”风满袖说。

      “费了点功夫,好在你爸给了我地址,”江豢点头,“我就知道我在医院里感觉到的是你。不是指之前我跟你说的背影,而是你的——小秘密,在我和赵医生聊天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你的精神力。”

      也就只有江豢会为他做到这个程度,哪怕两个人现在是已经分手的关系,却还是会因为感受到他的不稳定的精神力,不仅翘了心理咨询,还千里迢迢追他追到墓地,只为确认他是否安全无虞。

      他无来由地感到些许心虚,江豢在心理医生前露出的那个表情尚且牢牢烙印在他的灵魂里,风满袖抿紧了唇,感受到有某种强烈的情绪从江豢身上传递过来。

      “你还有别的想法。”风满袖笃定道。

      “有,”江豢看了他一眼,眼神坦诚,“我现在在想,如果我在这一秒杀了你,再把你埋进棺材里,你就不用额外买墓地了。”

      风满袖忍不住哈地笑出声,半点没有生命被威胁的恐惧,双手交握,搭出个人梯,示意江豢踩着自己从坑里爬出去。

      成功见到江豢的精神体,哪怕是个死的,风满袖也算安下了心。

      黑豹死在哀悼期,他的黑猫也为了维持哨兵的精神图景牺牲了自己,他们仍然天生一对。风满袖在心里洋洋得意。

      随着时间的流逝,风满袖在那种超脱肉体状态下的记忆也逐渐变得模糊不清,这点东西不是印在他大脑里的,纵使风满袖再怎么天才,也没法让自己保留完整的记忆,只能依稀储存下当时的情绪。

      是庆幸,是感激,是劫后余生。

      如果当时江豢不在医院,风满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撑得下来。

      江豢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存在对风满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风满袖手脏,摇摇头没抓江豢伸过来的手,自己随便一撑一跃回到地面上,捡起铁锹,把挖出来的土再一锹一锹重新填回去。

      风满袖一向不屑做重复性强的体力劳动,很无聊,但长静墓园实在是太荒凉了,方圆百里除了他之外只有一个向导江豢。

      他总不能让自己的向导来做这个,只能自己慢慢填土,填着填着还真就咂摸出点滋味,有种自己给自己添坟的快乐在里面。

      代表江豢的那团精神力稍微走远了点,但一直没离开他的感知范围,一直到风满袖把土完全填平,江豢才慢吞吞地走回来,怀里抱着两瓶矿泉水。

      “手。”江豢示意。

      风满袖没说话,乖乖伸出脏兮兮的手给江豢洗,洗完一只洗另一只,矿泉水冲在风满袖无名指的驭兽戒上,江豢的动作顿了下。

      其实驭兽戒起的只是个辅助作用,辅助不那么熟练的哨兵向导操控精神体,等熟练之后完全可以摘下去,可风满袖的习惯却一直保持到今天,他戴的还是江豢的戒指。

      “我赔给你。”风满袖突然开口,“你为了追着我出来,没看完今天份的心理医生,我赔给你。”

      江豢拧上瓶盖笑了:“赔三百块钱?看心理医生是队里出钱,不是我。”

      “不,赔个人。”风满袖也微微弯起眼角,让自己的表情尽量诚恳,“让我再追你一次好不好,我把我自己赔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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